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推门而入的手生生停在门前。

  想来是最近信息素锻炼的结果, 他的五感愈发敏锐,以至于无意识听到这些本不应该被他听见的,这对军中上下级之间的密语。

  舒辞微顿, 压下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涩,转身往外走,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他走到外面那道属于沈凛的保镖防线前,靠在角落里席地而坐。

  保镖们面面相觑, 但又不好过问,更不好直勾勾地盯着已婚Omega看, 相继别开脸。

  舒辞仰着头,眼神放空。

  方才听见的“离婚”二字, 唤起了他不久前在脑海里曾认真盘算过的想法。

  ——逃离剧情, 摆脱顾岚逐,离婚过自由生活。

  为此, 他甚至还买了法条大全。

  毋庸置疑,即使不看脸, 陆万青对他来说也从始至终都重要。

  他曾是自己初来乍到时的拯救者, 是他得以狐假虎威在顾岚逐面前嚣张的靠山。

  他教会他如何使用信息素, 也在龙棘岛的继承之事上帮他良多。

  总而言之, 是他完全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 万里挑一的好队友。

  然而,这种极高的评价, 并不建立在任何情愫的基础上。

  诚然, 他的确从陆万青身上得到过足够的安全感, 但这并不妨碍他曾想过从这种被迫绑定的关系中脱离。

  对彼此都好。

  那时的他如此认为。

  谁能想到, 短短两三月, 他的心境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此刻, 他引以为傲的共情能力,对情绪察觉的敏锐度,让他再也无法回避这紧凑混乱的时光里,被他屡次搁置忽略的状态改变。

  他对陆万青的在意超越了两辈子对任何人的关注。

  他无法为自己刷新远域三区救灾新闻的变态频率坦然找着借口,无法为那晚他颓靡地出现在门口时自己怔忪中乱蹦的心脏做掩饰。

  看他易感期里遍体鳞伤的模样,他的心已经不仅仅止步于和陆万青做盟友。

  他也想成为陆万青的安全感。

  他想为他斩断身上的命运枷锁,连同那1%的荒谬,一并亲手折去。

  离婚。

  如果陆万青真的想离婚……

  舒辞垂下眼眸,把玩着他的山茶花项链,在静谧中开口:“你们——都结婚了嘛?”

  站的离他最近的那位保镖先生耳朵动了动:“您……在和我们讲话?”

  舒辞慵懒地嗯了一声。

  几人对视,片刻后有人清了清嗓子:“结了,在沈先生身边的Alpha都是已婚。”

  舒辞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潜台词。已婚就意味着他们有伴侣,有弱点,沈凛走了一条不好走的路,所以身边固然会放些没什么竞争意识、好拿捏的人。

  “方便问问,你们因为什么结婚的?匹配度?”

  半夜值班,几人都有些疲乏,听见舒辞的问题,打起八卦的精神,压着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我们平民百姓的,倒也没有那些贵族人家那么在意匹配度,和喜欢的人匹配度在60%以上能结婚。”

  “没错,我和我老婆当初不舍得花钱去专门的匹配度检测中心做,还是去服务中心走婚检流程的时候才知道我俩是87%呢。”

  “哇,那你们结婚已经超过五年了吧?”

  “我记得五六年前各地匹配度检测分点都关了,只留下A市的总检测中心,好像这几年婚检也不提供免费检测了。”

  “这不是挺好?信息素等级都取消了,还看匹配度,那和封建残余没什么区别嘛。”

  “李队家有钱,他和相亲对象也做过匹配度检测,最后还不是选了自己的青梅,他俩匹配度是我见过最低的。”

  舒辞乐了。

  心道,那你是不知道我和陆万青的匹配度。

  李队突然被点名,尴尬地摸摸脑袋。

  “你们还真别说,我原本是想挑匹配度高的。后来知道她准备随便找个A订婚,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匹配度不会让我放不下谁,但是她会。

  “而我不想留遗憾。”

  舒辞抱膝,听见最后两句话,微微怔住。

  是了。

  他上一辈子结束得已经很莫名其妙了。

  这趟人生,无论陆万青怎么想,也不应该让自己留下遗憾。

  半晌,他起身,对保镖队的各位鞠躬。

  “谢谢。”

  舒辞想通之后,转身往回走,迎面碰上余星星。

  只见他吊儿郎当地给自己挥了一下手,快步跑到自己面前,脸上挂着“求表扬”一般的神情。

  一脸骄傲。

  舒辞忍俊不禁:“你俩谈完了?”

