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不羡仙【完结】>第118章 幺小丑东西跳梁 侃后秀坐收渔利

  “吴广王明康犯上大忤冥主和大天帝,为我等判官与都市王、平等王、卞城王、转轮王等实所共见……”大判官低头说话,不敢与跪地上的吴广王眼神相对。

  西方鬼帝郁垒小心地说:“吴广王年弱识浅,也是下官教导无方。”

  森罗殿中,左边站着西方鬼帝郁垒、北方鬼帝浮横,右边站着五官王、卞城王、转轮王、楚江王、平等王、都市王,下立罗酆六天的守宫神,只有纣绝阴天宫的宫主正值外勤没到,众人无不战战兢兢,神情肃穆。

  上首明明有两张太师椅,可是没人敢坐。只见一个眉目端雅、身材清瘦的蓝衣男子,双手捧一朵金色莲花,将其置于中央的莲台之上。

  众人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只听金莲口吐人言:“寒簧,坐吧。”

  “恩谢大司法。”那名寒簧的男子道,而后看了众人一眼说,“我想各位大人是误会了。今日擅造潭府,并非是为了吴广王之事。虽然东主辖九天诸仙升变之机务,可是却无意涉管地府家政。我与大司法是有别的事要叨扰各位。”

  寒簧仙子虽然没有仙品,却是东华帝君身边最要紧的喉舌,而大司法更不用说,鸿蒙上古时期,曾在元始天尊旁边侍驾,就连北帝都须对他敬上三分。众人松了一口气,本来看这两位这般郑重驾临,还以为是哪个人把吴广王叛逆之事举发上去了,这是来问大罪来了,所以才把吴广王连捆带赶地,又从血盈地狱押了出来。

  寒簧笑说:“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仙子请讲。”

  “不知今日大天帝可曾下降地府?现在何处?”

  众人大惊失色,忙呼来六阴宫九地狱的大提督,皆说今日没接过神阶五品以上的三天大员,更别说是大大的大天帝了。

  北方鬼帝浮横道:“大天帝若下降地府,那我等必当斋戒沐浴,焚香诵经八十一日以迎帝驾。莫非大天帝龙游浅溪,微服而至,卑职无知,怠慢了帝驾,真是罪当万死,粉身难辞!”说着面对无化丹殿所在深深叩首。众人也都跟着他一道,向东方叩拜。

  两位鬼帝说完了,众阎王才依次发言,所说不过“没有见过,有失迎接,罪当万死”之类的,到了平等王,他却说:“闻说大天帝乃是九天三千神仙中第一等第一绝的姿容,小吏从前也远远瞧过一眼。可真是不得了,了不得!哟,现在回想起来,这半边身子都还是麻的!小吏活了五千年,才知什么‘粉黛失色,月羞不出’都是中人二等了,不愧人皆说大天帝是‘嫦娥妒色,姑射难追’,是‘洛神何比,瑶姬不俦’呐…又说大天帝圣体含香,臣那日立下风,真真不胜馨美之至,而且…”

  寒簧忙叫住了,说:“平等王大人,只说见过没见过便是了。”众人也都是暗暗对平等王挤眉弄眼,五官王还揪了一下他的衣袖。

  平等王却没有意识,还说:“哦哦,小吏正是想说 ,这样仙露明珠一样的人物,小吏今日若见过,自然是一眼能认出来了,我想其他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众阎罗忙摆手撇清关系,两位鬼帝头顶大汗,更忙欲辩解,小声说:“闭上你的狗嘴!”

  可是天枢已经大怒:“下立何人,淫词艳语妄议天帝圣容!”

  平等王这才发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咚咚声连连叩首:“小吏失言!小吏知罪!小吏该死!……”

  寒簧见天枢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便转移话题来打圆场,舒然微笑说:“诸位不必如此惊惶。东主说了,南沧地小物贫,大天帝待得闷了、烦了,也是有的。所以喜欢四处逛逛透透气。大天帝向来为人亲和,以贤礼下,我想恐怕没有事前告诉过诸位。所以,只要东主和大天帝都开心,便可大而小,小化无了。”

  天枢也道:“不知者不罪。”

  寒簧说:“方才诸位叩的是大天帝,所以我不敢劝诸位起身。可是现在大司法发话了,诸位还有何不起身谢恩之理呢?”

