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扬的风琴中, 送别陆薇的仪式正式结束。
人们目送着陆万青将裹着七区战旗与国旗的骨灰盒捧上车,缓缓驶出。按照惯例,陆薇应当被葬在中央区陵园, 与那些具有同等高级军衔的将军们一道,供人祭拜与瞻仰。
然而,陆薇生前独来独往,最讨厌被人打扰, 死后更不想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
思虑再三,陆万青替她拒绝了, 只在七区与中央区的陵园中留下了后人可以凭吊的衣冠冢,带着陆薇的骨灰盒进了冰原区。
“听前辈说, 她年轻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跑到这里发呆。”
陆万青下车, 伸出手托住舒辞的手腕,感受到凉意, 他径直将他的手放进自己上衣的口袋,十指在口袋里紧扣。
舒辞感受着掌心源源不断的暖意, 点头:“很美。”
一望无边的雪白冰原尽头能看到边境外的海, 海面上远远有漂浮着的小冰山。陆万青指着远处冰棱状的小山洞, 对舒辞解释道:“那里进去有一个小洞, 底下与澄心海相连。”
舒辞转头看他:“你要把她葬在海底?”
“长眠海底图一份清静, 她定然乐意。”陆万青颔首,眸色深了几分:“而且你的父亲和姐姐他们也是在海里离开的, 我想……这样也算是一种团聚。”
生时不得相见, 不得相认。
这对夫妻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 甚至双双为自己的事业献出了全部生命, 自始至终从没有人了解过他们任何一点私生活。连是爱是恨都无从得知。
就当给他们一次死后对话的机会, 将那些被突如其来的死亡而淹没的话语, 在另一个世界诉说了吧。
“不论他们之间如何,我对他们都怀有最深的敬意和爱戴。”陆万青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一辆折叠的雪地摩托,打开调整好参数,拍了拍坐垫后面,“没有他们,就没有舒辞这具躯壳,我就没有机会认识你。”
舒辞眼眶一热,跨坐上去,手臂轻轻环住陆万青的腰。
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而陆万青则从回七区,收回被顾氏抢占的矿场那时,就已经在思考陆薇的后事了。
舒辞侧过脸,埋进陆万青的脖颈,亲昵地咬了咬他发烫的腺体:“下次你胡乱散发魅力、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认真选个地方?”
那样无声无息、被压制着光芒的前半生,从来没有在陆万青的心底落下一片阴翳和灰暗。他在沉默中爱着许多人,爱着这个日出日落的世界。
光是被陆万青惦念着的感觉,就仿佛拥有全世界。
越是这样,就越吸引他,越让人想要用尽全力去爱他。这个世界不曾给过陆万青的,他全都想要给他。
陆万青沉浸在研究雪地摩托的调试,太久没有回来,他都有点不记得要怎么开,只从舒辞的话里读出了表面的意思,顺嘴问道:“那我应该要在哪里说?”
舒辞下巴抵在他脖颈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认真问还是在下套。
他脱口而出:“床上?”
坐在他前面的Alpha浑身顿了一瞬。
而后是身下摩托发动机的轰鸣。
陆万青成功发动了新载具,长臂一伸,将舒辞从后面抱到他面前。一手托着他的腰,另一手扶着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长驱直入。
寒风混着舌尖的热气入侵,舒辞瞪大了眼睛,感受着灼热的触碰与缠绕。穿着厚厚的衣服依旧能够感受到两人相拥时剧烈跳动的心脏。
发动机的细微震动似乎与交换的呼吸声达成了相同的频率。
“……停一下,我妈还在呢!”
在陆万青撤出的空隙,他连脸都不要了,慌不择言地认下了陆薇这个根本不属于他的“亲妈”。他那个后撤实在是太过标志性,每当这时,下一波迎接他的就将是神魂颠倒。
那是陆万青发起进攻的号角。
他不能在冰天雪地里就这样互相啃个没完没了。
陆万青嘴角溢出一声诱人的轻笑,让人忍不住用吻含住那段笑声。他俯身啄了啄舒辞的嘴角,舒辞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如水的双眸,冶艳明丽。
这次的深吻太过激烈,舒辞有一瞬间怀疑,陆万青快要把这里当成了他提议的那个地点。
外面……外面还是算了。
红着脸短暂喘息,他额头顶着陆万青的肩膀。陆万青将他外套的帽子戴了起来,低声问:“坐稳了吗?抱紧。”
舒辞还没回神,下意识环出他。
摩托一下向前飞了出去,轮带驶过之处,两侧摩擦起如翼翅般的雪雾。
“哇——”
冰原不像山谷,他高声喊没有一点回声,仿佛吞噬了他喊出口的所有声音,无比爽快。
“傻——哔——剧——情——”
“老子——就睡陆万青——”
“你——木——唔!!!”
“……”陆万青腾出一只手,把他的嘴捂上。
这人嘴里指不定能蹦出什么词儿。边境区驻扎的兄弟们不少,他丢不太起这人。
舒辞也不恼,不让他喊他就看风景。
欣赏了一会儿,他又在陆万青怀里转了个方向,背靠在他怀里,看着驾驶的前方,陆万青炫技般漂移,在山洞前停下来。
舒辞跳下车,上下看了他两眼:“你知道吗?我以前最讨厌编剧在剧本里写那种飙车漂移装逼的男人。”
陆万青:“?”
