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江砚脸上没有血色,眼神却是发亮的,伸手想够陈简的衣角,可由于手背上插着针头,被医生按了下去。

  然后又是一系列身体检查,陈简等了一会,一直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晚一点的时候,江砚又睡着了。按医生的说法,他现在的确有些嗜睡的症状,睡久一点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陈简便离开医院,回家了。

  第二天再来的时候,是中午,江砚正在拍照——应经纪人的要求,他要拍几张自拍发微博,表示他还活得好好的,车祸并没影响到他无与伦比的美貌,请粉丝们放心。

  今天又是风雪天,陈简在门外脱下沾着寒气的外衣,交给郑秘书,一进门,江砚的助理就找借口主动离开,留他们二人独处。

  陈简走到床边,拉开椅子坐下,江砚看到他有点局促,局促之外,喜悦无法掩藏,轻声说,“你真的来了,我以为昨晚是做梦。”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收声,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讲出来有点尴尬。

  “来看看你。”陈简面色平静,说看他,果真一直看着他,那目光与从前似有不同,江砚不太明白,就听陈简说,“以后不要胡闹,那么冷的天,你跑出去想干什么?多少人担心——”

  “想看你。”话没说完,被江砚打断了,“我很久没见你了,想去找你。”

  “……”

  竟然还理直气壮。

  要在以前,陈简一定特别生气,非骂他几句不可,今天却感到从里到外的平静,似乎心境已经达到一定境界,情绪很难再有起伏。陈简只点了点头,“以后别这样,听医生的。”

  江砚很高兴被他教训,低头笑了一下,睫毛的阴影投在过分苍白的面孔上,既好看又有一丝病态的脆弱,格外惹人心动:“那你……你愿意来看我,是原谅我了吗?”

  陈简不直接说是,也不说不是,神色静静的,深邃的轮廓在日光照耀下有种天然的冷漠与锋利,沉默不语的时候,常常让人觉得自己离他很远。江砚背靠床头,紧张地抿起了唇。

  “我不生气了。”陈简说。

  江砚以为会有下句,等了一会并没有,忐忑地问,“不生气了?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陈简还没回答,江砚可能怕他否定,突然拉住他的手,改口说,“你愿意来看我就好了,别不理我。”

  “……”

  江砚的手很热,掌心滚烫,用力扣住陈简的手指,又笑了一下,“外面雪下的大吗?”

  陈简点头,说风也大。江砚便开始和他闲聊,其实没什么好聊的,好在江砚是个擅长找话题的人,他们以前在一起时也是江砚不停地说,陈简只负责听,偶尔回一句“是”,“好”,“可以”,看似敷衍,其实一直都在认真听,只是寡言。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关系没那么亲密了,能聊的话题不多,无非天气、吃食,时下热点,倒像一对普通朋友。

  ——尽管如此,事情依然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江砚这么想。

  过完圣诞节和元旦,江砚终于可以出院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这段时间以来,B市已经下过几场大雪,路况不好,交通事故频发,外面天寒地冻,社会新闻里整日热火朝天。

  出院这天,陈简来医院接人的时候,江砚的助理正在病房门口和护士聊天,那位护士再三叮嘱,“以后开车一定要小心哦,走之前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陈简不禁摇头,绕过她们,推门进去。

  江砚已经整理好随身物品,正在房里等,他没什么需要拿的,把自己带走就好,但是,这是一个难题——江砚不知道陈简怎么打算,他出院之后去哪儿?

  陈简没有明确表示,只说天冷,叫江砚多穿一些,然后去办完了出院手续,给每一位相关的医生和护士都送了小礼物,还带一面锦旗,江砚心里感叹他的周到,一起下楼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们回家吗?”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沉默了。

  这些天陈简一直不热情,也并不刻意冷待江砚,他的态度有些不明不白,很像一个交情一般的朋友。可朋友之间绝不是这样的,每当江砚有想要亲近的表示时,陈简不会拒绝,经常关起门来接吻,并表现得同样享受,更深一步的就没有了,环境和身体状况都不允许。

  江砚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已经和好,心有忧虑,不想挑明,可今天到了临界点,不得不把话说清楚。

  “我们去哪儿?”江砚又问一遍。

  陈简说:“你想去哪儿?”

  江砚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去你家吗?”

  “可以。”陈简似乎早知道他要这么说,并不惊讶,“但是我们要先谈谈,我有话对你讲。”

  “……”江砚干巴巴一笑,直觉不是什么好话,“那我不去了。”

  陈简:“……”

  “那好。”走出医院,陈简拉开车门,叫江砚进去,自己坐到他边上,对司机报了个地址,转头告诉他,“这是谢霖给你准备的住处,可以在这边休养,暂时不回S市。”

  江砚没想到竟然来真的,房子都安排好了,心中郁结:“不,我想去你家。”

  陈简的别墅每天有专人负责清洁,同以往相比没有特殊变化,熟悉的环境让江砚安心许多,并由于革命取得重大进展——恢复同居关系了,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心情一下变得非常雀跃,甚至暗自猜测陈简是不是表面严肃,其实心里已经软化了呢?

  陈简打开门,他跟在后面进去,趁陈简一不留神的功夫突然把人拉回来,反手一推,按在门上,用力搂住了陈简的腰。

  ——颇有点得寸进尺。

  “陈先生。”久违的称呼,江砚将下巴埋在陈简肩上,身体紧紧相贴,沉声道,“让我抱一会好么?”

  陈简果然没有推开他,态度称得上十分良好,对他说:“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砚很疲倦似的,赖在陈简身上不肯动,嗓音也懒懒的,随口说:“听你的。”

  “你知道我什么想法么就听我的。”靠得太近,陈简的呼吸拂在江砚耳边,很热,可腔调完全不同,只让人觉得耳根发凉,他说,“我谈不动恋爱了,你想和我住一起就住一起吧,随你开心,但是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懂我意思吗?”

  “……不懂。”江砚神色怔怔,站直了身体。

  “你可以拒绝,从这里出去,顺道把你上次没搬的东西都拿走,不拿也行,我叫人送过去,谢霖安排的地方离这边不算远,半个小时车程而已。还有,这次分开后,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不喜欢被纠缠。”

  “……”

  “你决定吧。”

  说完,陈简依然面无表情,似乎说这么残忍的一番话并不觉得有多艰难,也不为他的回答而紧张,连一秒都不等,直接绕过他往里走。

  江砚浑身僵硬:“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如果我留下来。”

  “不需要对彼此负责的关系。”陈简为自己倒了杯水,背对江砚说,“比如,如果我对别人感兴趣,不必特意通知你,懂了么?”

  “你会对别人感兴趣吗?”江砚脸色白了又白,微微皱起眉,有点受伤的样子。

  “为什么不会?”陈简说,“生活有许多种可能,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你说是不是?”他唇上沾了水迹,湿润的地方十分惹眼,微笑时只动动嘴角,笑容中有股不易察觉的讽刺味道,眼底依旧是冷漠的。

  冷漠为他的魅力增色。

  且由于江砚对他抱有一丝奇特的信任,以及侥幸,根本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