  诸人忙起身齐声对天枢道:“谢大司法恩赦。”

  都市王的地位为十殿阎王中最高,又是北方鬼帝跟前的大红人,所以他不仅可以主动开口回话,说话还极有分量:“回寒簧仙子的话,属下虽然不曾听闻大天帝降临敝所,但是今日曾经有幸一睹纯阳真君的圣容。”

  寒簧点点头说:“此事我有所听闻。不知真君现在何处?”

  众人皆说不知。 他这话问得卞城王的胡子抖了一抖,他把无须骗去了枉死城,在原地等了半日的死,也没见无须回来。

  天枢道:“无须来此,所为何事?”

  众人听了,目目相觑,面露难色。一时间大殿悄然无声,人皆垂头,怕经点名。只有吴广王抬头瞪着寒簧。

  寒簧看见吴广王凶色,笑说:“吴广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吴广王刚要开口,右颊却一阵刺痛,舌头也跟着麻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自知这是九幽大地狱有名的刑具——衔舌银针。受刑者肌肤被刺,一整根舌头被细针穿透,奇痛无比,不能言语,但脸上不会留下任何伤口。向右首一看,果然都市王弹针的手势都还没收。

  于是众人看见的是:台阶下面,吴广王忽地捂脸,一话不说了。寒簧便叫了一声:“吴广王大人?”

  都市王却说:“想必是吴广王久跪膝盖酸了,头一次面圣也是紧张,不敢说话。来人,给吴广王拿一个软和点的垫子,再拿一条毛巾擦擦汗。”

  寒簧虽然觉得古怪,但不想趟浑水,也就没有多问了。众人隔得远,也没人看清都市王的动作,只有那拿毛巾的侍卫,凑近了才看见吴广王满脸是汗,疼得青筋暴出,可是连一句呻吟都发不出来。那上面全是倒刺的垫子,倒是都市王亲自拿的。

  天枢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是再问了一遍无须来地府做了什么,依旧无人敢答。

  寒簧已经猜到七八分,但还是笑说:“诸位大人何以这般沉默?”

  都市王出列说:“回仙子的话,我等并非沉默,只是触有所感,心中慨叹,一时词竭,不知如何抒发胸臆。”

  寒簧问:“大人何出此言?”

  都市王说:“所触者,纯阳真君虽然高居三十五重天之上,但有一双金睛神目,下观地府众生难忍涂炭,风刀往还,昼夜不息。所以特特来此解脱地狱无量苦恼;所感者,真君勇猛精进,聪明殊胜,行持道法,济渡救人,实在为群仙之英表,令我等心生无限钦仰,所以不禁慨叹。”

  谁不知道这是胡话?幸好天枢未化人形,不然若是看清他眉横一团青气,一定能让这些人吓闭了嘴。吴广王血红着一双眼睛,直直瞪着都市王。

  众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点破。

  北方鬼帝对都市王投去赞许目光,都市王如鱼得水,接着说:“仙子此言差矣,何止是纯阳真君功德无量?真君法力无量无边,法界无有穷尽,种种法本功德,悉是大天帝和大司法的无限智慧之所赐。”

  “大天帝无限智慧,臣等拜服……”

  “大司法无限智慧,臣等拜服……”

  众人忙齐声接口,山呼万岁,刷刷又全跪倒了。

  再说下去更没完没了了,寒簧干脆总结说:“所以请诸位多多费心,若可早日请大天帝回銮,便可一慰东主之心。”

  诸人忙说:“属下遵命。”可是两位鬼帝都还站得笔直呢,谁敢先行告退?

