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跟我一起翻墙出去玩,小状元?◎

  触在键盘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紧张一直抖个不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用了半分钟都没发出去。

  她攥着手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过载的大脑冷静下来。

  另一边,程堰大概是看她太久没回复,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叮叮咚咚的铃声反复敲击在喻婵紧绷的神经上,平复了半天,她反而更紧张了。

  “学长,”她压着嗓子不让声线颤抖,“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许久未见,再次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喻婵忽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听出他正在电话的另一边轻笑,于是她也跟着笑,讲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像天边的月牙,轻松又惬意。

  “可,可以,”她放下鼠标,起身走到实验室窗边,“就是很意外这个时间点,一般来说……”

  他这两天刚回国,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之前刷朋友圈,于洋发过去机场接机的照片。

  窗外的明月挂在梧桐树的树梢枝头,浮光漾影,明净皎洁,偶尔有几只黑影快速从旁边的楼梯角穿过,那是门卫大叔养在院里的猫猫。喻婵握紧手机,眼睛四处望着周围的风景,脑子里却全是程堰的样子。

  她记得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见他那天的风,也记得和他在一中后墙边重逢那日的云,清风明月,朝霞晚云,它们帮她一起记着,那些和程堰一起经历过的每个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喻婵忽然很想见他。

  思念一旦破了壳,只会愈演愈烈,细细密密地流淌到心里的每个角落,淹没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力。

  而后,化作一声声入耳噬心的呐喊。

  “你是不是想说,”程堰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一般来说,今天这种日子,大家都在忙着跟朋友一起跨年?那你呢?”

  喻婵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加班,有几个样本需要尽快统计出来交上去,”她故作轻松道,“不过,马上就能做完啦。”

  “你一个人?”程堰不解,“裴植老师什么时候也开始压榨学生了,假期还得加班到这么晚?”

  “不是裴老师,”喻婵捂着听筒小声把杨老师的事迹跟程堰吐槽了几句,“我们几个同门前两天还开玩笑,说我们是学术民工来着。”

  “喻婵。”

  程堰忽然叫起她的名字,和以往一样,尾音轻轻蜷着,像是投进她心湖的一枚翠玉石子。

  其实,在以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喻婵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小时候,父母常年不在家,一直都是爷爷奶奶和家里的保姆照顾她。上小学那年,奶奶带她到学校报名,写错了字,把“婵”写成了“蝉”。

  就这样,喻婵被人叫了两年的小知了。小孩子的恶意总是明显又直接的,他们说她家里人给她起这个名字,就是把她当成泥地里的蝉,又脏又丑,还惹人烦。

  喻婵哭得不行,回家的时候,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她给妈妈打电话,问为什么要给她起这个名字。

  沈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就像一汪温柔的水,她柔声地安慰嚎啕大哭的喻婵:“我们心心的名字才不是什么知了,是他们没文化,太无知了。”

  “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聚少离多,一家人经常见不到面,所以才从东坡先生的词里摘了一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游子望月思乡,心心就是爸爸妈妈的月亮。不管我们走得再远,都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的。”

  后来,再去学校的时候,她叉着腰,把沈茹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那些笑她的小孩们听。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自然听不懂,照旧拿这件事开玩笑。

  但喻婵已经不在意了,她从字典上查到了“婵”这个字,照着上面的字把旁边注释里的那句诗抄在笔记本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从此,每次有人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她都会想到这句词。尤其爱听程堰这么叫她,每听一次,她都觉得有种无端的亲昵。

  程堰低低地笑了几声:“你怎么这么乖啊?”

  这话听着没来由有一种隐约的无奈,落在喻婵的耳朵里,挑得她心口都变得酥酥麻麻,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绪。

  程堰继续说:“姓杨的又不是你的直系导师,他也不能决定你的毕业论文,干嘛这么听他的话?做个软柿子的话,就会被人一直拿捏。”

  喻婵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从小养成的性格太根深蒂固,她脸皮薄,又容易心软。不好意思拒绝,更不忍心就这么把这些东西扔在这里不管。

  她一直都很羡慕有些人说“不”的勇气,在她眼里,那些能直接把拒绝说出口的人,头顶都有着她触不到的金色光环。

  “我听过……”

