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精致的怀表上, 有着典雅大气的纹样,与舒辞曾在沈家会客室见过的家具上的装饰如出一辙。

  拇指轻轻一拨,怀表盖打开, 露出里面金属的齿轮和指针。

  表盘底部藏着一张多人合影。

  舒辞安安静静等着指针一圈圈转过,费尽力气才把整张合影里的人逐个看清楚。

  坐在照片前排的金发男女气质卓绝,眉眼和神情一看就是沈家人,想必是沈凛的父母。

  父亲微微有些严肃, 但环着妻子的手显然透着温柔和体贴。母亲的脸上则洋溢着暖暖的笑容,她一手抱坐着婴孩, 另一只手则放在腹部。

  舒辞想起沈缇曾经提过,沈家前任家主入狱后, 夫人也失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他眉眼一颤, 又看向后排。

  少男少女并肩站在沈家父母的身后,意气风发, 眼中闪着青春的光。

  男生金发金瞳,身姿挺拔, 如松柏一般挺立, 眉眼间藏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女生单簇黑马尾扎在侧面, 顺滑地垂落, 青色眼眸如春风化雨, 令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什么意思?”舒辞小心翼翼地把怀表还给沈凛,“我, 还有沉船事件, 和你家这张全家福有什么关系吗?”

  沈凛没有接, 他睇了一眼:“我母亲怀里的孩子是你。”

  他的轻描淡写在舒辞心里落下一道惊雷, 舒辞下意识把怀表拿进, 凑到眼前仔细地看着那张图。

  莫约两三岁地小孩, 穿得精致小巧,肉肉的手扒着女人的手臂,但抓拍的时候只拍到半边侧脸,和咧得很大的嘴角。

  “不是,等等!”

  舒辞扶着额头,感到有些凌乱:“你的意思是我和你是亲兄弟?我和阿缇其实是同姓亲属?不对,我们发色瞳色明明一点都不一样,我和你们沈家人长得完全不像好嘛?”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照片。

  时间久远,照片微微泛旧,小奶团子的头发不多,发色浅淡,看不出具体颜色。

  沈凛垂眸,在他脸上扫了两眼,收回怀表。

  “你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我兄弟。”沈凛看向舒辞青灰色的眼眸,又望向怀表中的少女,“但我身边这个姑娘,是你亲姐姐。”

  舒辞看着两人相近的瞳色,微愣。

  “她、我们……”

  海风里,沈凛声音是难得的低哑:“她是我的未婚妻宋时羽,你从出生后就和姐姐秘密借住在我们本家老宅,直到那天——”

  沈凛的声音变得不似他在竞选演讲视频里那样温润有力又鼓舞人心。对他来说,是将陈旧的伤疤解开,重新品尝着被岁月冲刷后抑制下来的痛。

  舒辞在沈凛克制冷静的声音里走进了他的记忆。

  世家的社交有一套既定规则,古老的家族们既是游戏的玩家,同样也是规则的制定者之一,他们慕强,崇尚信息素的最强能力,掌握着最高的权力。

  直到这个圈子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Omega。

  宋之远并不是忽然出现在各大家族视野里的,只是他们从来不会留意寒门出身的人,更不知道这个宋之远不知何时打破了壁垒,步入了游戏桌。

  一个Omega,凭借他出色的能力、智慧的头脑和顽强的毅力,和那些狂妄自大的Alpha相抗衡,开辟出了他的道路,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他风度翩翩,对谁都谦逊有礼,挑不出一点错误。

  曾经和首席执政官失之交臂的O!

  舒辞怔然,忆起贺廉元帅曾和他提过这桩事:作为失败者他不曾被记入史书,而是被顾家等把控时局的人彻彻底底抹去了痕迹。

  “看样子你听说过他。”沈凛的声音里有一丝怀念,“他就是你的Omega父亲。”

  “可是我们为什么会住在你家?”舒辞茫然道。

  “因为你父亲知道,他越往上爬,属于个人的隐私便越少,他的一切都会被媒体扒得一干二净。早在他在中央区开启人生轨迹之前,就已经将你和时羽委托给了我父亲。”

  沈凛对宋之远最初的记忆,是他带着自己的女儿站在他父亲的面前,低下骄傲的头颅,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寻求庇佑。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Omega叔叔将走上一条怎样的路。

  他躲在门外,听见宋之远说:“我女儿的等级应该很高,如果小凛以后需要更强的后代……”

  “之远!”父亲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你救过我夫人一命,不图任何回报就算了,我怎么能看你拿孩子做这种事情?”

  “可是——”

  “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情,沈家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对外就说是我夫人旁支寄养在我夫人名下的孩子。倒是你,那么想为Omega发声,怎么还敢拿自己女儿的婚姻前程做筹码?”

