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青记得舒辞买的那些书。尤其是偷听到他要研究婚姻法, 还给他留下过不算愉快的回忆。

  “你是去探监,不是送快递。”

  “就算允许探视, 随身物品都要被仔细检查之后才能带到人面前,等他们检查到天荒地老吗?”

  舒辞停了手上的动作:“对哦,都是打工人,减轻点工作量吧。”

  说着, 他从箱底翻出一本又沉又厚的法条大全。

  “就它吧,浓缩的精华都在这儿了。要不是字有点小, 看起来费劲,我都想直接在这本书上做笔记了。”

  陆万青一时竟有种他在给顾岚逐挑教辅书的感觉。

  “一定要送?”他盘腿坐在舒辞对面, 替他把其他书整理好, “我去也可以。”

  舒辞低头在扉页笔走龙蛇,最后一笔写完, 才说:“一起去。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顾岚逐被顾氏推出了当替罪羊,从正常逻辑上说完全没有问题的, 是顾阎止损的最好方式。

  且不说顾岚逐本人能不能接受, 这样的处理方式和原书逻辑完全相悖。

  顾氏的一切, 不过是加在顾岚逐身上的金手指。

  现在, 背景板和金手指在喧宾夺主, 在游轮上控制住余星星行动的那股“力量”,怎么甘心坐以待毙?

  陆万青沉下眼眸:“你想引蛇出洞?会不会太冒险?”

  “如果一本书一定要遵循它既定的剧情走到终点, 那么当然是主角双方在特定场景下共同参与事件。”

  提到主角, 他指了指自己。

  “当然, 引不引得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我是有危机感的人, 区区入狱对于法制咖来说算不上真正的大结局。”

  想当初他学生时代当导演助理时翻过的那些剧本, 脑洞开出天际。

  对有男主光环的顾岚逐来说, 越狱,并不难。

  沈凛意外败给顾阎,顾岚逐东山再起这种逆袭桥段,也并非不可能发生。

  他远没有到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

  “至于冒险。”舒辞对上陆万青的眼睛,“从我来到这里至今,没有哪一刻不是在冒险。”

  包括迈出勇敢的一步,去喜欢上一个人。

  陆万青看着舒辞眼中的灼热,仿佛被火光烫到。这几天被迫和舒辞过上了足不出户的同居生活,心脏就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他移开视线:“你先别急,我安排一下。”

  他俩要是就这么大剌剌地去探监,恐怕家门要被媒体挤爆,得提前做点准备。

  舒辞点头应下,过了几天才意识到,陆万青不仅去安排了探监一事,连他也一并安排了。

  先是介绍了公司经营主理人,让他和沈缇放心地当起甩手掌柜;再是帮他申请了休学一年的手续,让连夜在A大附近蹲守的无良记者败兴而归。

  舒辞猝不及防过上了真正娇养在家的生活,什么心都不用操,脸颊似乎都被陆万青养得圆润了些。

  “要不是知道他想让你放松状态,好好滋养身体,治疗紊乱症,看他这架势……还以为你开始安胎了。”

  易行水时隔多日再次登门,拉着舒辞好一阵吐槽,连学校论坛都在传他是不是怀了崽才休学回家。

  “要不是你们已经结婚了,你家老公现在已经超越顾岚逐,成为omega们新晋的梦中情A了。”

  知道陆万青今天不在家,易行水趁机多说了两句。否则师兄又要横眉冷眼,嫌她话多。

  舒辞眼风轻扫过去,微微探头,看见一位灰色大衣的先生安静地站在院外。

  他微愣,连忙把人请进来:“这位是?”

  易行水一拍脑袋,想起自己光顾着八卦,还没有来得及介绍,推着李乙走进屋。

  “这也是我师兄,李乙,是我们医学院的自尊心。他是现在专攻紊乱症研究里最年轻的人,陆师兄特意请来给你看病的。”

  “没有阿水说得那么厉害。”李乙将外套整齐地放在腿上,抬眸看向舒辞,“研究多年也只学到皮毛。”

  舒辞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和李乙面对面坐下。

  这位眉清目秀的beta医生做着谦逊的自我介绍,视线没有移开。

  舒辞意外从他的目光中看到几分探究和迟疑。

  说完后,李乙的嘴唇却仍未合上,扣着杯子的指尖几不可见地敲击着,微表情和动作没能逃得过舒辞的敏锐洞察。

  不是那种对于新闻八卦当事人的好奇,而是有什么重要的话题盘踞在心口的那种谨慎。

  “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和我说?”舒辞歪头,径直了出来,易行水跟着他侧目。

  李乙眼中淌过一丝惊诧。

  他很快恢复了沉稳:“确实,但我还没有想好该不该在这个场合说。”

  舒辞眉目松弛:“那就先聊紊乱症治疗的事情。”

  李乙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接下来我说的内容,没有在任何期刊杂志或者会议上发表过,属于我的一家之言,可能会让患者有些难以接受……”

  “没事。”舒辞打断他,“你直说。”

  李乙放下茶杯,两手在身前交扣相抵。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舒辞:“我认为,信息素的紊乱症并非简单的生理疾病,不存在用药物或手术就能根治的方法。”

  易行水差点一口将茶喷出来,她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扯着这位高傲师兄的袖子。

  “你这不是相当于推翻了整个紊乱症的研究框架吗?!”

