今天现场的人格外多,除了剧组的,还有一批媒体。

  柏方时和盛约都见惯了大场面,被多少人围观没有差别,他们做好造型,灯光、摄影、道具和群演都准备好,导演喊了声“Action”,正式开拍。

  背景是古街实景,阴天,大风。

  男主角沈方被一队戴面具的黑衣人追杀,一路奔逃至一座小镇。

  沈方身受重伤,无路可逃。

  他停下的时候,那队黑衣人也停了,这些人乃是当朝赵宰相门下的死士。

  死士中为首的那个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正是段扬,他的昔日旧友。

  “……是你?”沈方失血过多,以剑支地,勉强支撑自己没有倒下。他掀起眼皮看段扬,那双眼皮下的眼珠猩红充血,如同在苍白的面孔上割了两道鲜红的血口,十分刺目。

  “段兄。”沈方咳出一口血沫,“如果你恨我,尽管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做朝廷的走狗,与整个武林为敌。”

  段扬冷笑:“朝廷的走狗?沈大人这才扒了官服,转头就把老家当狗窝,入乡随俗得倒快。”

  “你不也一样?”沈方嗤笑一声。

  说完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猛咳,他喘了半天,平复了呼吸才说:“看来今日已没有生路可逃,话别之前,段兄可否愿意与我叙叙旧?否则过了奈何桥,你我下辈子是敌是友,可不一定呐……”

  沈方死到临头仍不畏惧,段扬冷冷地瞧着他,没吭声。

  沈方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日在竹林馆,你和一个江湖骗子赌钱,输得买不起酒,险些脱裤子抵了。我路过时,你对我笑,‘这位仁兄,可否借几钱,等我赢了这庄便还你’,那时你活像一个……活像一个从我脑海里蹦出来的人。”

  小镇的长街铺着零零落落的青石砖,沈方的血滴到地上,被大风卷来的尘土盖住,他慢慢直起腰,对段扬说:“我始终以为,当过知己的人,心里一辈子都有一份情,即便你我反目成仇,我的这份情,也依然还在你身上……”

  “哈,沈大人何必……”

  “但我脑海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沈方和段扬同时开口,说完一并没了声息。

  大风越刮越烈,段扬制止要动手的手下,往前走了几步。

  “沈方,我自己选的路,对错只有我能评判,我不按你欣赏的活法走下去,你若看不惯,大可以去欣赏别人,何必说这劳什子的废话?”

  “……”

  “你的情?与我何干,于我何用,我不要也罢!”段扬拔剑出鞘,“——给沈大人留个全尸。”

  他抬手作令,身后的十二名死士同时发难,一并向沈方攻去。

  就在这时,局势陡变。

  狂风中忽然卷来十二枚剧毒银针,准确无误地刺中死士们的后颈,此毒见血封喉,十二人齐刷刷倒在地上,倒成了两排规整的垫路石。

  沈方来不及反应,段扬已经收手了,一点银光在他袖中隐没。

  沈方往前踉跄了一步,神情复杂地盯着段扬。后者却道:“沈方,这是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放你,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必再叙旧了。”

  段扬的冷漠与心狠手辣仿佛与生俱来,但沈方知道,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

  而某些时候,在残酷的命运下,冷漠的本质是克制,心狠手辣的真相是先摧毁自己,再摧毁旁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都已面目全非,的确没有旧情可以再叙了。

  沈方涩然一笑:“好。”

  这个“好”字万分沉重,在大风中却显得太轻,轻到一脱口就被吹走了。

  而沈方与段扬有生之年单独见的最后一面,便在此时,在这座无名小镇的破落长街上,宣告落幕——

  “好,过了!”

  导演满意地喊了一嗓子,对柏方时和盛约说,“今天不错,很入戏,你俩私下练过?——现在去卸一下妆,等会开媒体采访,赶紧弄完,咱们早完事早收工。”

  ……

  柏方时眼睛生疼,刚才那化妆师为了拍摄效果,不知道在他眼睛里弄了些什么玩意儿。他揉了两下,眼前有点模糊,正低着头,盛约突然拉住他,不顾周围众目睽睽,把他拉到了化妆间里。

  化妆师不在,门一关,盛约就把柏方时按在椅子上,自己背靠化妆台,像个索要夸奖的小学生一样问:“我演得好不好?”

  “特别好。”柏方时笑了一下,“今天的状态怎么这么好?”