  寒簧看见众人为难之色,低头向天枢请示了一番,便说:“诸位大人机务繁忙,还请各回职守吧。我与大司法大人在此静候诸位佳音便是了。”

  众人这才开始有起身的动作,但只见都市王仍然跪地不起:“卑职不敢起身。”

  寒簧因问何故,都市王说:“大天帝除西冥大妖,伏东荒群魔,捍卫天道,殚精竭虑,呕沥心血,早为三界六道之所共知共效。今日驾临地府,我等不能为大天帝分机务之忧,大失为臣之道。卑职中心忧戚,又深惭疚。愿意在此长跪,以谢不臣之罪。”说着以袖拭泪。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骑虎难下了。谁要是这时起身走了,就好像对失迎大天帝无愧一样。

  一时间森罗殿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两位鬼帝、六位阎罗王、五位阴天宫主,还有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阴律司的几百大小判官,外面地上更伏着数不尽的牛头马面。

  寒簧见天枢并无任何表示,便笑说:“既然诸位对大天帝深怀如此敬意……”

  话还没说完,吴广王忽地挣脱绳索,站起来扬袖便走。

  都市王高声道:“吴广王这是要去哪里?”

  只见吴广王痛极大吼一声,从嘴里硬生生拔出一根长针,朝都市王甩去,捂着满是鲜血的嘴道:“你们愿意,就且在这里跪着吧!我就算是去血盈地狱,也比这里待得自在!”说话时候脸上不断渗血,十分可怖。

  天枢只是一朵大莲花,所以吴广王是这偌大厅中,除了寒簧外唯一站着的人。

  众人震色仰望吴广王,表情各异。楚江王吓得老泪纵横,看清地上那根银针,立马就明白了,颤抖着指着都市王说:“你…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用私刑?明康他,他好歹现在还是和你一样身份的阎罗王啊!”

  都市王勾一抹冷笑说:“楚江王这话本王不明白了,他现在已经是戴罪钦犯,头上可有顶戴花翎?既然没有,哪里还有阎罗王身份?难道楚江王也要一并包庇于他吗?哦,本王差点忘了,你们可是骨肉至亲,这倒是情有可原了。”

  都市王早看懂寒簧虽然聪明,但是爱装糊涂,而大司法心思只在大天帝和纯阳真君身上,这两个人不仅不会插手管事,还是他今日树立威信的极好见证者。

  平等王冷汗直冒,朝楚江王和吴广王一并投去一个同情中带着鼓励的眼神。

  北方鬼帝浮横说:“跪下!岂容你在大司法与寒簧仙子面前放肆!”一语未落,朝吴广王小腿上一扇。这一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一下子就将吴广王打得吃痛一跪。

  “把他给我押下去!” 北方鬼帝斥道。

  楚江王看见儿子伤势,不禁泪流。都市王指示侍从端上对命犯才用的钳魂锁,要直接把吴广王夹下去,五官王见到都市王这般嚣张狠辣,对父子二人也是于心不忍,便护在吴广王面前,说:“宸广兄,你未免太过了!”

  吴广王是西方鬼帝郁垒一手提拔上来的,故西方鬼帝也道:“慢着!”

  背阴地狱的府兵也按捺不住了,一齐上来护主,却被黑绳地狱的提督打了一个巴掌:“都市大王的命你们也敢抗!”

  北方鬼帝浮横说:“停下,都停下!在两位大人面前,这是成何体统!”

  西方鬼帝郁垒却说:“那都市王在两位大人面前用此私刑,谋害同僚,又是成何体统?冥主闭了关,就便由他这样目无王法了吗?我看再这样纵恣下去,还要越过你我去了!”他对都市王权高遮主,素有积怨。

  吴广王蛮牛一样的力气,此时又没了捆仙绳的束缚,就算是身上伤势累累,一时半会也制服不了。

  小兵小卒也各成两派,发起论战,一方说:“胡说!”一方回:“放屁!”

