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是请假出来的,下午要回剧组拍戏。

  在谢霖家简单吃过一餐后,三人分别。谢霖送陈简回去,临行之前,他对江砚说:“你怎么过来的,要不要一起走,等会我也去剧组,一起去么?”

  江砚欣然应允,于是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想他谢总监在圈内也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今日竟沦为司机,只能从后视镜偷瞄后座上的两人。

  江砚和陈简坐得挺近,不算近得过分,仍处于礼节范围内的距离,可谢霖就是莫名地觉得……气氛不对。说不上哪里不对,刚才吃饭时就有点苗头,他们似乎瞒着他,在背地里进行了一番不可告人的交流。

  谢霖疑惑:是我拉皮条的破事干多了,有职业病、太敏感了吗?

  可惜无论他怎么观察,对后座上的交流都无任何影响。江砚拿手机加了陈简的微信,翻了翻,说:“陈总,你朋友圈不发日常吗?”

  “发什么?”

  上班,开会,应酬,出差,有必要发么?陈简费解,顺手点开江砚的朋友圈看了一下。

  相比之下,江砚的生活可谓十分丰富多彩。自拍、美食、工作,还有世界各地的风景,看得出来,他经常到处飞,交际也很广泛,朋友特别多,常发和不同男男女女的亲密合照——在陈简看来那些动作算得上亲密,在他们那个善于逢场作戏的娱乐圈里,也许只是很平常的程度吧,陈简不甚在意地想。

  “嗯……”江砚右手托着下巴,发出一个长音,“就发你每天的经历,吃了什么,几点下班,下班后和谁在一起……”说到这,他眨了眨眼睛,偏过头,认真地看陈简。

  那眼神颇有些热烈,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假设陈简年轻十岁,被他这样满含情意地看一眼,说不定已经捧出一颗怦然乱跳的心脏,主动递到他手里了。

  可惜陈先生心肠太冷,时机也不对:“下班后和我的员工在一起。”

  江砚一愣。

  陈简说:“加班。”

  “……”

  两句话聊到头,可见没有共同话题。

  江砚却感觉不到他的刻意拒绝似的,继续说,“贵公司联系了我的助理,说我的形象与X-Hurt很契合,虽然很荣幸得到青睐,但是……”他顿了顿,“陈总,你不觉得有比我更合适的代言人吗?”

  陈简问:“谁更合适?”

  江砚:“你自己。”

  陈简:“……”

  “您可能不相信,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江砚坐直身体,微微蹙起眉,似乎在认真思考斟酌措辞,半晌,他说,“不算第一面,其实是一张杂志封面,总之,我被您表现出的冷硬气质打动,更好奇于那份气质背后掩藏的深刻和独特……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具‘个人色彩’,没有人更适合代言X-Hurt,那是独属于你的设计。”

  ——那是独属于你的设计。

  陈简面色微变。

  这句话曾经作为X-Hurt系列第一代产品的广告语提上议案,被当时的总裁、陈简的父亲一票否定,因为它来自于陈简的母亲。

  那是一个很软弱的女人,软弱、可怜、可悲,但她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她在怀孕时完成了X-Hurt一代的核心设计。设计师的精神是产品的灵魂,即便如今早已更新换代无数次,产品种类也一再扩大,但设计风格依然沿用她当年的理念——

  ——坚硬,坚持,自我,不随波逐流。

  这是她对尚未出生的儿子的期待,她用一个妻子的悔恨和一个母亲的深情,在日记里写,“那是独属于你的设计”。

  “……”

  陈简深深地看了江砚一眼,不知是否受移情作用影响,江砚看他时专注而炽热的眼神让他忽然有了全新的感受,烫得他心脏有些发抖。

  而江砚从他眼里得到回应,神情更加热烈,在这灼人的目光下,陈简几乎产生错觉,怀疑如果此时没有第三者在场,江砚会毫不犹豫扑过来,献给自己一个情难自禁的热吻。

  他很迷人。陈简想,三亿未必不值。

  ……也或许,江砚不是为了那三亿。

  车停了,往外看,是小区门口熟悉的景象。陈简暂时放下心中疑问,推门下车。

  接下来的一周,陈简去外地出差。

  原本他不必亲自去,只因顾青蓝那边又出了问题。顾青蓝因为画展上没见到他,心中郁结,说不想在B市继续生活,决定出国,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走不得了,顾陈两家都被惊动,陈简当天接了一万个电话,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婚,生活出了问题可以好好解决,没必要非得分手。

  质问之后,还要多嘴地问一句:“你不爱他了吗?”