  “不知道,可能被附体了。”盛约不知什么时候把拍戏专用的黑色美瞳摘了,露出他本来的瞳色,柏方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就听他说,“今天代入感比较强,第一次觉得……演戏和看戏果然不同,如果看电影,我不会喜欢段扬这种角色,但‘身临其境’就不一样了,我亲身体会他从头到尾的变化,他是我的一部分,我就是他。”

  “……”

  盛约一本正经,柏方时没说话,面带微笑看着他。

  盛约被笑毛了,恼怒道:“你笑什么,好笑吗!”

  “没,我觉得欣慰。”柏方时说,“我第一次演戏也是这种感觉,当时我想,我爱上它了,我要演一辈子。你呢?拍完这部还想继续么?”

  盛约想都不想:“不了,我一点也不想被人名正言顺吃豆腐。”

  柏方时一哽,盛约瞥他:“难道你愿意看我和别人拍亲密戏?”

  如果是工作需要,无可厚非吧,当演员就得敬业。

  但柏方时知道不能这么回答,否则这位祖宗又要不高兴了。

  柏方时已经基本掌握了和盛约少爷安全对话的技巧,非常虚假地说:“不行,我怎么受得了那个?”

  盛约看穿了他,眼睛里射出冰渣子:“你呢,你以前拍过太过分的么?”

  “什么叫太过分?”

  “吻戏?床戏?”

  “……”

  柏方时顿了顿:“那倒没有,我没接过大尺度的片子,最多吻戏,有时拍吻戏也只借位,很简单。”

  “‘有时’?”盛约很敏锐,“你拍过不借位的?”

  “……”

  柏方时头皮发麻,“别聊这个了,私下不谈工作,我们换话题。”

  化妆间里静悄悄的,盛约的不满既有声,也有形,柏方时遭受了一万点攻击,不得不投降:“……好吧,以后不会有了,我保证,任何女演员都碰不到我一根手指头,好么,盛先生?”

  一点也不好。

  盛约黑着脸,身体往椅子上一倾,拎起柏方时的衣领,按住他的后脑,愤怒地咬了上去。

  盛约的咬和吻有本质区别,吻是甜的,而咬要凶狠得多。他的牙齿一点也不客气,恨不得把柏方时整个撕碎,吞进肚里,才解心头之恨。

  柏方时嘴唇又疼又麻,他怀疑已经被咬肿了,等会还有采访,这副样子怎么上镜?

  他推了盛约一下,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把盛约推出火了,不顾他反抗,盛约一把扯下戏服的腰带,把他的两只手结实地绑在了椅子上。

  柏方时:“……”

  盛约沉着脸,居高临下地投来一瞥:“还狡辩吗,哥哥?”

  ——我狡辩什么了我!

  柏方时用力挣了一下,带得椅子直晃。盛约压在他身上,迫使他的手和腿都动不了,然后扳住他的下颌,再次咬住了他的嘴唇。

  相比刚才,这次才更像一个吻。

  柏方时被迫仰起头,盛约没几下就撤走了牙齿,用唇和舌对他施以暴行。

  柏方时连口水都咽不下去,吻得那么深,吞咽时几乎连盛约的舌头也一起吞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柏方时浑身发热,情不自禁加重了呼吸。

  盛约时刻紧盯着他,见状情绪更加高涨,如果不是戏服不好脱,柏方时怀疑自己会就地被脱光。

  虽然没脱,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盛约粘人的本性在接吻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柏方时的腰被紧紧搂住,毫无缝隙地贴在盛约身上,越贴越热,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烧作一堆,谁也分不开谁。

  “这是在片场呢……”柏方时还保留一丝理智,费力地说,“别……别继续了……唔!”

  他不开口还好,开口时起伏的喘息滚烫地钻进盛约耳朵里,这个吻顿时更加失控了。

  盛约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叫他:“是不是你每次做错事都肯给我补偿呢,这次你想怎么补偿我,要不我们回酒店的床上讨论,好不好,哥哥?”

  盛约这声“哥哥”叫得慵懒又强势,还有一丝接吻时泛着湿气的性感,柏方时耳根一麻,脑子有点断片儿:我又做错什么事了?

  他正茫然,身后吱地一声,化妆间的门突然开了。

  柏方时一愣,盛约却好像没注意到,依然专注地吻他。

  不等柏方时提醒,身后有人猛咳一声,柏方时回头一看,咳嗽的是赵导演,除了赵导,副导演,化妆师,还有一大群举着摄像机眼珠都快掉地上的媒体——

  他这回是真麻了。

  赵导也没想到他俩会在化妆间里瞎搞,连门都没敲,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圆场:“咳……那什么,都别拍了,麻烦各位删一下。”

  各位媒体朋友纷纷从惊呆中缓过神,心里不情愿表面大度地表示“可以可以”。

  但其中一个人,不知道是哪台的记者,神情尴尬,举了举手机说:“我这开着直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