  沈家是世家里的清流,是不与那些家族同流合污的温和派,从父亲与宋之远结识起,就始终保持着隐晦的支持态度。

  对底层ABO的压迫和剥削需要有人来打破。

  后来父亲又和宋叔叔聊了些什么,沈凛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父亲将一个眼睛极亮,信息素极其温柔的小姑娘牵到自己面前,让他从此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

  他们互相陪伴着长大,见过双方最狼狈的模样,也参与了彼此成长中最重要的时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不再停留在哥哥的责任,他开始无比期待着她成年,期待能亲自陪她度过煎熬的情热期,对一切靠近她的Alpha都怀着警惕和不安。

  虽然父母从未提过,但沈凛早就将她的未来安排进了自己的人生。

  “时羽是这个世界上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她不爱出门,很少有人见过她,那次出游是宋叔叔带她过生日,沉船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可结果却是,无人生还。

  “当时他为Omega发声,旗帜鲜明地争取权利,已经触及到顾陈两家固有的利益,所以我一直认为沉船是他们的手笔,但是没有证据。

  “沉船地点里龙棘岛不远,并且也是洋流方向的必经之地。等我有权利能对那片海域附近进行检查和监测的时候,就收到了你继承龙棘岛的消息。”

  舒辞恍然:“所以那天我完成继承流程,你派人和我说接送服务,是想确认我……是不是船上的幸存者?”  “

  沈凛不置可否。

  那天他坐在车里,一眼看见那双和宋时羽如出一辙的青色眼眸,整个人在原地僵硬成了一尊雕塑。

  后来,他拿到舒辞完整资料,脑海里飞过了无数假设。

  如果他能多去参加一些无关紧要的宴会,如果他对世家Omega圈子里的少年们多一些了解,如果他能早点将沈缇过继到本家,费点心思去了解沈缇的人际网络,是不是不用拖到现在才找到他。

  这样的回忆仿佛抽干了沈凛所有的力气,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舒辞看着他发白的指尖,忽然明白他们见面时,沈凛眼中转瞬的泪光,还有他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的模样,以及原书里他无条件的关爱。

  那原来不是错觉。

  沈凛是在透过他缅怀自己的曾经,通过弥补舒辞来祭奠他无处安放的沉痛爱意。

  “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沈凛忽然说。

  舒辞微愣。

  紧接着听见他垂下头,哑着声音兀自说道:“送她上船的那天,我们吵架了。”

  她撒娇说,若是他能抱她一下,她就不生气了。

  彼时的少年心里耿耿于怀,非但不抱她,还直接把弟弟塞进她的怀里,傲娇地沉默。

  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在外面那个如沐春风的沈凛仿佛是一张假面,之后的创伤流脓被悄无声息地藏了多少年,在见到他的瞬间,假面碎裂。

  共情力极强的舒辞心脏像是被人猛猛捏住,剧烈地痛了一下。

  “如果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的话。”他往沈凛身旁迈了一步,下一秒被沈凛拥进怀里。

  这是完完全全的兄长的怀抱,悲戚的情绪没有一丝异样的杂质,他甚至还像长辈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让舒辞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因为你们俩身份特殊,我父母不敢请其他人,你其实是我和时羽带大的。她冲奶粉,我给你换尿不湿,我后来还想,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经验多了。”

  短暂的拥抱结束,沈凛松开他。

  他眉眼深沉,仿佛借着舒辞这个活着的媒介和他的青春与年少作了告别。

  “可是我没有懂,我和……姐姐,有什么见不得人吗?”舒辞逼自己冷静地去梳理这一切,“他是害怕我们会牵连受到攻讦,还是担心他的工作没办法照顾我们?”

  “……”

  卧槽,好野。

  原来舒长泽这么多年承受着的流言蜚语,其实是他亲生父亲本人干出来的事情?!

  沈凛还欲说些什么,助理敲响了房间的门,请他去会客厅。沈凛眼中浮出了些许疲惫,很快换上了淡然自若的表情。

  临走前,他对舒辞说:“以防万一,今晚晚宴你先别去了,我怕顾岚逐还会对你出手。”

  “那我回我的房间?”

  “就去我隔壁,这一层有保镖,他们进不来。”

  舒辞头昏脑涨地走到隔壁房间,坐在床上把脑海里庞大的信息量梳理了一番,还有赵骞留给他们的意味不明的话,想着想着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慈善晚宴的第一夜都已经结束。

  整个游轮陷入静谧。

  迷迷糊糊醒来,他喉咙发渴,还当自己在家里,拉开门想要去厨房倒水喝。

  没想到一开门,被门口巨大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沈凛不是说这层有保镖进不来吗?为什么这么大一个人蹲坐在他的门口啊?!

  舒辞惊魂未定,揉了揉眼睛,满目震惊。

  “陆万青?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万青(蹲在老婆门外坐了一晚上,吃醋版本)

  ——

  辞宝第一重身份出来了,虽然不是亲的,但沈哥长兄如父实锤

  提及亲生父亲的小细节回顾指路:44章,52章

  ——

  谁能想到我假期还得加班= =,如果晚上9点前没有挂假条就是有更新,但几点更不能保证,写完就更,如果挂了假条就是没有,不用等,祝宝贝们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