  一时间,众人竟然尽忘了天枢和寒簧还在这里,整个森罗殿乱像一锅滚粥。

  寒簧无奈笑道:“大司法大人,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别处等待大天帝吧。待在这里不甚清净,倒也有些尴尬。”扭头一看,天枢早就飘到门口了。

  “大司法大人请留步……”

  大殿忽地安静下来了,是都市王出的声:“大司法大人,卑职有本启奏。”

  莲花停了一停,天枢说:“吾掌北斗魁天纲,只司上三天之法。”言下之意,不想管地府诸事。

  都市王却说:“此事事关上三天忧危,卑职不敢等到冥主出关再禀。胆敢冒请大司法大人裁夺。”

  天枢听到,飘回了原处,示意他说。

  都市王向天枢呈递了一枚硕大的金色羽毛。那羽毛是一根粗硬的孔雀尾翎,金粉腻砌,八色纷呈,异乎华美。

  众人端详一番,因惊道:“这是…西山蓬莱元明孔皇之羽?怪道今日弱河上方有一只金色大孔雀盘桓。”

  平等王忍不住嘟囔道:“又是这只死鸟!”

  一不小心说得太大声,寒簧听见了,问说:“怎么了?大人言下之意,孔皇曾经造访地府?”

  平等王左右侧视,因见鬼帝允他出声说话了,这才咬牙切齿道:“岂止是曾经?这妖禽三千年内来了不下十次。想必是他效仿当年凤皇填了血湖,也来这里捣乱,把酆都当成他西山蓬莱的后花园了!”

  他忽然灵光一现,扭头说:“你意思是你逮到他了?”

  都市王笃定点头,说:“今日早些时候,卑职看见越金正在弱河上盘桓,之后又在无间大地狱见到一个身份不明、形迹可疑的人。宁可错万,不敢漏一。我便将他也押进了血盈地狱。”

  平等王大惊:“你讲的是我带去那个?宝相什么朋友?你说就是那小子把血盈地狱的结界扯坏了?他本事这么大!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他听说血盈地狱境界大动,宝塔崩塌,本来正想去瞧瞧怎么回事,顺道好好骂宝相一番,谁知半途得知大司法和寒簧来了,只能赶紧回头,更衣见驾。

  都市王道:“正是如此,我们在废墟中找到了越金,便是他作乱血湖,自投罗网。”

  西方鬼帝郁垒说:“你如何判断当真是越金?就凭那人身上有一根越金的羽毛?”

  平等王也不相信,哈哈笑了:“或许是人家鸟掉毛呢?本王也能捡一根,那岂不是我也能开屏了?哈哈!”

  都市王将冷脸一甩,不想回答平等王的滑稽之语,拱手说:“请大司法与寒簧仙子慧眼一试。”

  寒簧离了座,细细一认,发现那羽毛十分沉重,双手难托,笑说:“想必都市王大人是认出来了,这不是寻常孔雀翎毛,而是越金的‘祖翎’。”

  众人大惊,寒簧继续说:“羽族之祖翎,好比龙族之逆鳞,仅此一生只生一片。请诸位大人细看,这祖翎远看只有八色,近看却发九色毫光,这多出的一色,正是当年凤皇赐给孔雀一族的,独独只在祖翎之上。羽族视祖翎若其性命,若非自藏,若不是与爱侣交换,便是赠予特特珍重之人以佑其身。总而言之,这祖翎便是羽族的生死契信。”

  平等王忙小跑去凑近看,差点被第九种颜色闪瞎了眼。

  都市王笑道:“寒簧仙子见识广博,神目明利,卑职敬服。不错,那贼人身怀这独一片的尾翎,就算不是越金本人,也绝对是越金特为亲信爱重之同党。”

  北方鬼帝浮横十分高兴,对他笑道:“越金为当年西冥之主凤皇的爱将,跟随凤皇杀生无数。后来虽然凤皇伏诛,越金却猖獗法外多年,为冥主心头的一桩大患。今日若是当真生擒越金,你可当真是为众生造了极大的福泽了。何止是你是我,连整个酆都都要跟着沾光了。今日大司法和寒簧仙子在此,自然也是记住了你的才干。”

  都市王对浮横躬身行礼:“属下有今日小成,全赖鬼帝倚重栽培。”

  “不是吧?那鸟抓了好多年都抓不到的,你们就这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平等王还是不大相信,挠了挠头,想想说,“我再想想那个人的模样啊,嘴也不尖,脖子也不长的,倒不像鸟。”

  都市王说:“越金妖力广大,区区易容其实难事?”