  李乙淡淡地看了易行水一眼,没说话。

  易行水气得牙疼,这人每次一遇到陆万青的事情,就变得又哑又倔。

  舒辞见两人的气氛不对劲,抬手按住就要起身扯头花的易行水。

  “李医生在这个领域多年深耕,我相信他不会说出对患者不负责任的话。”

  他安抚好两人的情绪,而后看向李乙。

  “既然您有这样的判断,想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李乙微微颔首,从易行水身上移开视线,继续看着舒辞。

  这位omega的眼睛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仿佛不论他说的事情有多不合常理,他都会站在自己这边。

  “虽然学界都说紊乱症的表现因人而异,没法进行合理的分类定义,但我追踪了近千例紊乱症患者,和他们进行过细致的沟通,还是发现了一些共同点。”

  他指了指脑袋。

  “这些紊乱症患者的共性,在于认知。”

  易行水皱眉:“脑科学?”

  “不是,我指的是个人观念上的共同点。”李乙说,“每个紊乱症患者都多少存在着与世俗观念的背离。”

  易行水:“具体点,这又不是你的会议讲话。”

  “包括对对情热期来临的恐惧,对婚配的抗拒,或是对父母逼婚的反感……如果说生育与繁衍是族群的本能,那么紊乱症患者的主观意识便是在对抗这种本能。”

  “你的意思是并非学界无法从病理上解答紊乱症的成因,而是他们的自我意识在影响着腺体的状态?”

  说着,易行水看向舒辞。

  她在学校见他紊乱症发作的那一次,整个人就处在一种毫无察觉的状态。

  可检查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难道只是因为心理活动的作用影响到了腺体的状态?

  ……这真的合理吗?

  李乙没有否认她的解读,垂眸说:“这只是我没有公开过的个人观点,师妹可以质疑。

  “就我接触的病例而言,我目前更愿意相信,紊乱症是一种被迫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

  舒辞默默在心里将李乙的话过了一遍,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山茶项链。

  “如果我说有可以抑制紊乱症发作的方法,以李医生的观点,要怎么看?”

  李乙想了想:“或许只是一种缓解焦虑的心理安慰,当然也或许是我对紊乱症的理解还太浅薄。”

  舒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既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治疗方法,易行水小坐了一会儿,便带李乙离开了桔青路。

  陆万青回来时,就看见舒辞正在客厅穿着大衣,他身边立着一个小行李箱,心脏一紧。

  崔尤成日里给他念叨,沈缇提完离婚没多久开始打包行李,如今看着舒辞一副要离开的架势,陆万青眼中划过几分慌乱。

  他快步上前,握住舒辞的手腕没有意识到自己指尖的轻颤,沙哑着嗓音:“要去哪儿?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要是回来得再晚一点,他是不是准备不告而别?

  “顾岚逐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想离开,等确认完,彻底放下心再走,好吗?”

  他微微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看着舒辞

  舒辞被他突然拉扯的力量拽得回过神,摘下耳机:“嗯?稍等啊,我在和岛屿运营负责人确认港口开放的时间。”

  陆万青一怔,等他打完电话,才问出口:“是在准备现在上岛?”

  “嗯。”

  舒辞言简意赅地把李乙的话转述给陆万青。

  “舒长泽在岛上也留下过紊乱症研究的结果,他能用紫柚石做抑制紊乱症的项链,肯定有什么发现。所以我想带他俩一起上岛。”

  陆万青松了一口气,低头给他扣好外套的最后两颗扣子:“那,注意安全。”

  “说什么呢?搞得只有我一个人去似的。”舒辞抬眸,提了提脚边的箱子,“你的行李我都收拾了。

  陆万青眼底一热,方才的紧张情绪烟消云散。

  下一秒,便看见舒辞勾唇,抬起自己的手腕:“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松手?”

  处变不惊的陆万青惊觉,自己竟死死扣着面前的omega没有松开,红红的痕迹若隐若现。

  落在眼里,仿佛每一根暴起的青筋上都爬满了依恋。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成天坐过山车的老陆即将被辞导步步逼到死角。

  ——

  准备好了吗?下章大概可以组队去给顾岚逐脸上扔书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