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漆黑静谧, 舒辞被陆万青抱着,脑子一团混乱。

  抱他的这双手臂肌肉绷紧,他能感受到陆万青在颤抖, 双手下意识地穿过陆万青的背脊,掌心轻轻落在Alpha的脑后。

  他小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你是不是瘦了呀?”

  舒辞还记得陆万青临行前在基地拥抱他的触感,那时的Alpha远没有现在这样手感锋利。

  陆万青动作僵了一瞬。

  这一刻,理智回笼, 内心惶恐。

  他说好要给他独立和自由,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然而潜意识的醒悟却没有拉扯过肢体的渴望, 他僵硬的手臂依然紧紧禁锢着怀里的人没有松开。

  他听见自己咬着牙挤出来的声音:“易……感期。”

  这个理由能解释他的全部冒犯。

  唯独解释不了他挣扎煎熬的内心。

  舒辞恍然大悟,轻抚他头顶的动作放缓了些。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啊, 除了标记那种。”

  沈缇总在他耳边提及1%之间标记的危险性, 他不敢在陆万青最脆弱的时刻冒险。

  陆万青心里却是一凉。

  纵然早在他完全接受1%匹配度的时候,就做好了这辈子也不会拥有标记他的打算, 但听见他亲口拒绝,心脏还是被划破了伤口。

  这话落在他耳中俨然是一种抗拒。

  他愿意拥抱他, 愿意接纳他的拥抱, 却不愿意被他标记。

  也是, 有哪个O会为了被标记而不顾性命呢?他这样的人, 又怎么可能配得上谁豁出性命呢?

  陆万青深深埋进舒辞的侧颈, 鼻尖抵在他的颈窝,声音沙哑:“和我, 说说话, 就好。”

  舒辞“哦”了一声, 仰头望着黑黜黜的天花板。

  他边想边说:“N.O.集团, 是你的?”

  陆万青抬起眼眸, 脑海里闪过一堆信息, 低低应了一声,一滴汗水从额角缓缓滑落。

  舒辞鼻息喷在他的耳侧:“我在时辰珠宝了解到的。”

  陆万青:“是去查项链的?”

  舒辞:“对,我的项链材质,据说是稀有品种,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矿石。”

  陆万青冷静道:“是军方秘密发现的新矿物。”

  舒辞倒吸一口气:“等下,这他大爷的是我能听的嘛?!”

  他吐槽起来整个胸腔都在颤动,紧紧贴进Alpha宽阔的胸膛,让陆万青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

  “一般情况,算我违纪。”陆万青顿了一下。

  “但你此刻可能掌握着比我们更多的情报,这样的情况下,我会建议贺元帅直接将你纳入行动知情方。你怎么知道紫柚石特殊的?”

  陆万青合上眼眸;“难怪你父亲有原料给你做项链。”

  舒辞若有所思:“如果研究所有需要,他们可以去龙棘岛上开采。舒长泽在岛上留下来一些资料,等回去我来看看。既然他认为紫柚石做的项链能抑制我的紊乱症,说明肯定有什么关系。”

  陆万青应道:“我会让他们对接你。”

  舒辞点头:“不过你们也是在那次龙棘岛上发现的吗?”

  “不,是在机场,异常压强出现过的地方,留下了有腐蚀性的物质,研究所把有腐蚀性的物质剥离后,便发现了紫柚石。”

  背上的虚汗缓缓往下流淌。

  陆万青在煎熬中和舒辞讲清楚了异常压强、变异生物还有新矿物之间的关系,以及最近他在海底探查到的异样波动。

  正是在这样的陈述中,他忽然将这些诡异的现象以变异生物为核心,统统串成了线。

  首先,作为变异生物来临前的征兆,大气的异常压强和海底的波动可以视为同一类。

  其次,是只攻击O的变异生物降临。

  最后,是天然新矿物的产生——按机场那次的经验,它们产生在变异生物消失之后。

  龙棘岛已经形成过矿床,莫非早在舒长泽还没有死的时候,就已经产生过这种生物?

  舒长泽的死,和变异生物又有没有关系?

  “变异生物我能杀死。”

  舒辞越听越清醒:“贺元帅之前给了我一份训练资料,我一直在坚持练习,我还去帮他们做了变异生物相关的测试,就——用信息素解决它们。”

  他不清楚贺廉对当初他和陆万青在龙棘岛海上联手活捉变异生物的事情知道多少,所以只是配合他们默默完成实验,没有多嘴问过细节。

  陆万青眼眸亮了一下。

  崔尤在救援期间也和他提过这一点,没想到贺廉比他们更早想到了这一点,动作更快。

  “练习有困难吗?”

  “有。”舒辞撇嘴,很快释然,“熟能生巧罢了,我最近能感觉到我的感知能力越来越好,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墙对面的人,还有他们的位置方位。”

  陆万青眼中闪过讶异的光,环着他的指尖也细微动了动。

  舒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微微偏过头,鼻尖从陆万青的脸颊上蹭过,对上他的目光:“有什么问题吗?”

  陆万青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垂眸,视线落在舒辞开合的双唇上,为了藏起喉咙滚动强迫自己开口:“没有,据我老师的判断,是非常厉害的能力。”

  陆薇曾和他说,信息素能力发挥到极致的表现就是能对空间里的一切化学分子进行操控,他的鲜为人知的实体化能力,就是其中一种物质空间里的重组和塑造。

  没想到舒辞在不知不觉间就领悟到了另一种空间能力。

  他的信息素和空间里的每个分子沟通,即使视觉上看不见,但依旧能对墙那一面看不见的地盘能有所感知。

  舒辞听他言简意赅地概括,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我超厉害的对吧!”

