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不拿我当朋友吗?”◎

  喻婵一把把地上的蒜头捞进怀里,一人一狗小跑着回到客房。房门紧闭,她斜斜地靠着,木质门板凉意袭人,透过单薄的布料,沁在后背的皮肤上,勉强逼迫她冷静下来,剧烈的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

  手腕被程堰握过的地方热得发烫,他的触碰还残存着,将她心里的一池春水,搅得七零八落。

  蒜头很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歪头,想努力弄懂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类现在是什么情绪。

  但这种复杂的讯息显然超出狗头的负荷,它理解无能,只好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喻婵的掌心,想让她轻松一点。

  冰凉温软的触感在手心踊动,挠得喻婵心痒,仿佛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她甜笑着揉揉蒜头的肚子:“蒜头乖,以后姐姐带着北风来看你,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蒜头的肚子松松垮垮,小家伙应该是饿了。

  不知道程堰家里有没有保存好的狗粮。

  喻婵闭上眼睛猛地深呼吸,强行压下砰砰乱跳的心,伸手摸了摸脸,确认五官和表情都看不出破绽,转身打开客卧的房门。

  没想到程堰刚好站在门外,手臂悬在半空,保持着想要敲门的动作。还没碰到门板,门就开了。

  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喻婵心里乍然冒出来这句话,没凭没据,她却固执地想相信,这是她和程堰的缘分。

  和大多数满怀暗恋心事的少女一样,在很多个不眠的夜里,她总是患得患失。那种感觉就像在一个潮湿的阴雨天,从灰扑扑的箱子里,费力地取出她和程堰相处时的各种细节,然后一点一点地分析,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可能。

  但她找不到答案。

  她关注了好几个星座博主,睡不着的时候就去看他们的直播。在那些直播间里,总有人问xx座和xx座的相配指数是多少。

  在喻婵眼里,那些并不是简单的一句问题,而是无数个难以抑制又无法启齿的心动,承载着问题主人最殷切的期盼。

  主播的回答有好有坏,在那些低数值的回答背后,喻婵难以想象屏幕背后,是不是又增添了一颗破碎的心。

  但她很羡慕他们有问出口的魄力。而她,连在弹幕框里打下问题的勇气都没有,不问不想,不知道答案,心里就会存在一份盲目的乐观。

  她是学心理学的,最清楚这些只是图个心理安慰。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好,是“渡人者,难以自渡”也好,人在极度迷茫的时候,总是希望外力能给自己一份安慰。就像是快溺水的人,渴望一根救命稻草,哪怕只是握不住的浮萍,但聊胜于无。

  喻婵没说话,脸上晕开一抹明媚的笑意,两颊浅浅的梨涡仿佛两朵被春风吹开的小桃花,粉面香腮,滟滟含光。

  程堰眼神微动,到嘴边的话忽然变了:“我们要去超市买菜,一起去?”

  喻婵好不容易做好的心里建设,在他面前总是轻而易举就溃不成堤。被那双幽深黑亮的眸子看着,说话都有些不成句子:“好,好呀……学长,家里还有狗粮吗,蒜头好像饿了。”

  “说起来,”程堰乜了眼躺在喻婵怀里撒娇的蒜头,“这小东西这两天食欲都不太好,我找了人每天定时上门换水换粮,但它都没怎么动过。”

  “只喂狗粮吗?”

  “嗯,”程堰的桃花眼自带笑意,骨节分明的手透着冷的白,在蒜头旁边打了个响指,“走吧,带你去看看它的御膳房。”

  喻婵小时候没少和隔壁的奶奶学习养狗经验,碰到特别擅长的领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个应该就是问题的原因了,像蒜头这么大点儿的狗,只吃狗粮营养跟不上,而且也容易让它没食欲。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只给我们人类吃压缩饼干,每天都吃,时间一长,可能看到压缩饼干就想吐了。”

  走在前方的程堰忽然笑了,步子顿住回眸看了她一眼:“喻婵,你还挺会举例子的。”

  喻婵眨眨眼显然没明白程堰这句话的意思。

  “连着一个星期吃压缩饼干,这事儿我还真试过。”仅仅提到这几个字,程堰的嘴巴里已经有些犯恶心了,摸着口袋,里面恰好有颗喻婵给的薄荷糖。他撕开包装纸,随手把糖扔进嘴里,驱走那股不适,“看来,这小家伙挑食,确实是我错怪它了。”

  听程堰讲,家里还剩下一些王姨买的鸡蛋和牛肉,喻婵怕他们去超市逛得太久,蒜头一直饿肚子,提出想用那些食材给蒜头做一顿简单的狗饭。

  “学长,你朋友是不是在楼下等你呀,不用管我,你们先去,等我做好了再过去找你们。”

  程堰面不改色道:“你说梁齐?不用管他,他刚刚说我家空调温度开得太高了,想下去吹吹风。”

  喻婵记得程堰家小奶锅放的位置,打开头顶正上方的橱柜,努力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看似近在咫尺的锅耳朵。

  忽然,头顶扫下片阴影,后背被浓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着,从头到脚一阵酥麻。

  喻婵回头抬眸,只能堪堪看到他冷峻的下颌线,和藏在修长泛着青筋的脖颈间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

  “想什么呢,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你后面,都不知道求助一下,”程堰语气无奈,“喻婵,就这么不拿我当朋友吗?”