  陈简本打算和顾青蓝见一面,好好谈谈,可碍于这个问题太过于直击肺腑,他决定还是不见为好。于是,当晚就和下属一起,以出差的名义,飞去了另一个城市。

  出差的几天,江砚每天都给他发微信,有时白天,有时晚上,生活作息似乎十分混乱。陈简不善于闲聊,多数时间是江砚在说,他回一句“嗯”,这么冷淡,江砚也能乐此不疲。

  陈简隐约可以确定,江砚在追求他。

  ……说起来奇怪,江砚面对他时太热情,且温和,爱笑,这本没什么不好,可陈简无法将这一形象与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联系起来。

  那天开会,陈简第一次见到江砚,投屏上放大的照片让人印象深刻,那时陈简以为,江砚是一个特立独行锋芒毕露的人,外界对他的评价也多半如此。

  为什么不一样,是明星的包装效果么?实际上他还挺乖的。

  很乖,并不粘人,但是很懂策略。——他几天就摸清了陈简的生活规律,工作时绝不打扰,一旦进入私人时间,陈简会第一时间收到他的体贴问候。

  那感觉很奇妙,仿佛江砚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时间一到,立刻迫切地飞奔而来。

  有一次陈简问他:“你这么闲?不应该吧。”

  江砚是什么反应来着?陈简以为他会讲一堆甜言蜜语,类似于“不是我闲,是我一直想你”,这种腻歪死人的,符合这几天他一直以来的风格。

  可江砚什么都没说,微信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好几分钟,才打出一句。

  江砚问:“你觉得我烦了吗?”

  “……”

  陈简沉默地关掉微信,当天晚上提前结束工作,回了B市。

  气温越来越热,夏天毫无疑问地彻底降临了。

  陈简回到家,许久不见旺财,最近一直交给郑秘书照顾,终于有时间陪它玩了一会。

  第二天,是个周末,赵林钧突然找上门,一见面就说:“陈总,我的签名你是不是给忘到北极去了啊?”

  陈简刚起床没多久,从浴室出来,正在喝水。手机一直在桌上放着,赵林钧走过来时,它恰好亮了,在锁屏状态下弹出一个微信推送预览——

  【江砚:懒得理我了?】

  赵林钧:“???”

  陈简:“……”

  赵林钧先是愣了两秒,本能地嗅出这五个字中意味深长的暧昧,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我草”。陈简手一抬,制止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林钧不信:“不是我想的哪样?是不是江砚本人?……我女朋友看到会很伤心的。”

  陈简跟他解释不通,干脆一个字都不说。赵林钧却突发奇想:“哎我的陈总,你是不是和江砚很熟了?约他出来呀!”

  “……不熟。”陈简说,“他在剧组拍戏,不方便。”

  赵林钧说:“那我们去探班啊!等我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

  陈简:“……”

  最终他和赵林钧一起去了剧组。

  之前陈简听江砚提过几句,他们在拍的是一部古装戏,仙侠题材,江砚的主业是歌手,拍戏不过随便拍拍,他自称演技不怎么样,单纯卖脸。

  到了地方,赵林钧的车刚一停在外面,就有疑似狗仔的人拿相机拍。赵林钧习以为常,毕竟娱乐圈种马大佬,指不定又“被金主”了谁。

  陈简来之前没跟江砚提,只有谢霖知道,谢霖特地在门口等他,带他们进去。

  谢霖小声问:“陈总,你来探谁的班?苏凉?”

  “……”

  陈简哽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好看,谢霖立刻闭嘴,过了几秒回过味儿来,说:“江砚吗?江砚在休息室,那边。”

  赵林钧遇到熟人,被拦住寒暄。陈简没等他,自己往休息室的方向去了。

  周围人不多,工作人员大多围在拍摄场地,休息室离那边有点距离,还算僻静。陈简过来时,门外有个助理打扮的姑娘,看见他,很有眼色地先问了声好,再问他有什么事,要找江砚吗。

  陈简点了点头,助理看见谢霖在对面打了个手势,没敢再拦,直接放陈简进去。

  门没关严,陈简推开时,有意放轻了声音,一点声响也没发出。他心情有些微妙,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下一秒就听见了江砚的声音。

  “好了,别哭唧唧的,听得我心烦。”

  江砚正在打电话,背对着门口,似乎心情不太好——

  “宝贝,我们俩早就结束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

  陈简脚步顿住。

  “什么时候?从我对着你那张脸再也写不出歌的时候。”

  “我不喜欢你了?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当然,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让我有灵感的‘艺术品’——我已经找到新的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脊背很直,并非刻意,只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背影就凭空渗出几分冷酷无情,冷气遥遥地飘过来,夹杂一丝气质奇特的神经病气息,尽数扑在陈简脸上。

  陈简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而江砚根本没发现有人进门,继续对电话说:“曝给媒体?可以,你去曝,你觉得我怕吗?”

  口吻七分冰冷,三分傲慢,一边说,他还分出一只手,拉过旁边的转椅,姿态放松地坐了进去。紧接着,他双腿交叠,将转椅转了过来,面对门口——

  “……陈、陈总,你怎么来了?”江砚惊慌站起,表情有点僵。

  陈简对他笑了笑,回手一推,猛地关上门。随后上前几步,将他用力按倒在化妆台上,阴沉着脸问:“你刚才说什么,谁是艺术品,再说一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