  解释的话在嘴巴里顿了顿,没说出口。归根结底还是她太懦弱了,再解释,也是徒劳。

  察觉到小姑娘声音有些颤抖,程堰想起第一次见喻婵时,她连讲话都不敢大声的乖巧模样,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他懒懒散散地笑了一声,留下两个不明不白的字,就挂了电话:“等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喻婵的呼吸猛地停住,不敢往最可能的那个方向猜测。她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最后落得个空欢喜一场。

  但她刚刚分明清晰又明确地听见了那两个字。

  由不得她不去想。

  冬夜静谧冷冽,实验室里没开暖气,各种仪器工作时发出的规律电流声弥漫在四周。

  愈发显得这间实验室安静无声。

  喻婵的心越来越乱,只觉得这屋里燥热烦闷,空气也变得稀薄。

  她跑到旁边的休息室里接了一大杯凉水,一饮而尽,却仍旧驱不散心头的燥热。

  等待得越久,就越焦灼。

  墙上的电子钟没跳动一次,心口就突突地鼓一下。

  程堰让她等着,等来的,会是他本人吗?

  电脑屏幕里那些原本在她眼里条理清晰的数据,此刻变成了看不懂的天书。她想靠工作和忙碌来转移注意力,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无奈,只好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和程堰的聊天框,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只言片语。

  喻柏的电话恰好这个时候打进来,刚一接通,小男孩充满活力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姐姐,新年快乐!”

  喻婵惊讶道:“小柏,怎么现在还没休息?”

  “因为要给姐姐送新年祝福!”

  喻柏稚嫩的声音犹如一汪清冽的甘泉,洗去了喻婵身上所有的疲惫,她揉开眉心的结,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小柏,你的祝福姐姐收到啦。”

  之前为了把喻柏接到身边一起生活,喻婵早就在附小给他提前准备好了转学的所有手续。新学校就在C大旁边,师资力量很优秀,周边还有服务良好的寄宿公寓。

  各方面来说,都很适合。

  只不过,他刚来,她这个当姐姐的,就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另一座城市里,真的是很不称职。

  喻婵想起离开之前,喻柏懂事乖巧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有些闷痛,她放轻声音:“小柏,姐姐刚刚给你转的钱收到了吗?”

  “收到啦,”喻柏奶声奶气地笑,“我不会乱花钱的,姐姐放心。你今天有没有出去玩呀,不要在外面太晚了,要早点儿回家哦。”

  “嗯,知道啦,姐姐现在就准备回家了,”喻婵隐瞒了自己正在加班的事实,“小柏也要早点儿休息,等下次放假,我就回去看你。”

  挂断电话,喻婵忍不住又给寄宿公寓的楼长打了个电话,确认了喻柏最近的近况,知道他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嘭嘭嘭——”

  身后的窗户忽然响起几声敲击声,喻婵条件反射地回头看,愣住的同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某位不速之客大概是从围墙边翻上来的,此刻正跨坐在窗台上,笑得一脸放肆张扬,另一只腿还在外面悬挂着,看得喻婵的心高高吊起,忙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生怕他掉下去:“学长?!”

  喻婵的声音又惊又怕,她之前一直默默祈祷着想要见到他,陷入到这种完全不抱希望的幻想之中,现在真的看见这个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反而无缘无故地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这是梦吗?

  她是不是,从过生日的那天起,就没醒?

  “怎么,担心我啊?”

  程堰含着笑把喻婵的动作尽收眼底,翻身跳了下来,动作利落干净,有种独特的美感:“放心,翻墙这事我以前经常干,已经经验丰富了。”

  “学长,你怎么不走大门呀?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实验室位置的?也不对,你怎么来北城了?”

  喻婵的嘴巴忽然笨得说不对话,急得她眼眶都泛着红,磕磕巴巴半天,没表达出自己的问题。

  “慢慢问,不着急,”程堰扫了眼实验室的内部设施,“我来这边找个朋友,今天早上刚到。我导师和裴植老师是合作伙伴,这边的实验室,我大一的时候就来过。至于为什么不走大门……”

  他故意挺顿,没回答,卖了个关子,走到工作台边,把喻婵的电脑合上,塞进电脑包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要是想开一扇窗,别人不同意的话,就先把房顶掀了,这样,别人就会同意你开窗户的请求了。”

  喻婵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机械地点点头:“听过。”

  “所以,对于你这样的好学生来说,直接让你放杨老头的鸽子,的确有点儿不现实。那,要不要跟我一起翻墙出去玩,”程堰提着喻婵的电脑包,眉眼带笑,凝望着喻婵的眼睛,“小状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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