  转轮王对这话题颇感兴趣,也不等准许,突然开口接话说:“平等弟见识少了!那越金蓬莱越九公子你们不知道吗?不但不是尖嘴猴腮,还是西山蓬莱顶顶第一的美男子呢!金色头发,金色眼睛,嘿!真是漂亮!据说连青鸾一族都上门求亲,也就是凤凰早灭族了,不然也是要来抢人的。”

  他说得眉飞色舞,众人皆脸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轮王咳嗽一声,不说话了。

  吴广王舌头还在作痛,还是说:“你只是见他为我说话,便,加如此…荒唐罪身于他。”

  都市王笑说:“本王还没说,你倒先自招了。不错,他若非越金,便是其亲密同党,却为何会为你无故挺身而出?想必吴广王殿下与此等大妖也所交非浅。”

  转轮王又偷偷说:“本王也听说吴广王殿下得道以前,颇有点…龙阳之好……”众人又是尴尬地看了他,转轮王这次是彻底回列了,还被平等王踩了一下脚。

  但都市王当真了:“原来如此。卑职斗胆请大司法彻查吴广王,看他究竟是交好妖类,深有窜逆之心,还是……”

  他冷笑着一撇吴广王:“还是耽于淫猥逸乐,犯了幽媾私合之罪?”

  吴广王大骂:“你真是血口喷人!欲加我罪,无所不用其极!”说着猛然起身,朝都市王挥了一记重拳。

  都市王养尊处优数年,哪有武人出身的吴广王反应快,这一个不防,就被吴广王打掉了两颗牙齿。两边府兵立刻又剑拔弩张起来。

  北方鬼帝浮横忙为都市王伸张正义:“公堂之上,何以这般目无纪法!来人,把大胆罪民带下去!”

  都市王见寒簧一直没说话,像是走神了一样,便拔高声音说:“不知寒簧大人和大司法尊意如何?”

  寒簧不知道神游哪去了,像是没反应过来地“嗯?”了一声,而后笑说:“我眼下无事,只等着大天帝,闲着也是急。且若当真是生擒了越金,那东主想必也是心有所慰的。不知大司法圣意若何?”

  “吾与越金有过面识。”天枢言下之意,把人送上来,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了。

  都市王得了允准,便拍拍手,只见四人抬进来一口红色棺材。

  平等王站得腿酸,找了一个凳子偷偷坐下来,翘脚揉着腿说:“不是说活捉吗?你不是又动私刑把人弄死了吧?”

  都市王不想理他,回报天枢说:“我等从血盈地狱的废墟中发现他的时候,此人便昏睡不醒了。虽然动了点手段,但是此人都醒不过来。我恐他畏罪自裁,便用三昧真火将他囚住了。还请两位大神一览。”

  寒簧惊道:“三昧真火?越金自雪山而生,以风雪为友,大人以三昧真火囚他,恐怕他撑不住多久。”

  “若是撑不住醒过来,便更好问话了。” 都市王笑道,示意手下掀开棺材盒子。

  寒簧下了台阶,向那棺中一看,见到那人非是金发金眸,身上也没有妖气,本欲说话,但是忽看那人昏迷当中,好像梦见了什么痛苦之事,攒起眉头,颇有惊魇之状,越看越觉得哪里古怪,这神态怎待这般眼熟?

  寒簧脸色一变,扶住棺口,忙呼:“大司法大人,大司法大人……!”

  看见寒簧这般激动,都市王还以为越金身份确认,寒簧是兴奋所致。都市王便高声说道:“我等生擒妖孽,今献大司法,以慰大天帝与冥主之心。愿四海晏清,八荒昌宁,吾主吾君,万世永寿。”

  众人皆附应再拜:“愿四海晏清,八荒昌宁,吾主吾君,万世永寿。”

  北方鬼帝浮横捻须,对都市王笑道:“你捉妖有功,辛苦了,本王甚是欣慰。”

  都市王笑道:“下官所尽绵薄之力罢了,何及鬼帝大人德修福泽酆都万民,功德无量。”

  浮横笑着拍拍都市王的肩膀,道:“你言过了。你是自修成才,本王不过略略提点一二。民间话说,响鼓何用重锤敲啊!”