  陆万青:“嗯。”

  舒辞看见他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歪头:“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陆万青垂眸,没有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清醒,生怕这短暂的暖意被剥夺,贪恋地环着舒辞,心里希望他不要那么聪明,不要在意:“没有,还是不太舒服。”

  “你不嫌我话多我再跟你说个事儿呗。”

  舒辞眨了眨眼睛,眸光往一旁觑了一下:“不过在沈凛房间旁边讲他的事是不是不太好……唔不过也和我有关,应该没事吧。”

  陆万青猛地闭上眼。

  舒辞落在他颈上的尖刀正在一点点往里推,心脏如痉挛般抽动了一下。

  舒辞自言自语完,继续道:“我知道我的——哦不,是这个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是谁了,他叫宋之远。我本来应该有一位叫宋时羽的姐姐,如果没有意外,我想她和沈凛应该会是很般配的一对。”

  他边说,边回想起沈凛那竭力隐藏起来的悲痛眼神,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语气里也透着几缕哀伤。

  很奇怪,他对舒长泽以及舒家养育他的长辈兄弟姐妹一点都没有感情,却因为沈凛所说的前尘往事而感到抽干了情绪。

  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舒辞想听陆万青低沉的声音安慰他几句,没想到他似乎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回应他。

  “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舒辞戳了戳陆万青的腰。

  很快,Alpha松开了怀抱,他落在他腰上的指尖被攥住,温热感源源不断从尖端处传来。

  陆万青直起身,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他。

  原本一潭死水的眼眸仿佛迎来了春日暖流,冰层化开,源源不断向外涌动着生机。

  “听见了。”他仿佛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给自己定下的死刑,由舒辞亲手抹去。

  他给予他喘息和自由的机会。

  可也因此,让陆万青更加义务反顾地,走进另一个囚牢,拴上名为爱的枷锁。

  他们只知道船上有宋之远,却不知道宋之远藏匿起来的一双儿女也在船上。

  舒辞听他对内情如此了然,有些意外:“贺廉也知道内情?但他没有翻案。”

  陆万青摇头:“线索很少,他是违反要求偷偷查的,并且那时候他还无法和顾陈两家抗衡。”

  舒辞喃喃道:“顾家为什么……能不能去死啊!”

  为了宋之远一个人,竟然让全船的人陪葬。

  陆万青看了他一眼:“有些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你给了我答案。”

  舒辞怔然:“什么?”

  陆万青:“我不知道你看过的那本书是什么样的,如果这里是书里的世界,顾家是主角,那么为了主角利益服务,一切都会变得合理起来。”

  陆万青些许倦懒的声音点醒了舒辞。

  他想起闻鸢的电影史课,想起他曾经读过的那些学者对创作的探讨——

  每一个虚构的世界都是独立的宇宙,创作者要为这个世界定下属于它自身的规则。无论多么荒诞,无论多么荒谬,规则一经确定,因果便无法更改。

  既然顾岚逐是商业帝国的太子,一切规则便围绕他而生。

  顾氏亦然。

  舒辞眼尾颤了颤,就着微弱的光看向沉默下来的陆万青。

  他,贺廉还有沈凛,他们每一个人,往上走,都背负着所谓的命运遗留下来的苦难,为了打破规则,为了更加良善有序的世界。

  它将自己卷入,竟然妄图他也沿着既定的剧情轨迹走?

  舒辞忽地笑出了声。

  可他的灵魂生来就刻着不能妥协的叛逆。

  他打破时空来到这里,绝不是为了受天命愚弄的!

  “咣当——”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响,船体极细微的晃动,让两人同时直起身。

  对于船上的人而言,这只是海浪造成的小颠簸,熟睡中更加难以察觉,而陆万青却知道,是他放置的防御装置开启了。

  舒辞肃然:“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

  “我知道,就在我设置的防御点,很可能是变异生物,得在船上人醒来之前解决掉。”

  陆万青起身往外走。

  他拉开门,转头看向舒辞,微微抬起下颌:“怎么说?要去检验一下你的训练成果吗?”

  舒辞眼睛一亮:“好!你关门,我换个衣服,很快。”

  话音一落,陆万青顿时觉得门把手都变得滚烫。

  他立刻掩上门,走出走廊去外面等他。

  舒辞飞速换了身利落的衣服,踩上鞋就往外走。

  刚打开门,就看见沈凛穿着睡衣站在他门口。

  “小别胜新婚?大半夜不睡觉往外跑,玩挺花啊。”

  “???”

  他硬着头皮道:“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等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再和您说。”

  “不开玩笑了。”沈凛颔首,往他手里塞了一管膏药,“他已经答应加入我的阵营了,你替我看好他不要太拼命。”

  “他刚出易感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全靠抑制剂和意念强撑,没见他手臂上全是针孔吗?”

  舒辞摇头,漆黑一片他什么都没看见。

  所以陆万青故意没有开灯吗?

  沈凛拍了拍他的肩:“我看他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撑下去,整个人会崩溃的。”

  舒辞:“我能做什么?”

  沈凛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生理课没上过吗?信息素安抚他没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