  喻婵,喻婵……

  他的声音干燥又清澈,透着股坏劲儿,叫她名字的时候,总带着微微上翘的尾音,落在她耳朵里,像过了电。

  她急切地想解释,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总是让她下意识作出选择,想要在一朝一夕里改正,俨然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是没意识到自己种心态有问题,所以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只填了心理学这一个专业。无疾而终的暗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喻婵当然不渴望自己能美梦成真,也不想让自己的喜欢给程堰造成负担。

  她只是想,用一个完整健全的人格,去喜欢他。

  他那么卓越的一个人,要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哪怕她只是个站在路边默默鼓掌的观众,既然喜欢他,也该拿最好的状态去做这件事。

  可当初报志愿的喻婵没想到,她会提早和程堰产生交集。被各种事接连捆在一起,现在居然和他成了朋友,正大光明地站在他家。

  这是以前的喻婵连梦都不敢做的幻想。

  一切都很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这个人,勉强完整的皮囊里,装着个自卑敏感的灵魂。

  “这个狗饭需要开火吗?”

  喻婵点点头:“宠物狗不能吃生肉生蛋,会容易有寄生虫。”

  “那我来做吧,你在旁边指导着就行。”程堰从喻婵怀里抽走围裙,两三下系在自己身上,“喻师傅英雄救美很在行,不知道喻师傅教学生在不在行。”

  听出他在拿上次密室的事调侃,喻婵不由得也轻松不少,拒绝的话卡在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同意的字眼。有些事总要迈出第一步,才能迎来改变。

  “第一步,在锅里加满水,挑几个好看的生鸡蛋,放进去,小火煮十分钟……”

  程堰虽然不擅长做饭,但他脑子转得很快,很多小细节不用喻婵专门挑明,也能注意到。就连切肉这种极考验刀工的事,喻婵只讲了一遍诀窍,他很快就切得又快又好。

  两个人配合很默契,不到半个小时,狗饭就做好了。望着卖相还可以的成品,程堰笑道:“喻师傅教得真好,有这个手艺,万一以后我家破产了,我还能去摆路边摊。”

  喻婵微微瞪大眼睛,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家的。还没等她仔细看那份狗饭,逆光下的,程堰沾着满手的蛋黄碎,半抬着胳膊朝她走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进,多余的空气被挤压出去,满是他身上霸道的木质香。

  “发什么呆呢,”程堰微抬手臂,“喻师傅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喻婵一头雾水,凝神听了一会儿:“蒜头在叫?”

  程堰忽地笑了:“你往下看,”他再次晃晃手臂,“我的卫衣,朝你喊‘救命’呢。”

  喻婵这才发现,大概是刚刚没挽好,程堰的卫衣袖子正在向下处滑,马上就要落到满是蛋黄碎的手腕边了。

  她囧着一张脸,忙抬手帮他挽袖口。

  两秒钟之后,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和程堰正在近距离接触,头顶上方就是他的呼吸。喻婵浑身僵直,手指就像打了结,半天挽不好一只袖子。

  程堰现在大概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他会不会觉得她太笨手笨脚了?

  心不可避免地发慌,越慌手里的动作越乱,指节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他小臂上的皮肤,微凉,像某种通透莹润的玉。

  手指却像被烫到,立马瑟缩。

  墙角的时钟迈着不慌不乱的步子,嘀嗒嘀嗒。

  喻婵憋得两颊泛红,只是挽个袖子而已,她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赛跑。

  挽好以后,立马后撤一步,和程堰拉开距离,给自己留下一点勉强的喘息空间。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地被程堰悉数尽收眼底,他敛去笑意,晦暗不明地看着喻婵刚刚站立的地方,嘴角挂着抹说不清味道的弧度,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梁齐的信息不断跳出来:

  [不是说跟她交代一声就下来吗,你交代到哪去了?]

  [10分钟了。]

  [好吧,你是不是在等电梯呢?]

  [等电梯也得回一下我的消息吧,你家这边电梯里有信号呀。]

  [20分钟了。]

  [不是吧,又来?!]

  [程堰,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狗儿子,你没了!!]

  作者有话说:

  梁·大冤种·齐:梅开二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