  可是众人却见寒簧神色愈发惊惶,慌急询问天枢:“这莫不是……”

  大莲花飘到了棺材旁边,还没停半息,马上化做了一个俊伟的青年男子,疾声呼道:“太微,太微!”

  众人皆愕然:越金,是元明孔皇大妖怪的名字。

  而太微呢?

  好像…好像……是当今大天帝的名字?

  天枢一弹指,火棺飞至空中,化为灰烬,他忙扶住檀弓,在他眉心一点。但见檀弓只是皱眉摇头,没有苏醒迹象。

  众人见状,皆是呆立。寒簧急道:“一群昏头鸭官,见到大天帝还不马上下跪!”

  森罗殿中传来一大阵迅猛的膝盖着地声音,然后是当当当的叩头,响得巨大宫殿有如震雷过境:“大天帝饶命!大天帝恕罪!大天帝饶命!大天帝恕罪!”

  吴广王不知是喜是忧,只是跪着了,没有动作。

  天枢沉声大怒:“尔等……”刚说了两个字,众人就因着天威怒震,头皮都要裂开了。幸而檀弓这时在睡中咳嗽了一声,天枢没有继续说下去。

  众人忙又改口:“大司法息怒!大司法息怒!”

  “属下护驾不力,令大天帝蒙如此之难。”寒簧也叩首道,扭头说,“大天帝圣体隆健,你们哭什么?”众人忙将鼻涕吸了回去。

  都市王却还呆着,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怔然地盯着檀弓,忽地揪住了平等王的胡子,扯到面前说:“你不是见过大天帝吗?大天帝长这副模样?”他的眉毛都在抖,可是还是强行稳住了声气。

  平等王又是害怕,又是疼痛,迸出眼泪来,因生怕扯上干系,一句话不肯说。一身肥肉在抖,也不知道是自己抖的,还是被都市王带的。

  西方鬼帝却说:“你也说过易容之术何其简单!难道你的意思是大天帝的法力还不及越金吗?你还在这里垂死挣扎,拒不认罪,真是无可救药!竟然还这般桀骜不驯!真是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寒簧也道:“你怎还不跪下?你难道不知囚禁天帝是何重罪?”

  都市王噗通一声跪倒在天枢脚边,脑袋电转:“大司法大人,下官自知重罪难饶逃。可请大司法细想,大天帝嫉恶如仇,身上怎会有大妖的信物!所以下官当时捉的人绝对不是大天帝!这定是哪个人使了狸猫换太子之计,迷昏了大天帝放进此棺,以此借刀杀人,嫁祸本王!”

  都市王惯会哄上位者开心,哪里受过这般严重的威压?天枢没有抬头看他,更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头上却像压了千钧的重石,血管里像通了百担的岩浆。

  都市王侧视众人,指着转轮王、楚江王、平等王依次说:“是你!是你妒忌本王,所以使出如此毒计!你不惜利用大天帝金尊玉体嫁祸本王!”

  天枢焦急万状,只见檀弓脖子上有一鲜明红点,不知是被什么毒虫叮咬过,若是毒已攻心……这时心里的急,是压过怒千头万头的,便又化回了金莲,飞入檀弓眉心。檀弓神情舒缓不少,但依然沉睡。

  天枢道:“勿再多言,即刻去通禀北阴大帝。”

  都市王道:“大司法大人,事情还未查明,如何通禀冥主大人?况且冥主大人尚在闭关!”

  寒簧道:“诸位大人眼见为实,那还要怎样为虚?都市王宸广,你当安静伏法,不要再增罪孽!”

  平等王也哭着说:“宸广!你这是什么话啊!闭关重要大天帝重要啊?咱们冥主的规矩立多大你不知道吗?一句话说错,拉出去打死!你想害得大家都给你陪葬啊?我不要!我去!”站起来腿脚已全麻了,一瘸一拐跑了。

  都市王忙膝行凑近檀弓,好像要把他摇醒:“大天帝,您神目如电,无所不知,事实绝非如此啊!”