  余星星摇头:“没谈啥正事儿,就是给他把医嘱重新念了一遍,然后聊了聊崔尤家的事儿。”

  他抬眸看了一眼舒辞,猛拍脑袋。

  “对哦,崔哥的对象是你闺蜜,你肯定力挺他,啊……难怪老大刚刚都没怎么替崔尤说话。合着他早就有立场了!”

  舒辞蹙眉:“沈缇怎么了?”

  余星星压低声音:“别和别人说,他们好像要闹离婚。”

  舒辞:“……”

  等等,他们刚刚在聊这个?

  一瞬间,舒辞想把刚刚自己生出的那点矫情情绪掐死在摇篮里。

  他拍了拍余星星:“你数数你这大嘴巴都和几个人说了,回头八卦小报要是登了,我都不怀疑他们是从你这里听来的。”

  余星星被舒辞调侃地有些羞赧,脸上发红。

  他摸了摸鼻子,恣肆地笑了笑:“临走前我再多嘴说一句,就不说了。”

  舒辞挑眉:“说。”

  余星星连忙倾身,挤眉弄眼道:“您快点让老大标记了呗,不然我们队里老有人记不起来他结婚了。”

  “……”

  余星星溜起来跑得比谁都快,舒辞摇头,无奈地走回房间。

  陆万青睡得很熟。

  两手搭在被子外,伸得笔直。

  舒辞借着床头留着的一盏灯,看着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仿佛被压抑的灵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狰狞。

  舒辞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探出指尖,轻轻抚上那片青紫。

  睡梦中的陆万青条件反射般,反手扣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拽上来,翻身控制住他。

  天旋地转间,舒辞躺在了Alpha面前。

  双手被他反扣在头顶。

  他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脏,在昏黄灯光下直勾勾地看着陆万青。

  “陆万青,是我。”

  他喉咙动了动,发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垂涎。

  考虑到沈凛在隔壁,舒辞放弃了信息素手段,微微侧过头,细细的呼吸喷在陆万青的手腕上。

  他不是生来就做omega的人,对AO之间的那种行为了解得也不够透彻,空有读杂志的恶补,充其量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不过,他也没那么多想法,诱着他做些不那么出格的亲密举动足矣。

  能让陆万青看清,这颗属于舒辞的心就好。

  于是,舒辞指尖动了动,勾住陆万青的手指。

  却见陆万青在朦胧中睁眼,垂着头看着他仰面含笑,原地僵住。

  膝盖深陷下去的弧度隐约抖动。

  接下来的一切都出乎舒辞意料。

  在意识迷离中,陆万青松了手,给他盖上被子,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抱了抱。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关了灯。

  而后,陆万青转身,面对着墙面,蜷在舒辞身边。

  像一只庞然的神兽收拢了爪牙,伏在他的神明身边,沉沉睡去。

  只有被裹成蚕蛹一般的舒辞,在黑暗里茫然地眨了眨眼。

  翌日,日上三竿。

  舒辞睁开眼,习惯性地蹬了蹬腿伸懒腰,发现自己踢到了温热的小腿。

  他猛地清醒。

  抬眸,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陆万青的怀里。

  “……”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昨晚把他裹成那样有意思吗?

  舒辞嘴角扯了扯,压着眼角的笑意,又往陆万青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忽然,一阵端庄的敲门声响起。

  舒辞还没来得及回应,身边的人恰好在这时转醒,闪现般冲出了被窝,换上衣服,快步走到门口,全程头都没有回。

  他到底在干什么!

  陆万青挤按着太阳穴,抵在门口,尽力让自己不去想刚刚撞进眼里的春光。

  “是我。”沈凛见没人开门,淡淡开口。

  “稍等。”

  陆万青瞥了一眼,等舒辞慢悠悠地穿好衣服,才将门打开。

  沈凛走进,没空理会房间里略显尴尬的氛围,径直走进来,压低声音,严肃地对陆万青说:“船上死人了。你的属下即将名正言顺地登船伴行。”

  舒辞走近,恰好听见这么一句,他拖沓地踩着拖鞋,险些滑一跤。

  陆万青长臂一伸,拖住他的腰。

  “谁?谁死了?”舒辞稳住身形,连忙问。

  沈凛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金荔。”

  卷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卷二·雪输一段香(取自宋·卢钺《雪梅·其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

  约到了喜欢的人设封面,晚点会更换,文名如果不好排版可能也会改回去,希望大家看到新封面不要忘记这是哪本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