舒辞勾起嘴角,轻吻上他鼻尖落的一片雪花:“但我忽然发现,如果是我的好老公来演,我可能会原地升天。”
陆万青心尖颤了一下。
这些天他再怎么帮他纾解,从来没有听见舒辞喊那个称呼,猝不及防听见,整个人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舒辞升没升天不清楚,他快升天了。
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两人没有再多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牵着往山洞里走,空气里白色雾气幽幽上飘。
说是山洞,最外面其实是斜倒的粗树干形成的纯天然拱形,尖利的冰锥下垂。陆万青抬手护着舒辞头顶,侧过脸,却看见他逐渐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陆万青捏了捏他的手。
舒辞停了脚步,指尖点了点山石的侧壁:“这里……是什么旅游胜地吗?”
“不是。”陆万青果断地说,“这里整片都是禁区,拍照全部禁止。”
舒辞皱眉环顾,越往里走,他越觉得这样结着冰的山洞格外眼熟,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如果不是在电视新闻或者网上见过,还会是哪里呢?
他一沉思起来,就容易陷进去,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陆万青半搂着他带路,目光落在舒辞纤长的睫羽上。
“就没有当过七区地标在媒体上宣传过吗?”他还是不信邪。
”没有。不过……如果是十几二十年前,那时候可能会有影像资料,但不会流传出来。”陆万青想了想,如实和他说,“余星星和你讲过当年叛乱的事情对吧,这里是当年最奸诈的一个内鬼的据点。”
山洞中有着与澄心海相连接的通道,只要足够隐蔽,设备足够精良,海那边的邻国就能悄无声息地在这里登陆。
被顾氏一族挑起的内乱是他们那一代七区战士的心理阴影。
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还要因为阵营立场与手足相残,互相猜忌。
“如果你……”
“啊!”
陆万青话没说完,被舒辞一声尖叫打断。两人此时已经走到山洞穹顶最高的中央,只见舒辞眼睛一亮,朝着那边的冰岩抬步跑去。
舒辞用袖子拂去冰岩上的雪花,指尖敲了敲晶莹的冰床。
“我想起来了。”他翻身,盘腿坐在冰岩上,仰头看向陆万青,“我的思维定式快变成你们世界土著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场景,我拍过电影!!!”
陆万青看着冰岩上的舒辞,眼瞳颤了一下。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把舒辞从冰岩上抱了下来。
“哎呀,我不怕着凉。”舒辞撇撇嘴,又眷恋地环顾了一眼。
他当时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设计一个惊险营救,辗转各地找了好多个山洞,最终配合后期合成与特效,才创造出了和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这里是纯天然的!
等等……舒辞呼吸微滞。
所以,他在自己真实存在的世界里,模拟出了这个书中世界同样的场景?
那么到底,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
陆薇的骨灰安安静静地从洞口飘落,无声地与海水相融。两人额头相抵,裹着身上仅存的暖意离开。
返程的路上,暖风开得很大,熏得舒辞昏沉如睡。
陆万青看着他的睡颜,攥紧了方向盘。他抿着嘴没有说话,耳朵里却抑制不住地涌进风雪的幻听。
内鬼事件,是他第一次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徘徊。
那天,他从内鬼手下救下余星星之后,踩着一路的尸体往外走。在冰天雪地里,没有足够厚的战斗服,没有代步雪地摩托,穿着勤务组单薄的衣服,在风雪里挨着冻,跋涉着寻找内鬼的踪迹,阻止他们打开澄心海的那道防线。
他隐约听到了一道惊叫,循着声音朝那里跑去。
跑进刚刚那个山洞,他看见了整装待发的内鬼与入侵者,一对多的殊死搏杀,他做好了抽干自己全部信息素的准备。
最终,分不清身上是谁的血,他一个没留。
而后,他体力不支地倒在冰岩上,风吹过好像能划开皮肤般的痛始终持续着,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可能会活活冻死在山洞里。
他曾以为,那里会是他埋骨之地。
失去意识前,引他过去的那道声音依然在耳畔缠绕。军医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来给他复查,可陆万青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
而现在,好像有什么逐渐露出了端倪。
“啊!”
舒辞腿一蹬,身体猛地向前倾了一下,被安全带拦着人到底没栽过去。
他瞳孔震颤着,一些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回荡。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个惊险营救的剧本创意来自于自己的梦。他梦到自己被困在山洞的冰岩里,无措地惊叫。
可梦是鬼压床一般的梦,他醒也醒不来,无论怎么叫也没人回应,双腿被禁锢着,根本动不了。
在醒来的最后一秒,看见有一道身影跌撞地出现在冰岩前。
梦醒时分他第一时间记下来了那种孤立无援的灵感,可是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后来致力于复刻梦中的场景,下了一番功夫,那些细节更是无从追寻。
比如,睁开眼前。
那张令他心脏骤停的……从天而降的梦中情脸。
作者有话要说:
陆·忆苦思甜·万青:当年我好可怜,万一冻死就没有老婆了
舒·胆子很大·辞:他总不能在这里就那啥吧,我暴粗口骂骂剧情不过分吧?我咬咬腺体不过分吧?
隔壁人设夫夫:同样的亲妈,为什么他们就有雪地摩托,我们就只有拉雪橇的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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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进入我最爱的收尾卷,快乐收伏笔开始了=w=
内鬼事件回顾:37、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