  天枢散发一道金光,将都市王重重弹开:“尔等焉敢放肆!”

  都市王愣在原地,顶戴花翎如同一片秋风萧叶,随着他的身子一颤一抖。他揪起一个随行的衣领,说:“你说!是谁害了本王!”随从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都市王将他一掷,正好摔到了同样正在叩大头请罪的北方鬼帝背上。

  北方鬼帝浮横狂骂道:“大胆宸广!你还在此叫嚷狡辩,快来人把这等罪员押下去!”

  都市王忙抱住北方鬼帝的大腿,说:“鬼帝何要也听从小人谗言!本王是受奸人所害,本王是清白无辜的啊!鬼帝大人,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北帝鬼帝忙说:“什么小人谗言?大司法认的大天帝难道有假?你自己要上的奏,自己搬来的人,难道是别人管着你的嘴,按着你的手了?就算有人,那个人也不是本王!是谁本王也不认得!”

  说着一脚踢开都市王,见都市王还要爬来,他又狠狠踢了一个窝心脚:“啐你祖宗十八辈!本王认不得你!”

  都市王的帽子被踢掉在地,顶着一头蓬发,发狂一样朝北方鬼帝扑来:“那就是你!是你害了我!你怕我早晚取代了你!”

  北方鬼帝全力将都市王掀倒,向天枢重重叩首道:“都市王宸广死罪难逃,请大司法下令执行。”

  诸阎王也都附和:“请大司法下令!”

  都市王忙说:“不!不!大司法大人,我是无辜的!错杀忠良,冥主他会知道的啊!”他想去抱天枢的大腿求饶,可是天枢早飞了回去。又近不了檀弓的身,只能巴巴地不断叩头。

  隐隐雷电怒势裹挟着天枢的话传来:“都市王宸广辱害君父,咆哮庙堂,其为罪一;所治九幽地狱周德将尽,妖孽递生,其为罪二;影响同恶,过半区宇,其为罪三。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酌治其死罪,即日执行,以平九天之怒,以安四海臣民之心。”

  ……

  宝相取了一条紫狐毛领,将脖子严严实实塞住,又开了一盒蜜饯,慢慢地吃着。可是这板凳都还没坐热呢,门口便传来许多人声,因问侍从:“外面在吵什么?”

  侍从一路小跑进来回话说:“是都去看都市王殿下上断头台啦!”

  他很是高兴,本来从不敢和宝相多说一句话,此时忍不住说:“还是北方鬼帝大人主动请命亲手执行呢!大伙可高兴啦,说是比以前还在人间没死的那会,过年还热闹哩。”

  突然想起来现在不必称殿下了,侍从便一瓣瓣揪着手里的花,说:“宸广!宸广!宸广!呸!”好不痛快。

  宝相撑着脸,也揪了一朵花,道:“哦?好一个肱股之臣,这就赐死了?算了,也是,他可是对天帝哥动了刑,就是北帝来判,也是只重一百倍不轻的,少说也要抄个九族。可惜北帝没亲自见到,不然气坏了肠子,也挺好玩的。”

  宝相剥了一个橘子,把上面的白筋皮都挑干净才放到嘴边,笑道:“看来天帝哥还没醒,我想他若是醒的,断不会同意,你们自然也就没有好戏看了。”

  说着他还学了檀弓缓平淡然的语气:“何以小过而重罚?”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侍从没心思听,只忸忸怩怩地嗯一声,偷眼看宝相。宝相看他这样,也批了假,许他去看砍头了。

  他跑得飞快,留宝相一个人坐着斗蛐蛐。他用斗草拨了两下,觉得好没意思,便捏着竹夹将蛐蛐收回过笼里。

  这蛐蛐罐子有两层,中间以一层厚厚的风签隔开,宝相拿那竹篾儿一挑,便破开了——只见下面一层蓄了一窝血红蠕虫,形如细针,不是东牯蛊虫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