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么说说,玩的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把戏。

  事实上,跟梁琢一起旅行是一件挺快乐的事,他像个活攻略,我什么都不用管他就能把一切都安排得特好。

  就像我们返程,按照我原本的计划,那肯定就是原路返回了,但梁琢给我开辟出了一条新的路线,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又玩了两天。

  是很开心的,梁琢带着我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和美丽景色。

  只是,我这个人向来不够潇洒,除了在跟领导谈条件的时候很勇,其他时候怂的一逼。

  所以,当我们离原本的世界越来越近,我就越来越不安。

  应该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外出旅行就像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可以假装自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在那个平行世界发生的一切是不可以带回原世界的,否则很可能幻想破灭。

  我开始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太鲁莽。

  可梁琢依旧沉浸在愉悦中,他似乎没有任何烦恼。

  但当我盯着他看时,会想起他带着我去见“梁小树”,能独自一人在山林间种一棵小树、每年都去和小树聊天的人,骨子里肯定是藏了很多情绪的。

  他不可能没有烦恼,只是隐藏得很好。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梁琢很可怜,对我这么好,我还在想回去之后还要不要继续这段关系。

  “你又琢磨什么呢?”

  今天真的是我们旅行的最后一天了,我们俩已经在机场等候登机。

  这一次,没有熊孩子往我身上泼咖啡,也没人踩他的鞋了。

  我们带着24小时核酸阴性的证明,戴着闷得要死的N95口罩,两个座位中间还隔着一个空座,放着我的吊兰。

  一切都有条不紊,规规矩矩。

  我说:“我在悼念即将逝去的美好假期。”

  梁琢伸过手,想拉我。

  这会儿机场人头攒动,但由于已经过了十一黄金周,不至于像来时那样人挤人了。

  我看向梁琢伸过来的手,突然问自己:回去之后我还能无所顾虑地跟他在大马路上牵手吗?

  这个假期,我们在没人认识的城市肆无忌惮地牵手和拥抱,那回去之后呢?

  当我拉住梁琢的时候,突然有一种童话即将破灭,一切要重归现实的沮丧感。

  情绪或许是可以通过手心传递的,当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梁琢对我说:“不要不开心。”

  我看向他,他突然起身,来到了我面前。

  我坐在椅子上,他站在我的身前。

  在我仰头不解地看向他时,他已经俯下身子,亲吻了我。

  我们俩隔着厚厚的口罩,嘴巴其实贴不到一起。

  但那一瞬间,我觉得真是浪漫惨了。

  我所有的不安都被这一个“空气吻”给抚平了,梁琢果然恋爱达人啊!

  机场广播响起,他对我笑了笑。

  梁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迷人,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是抗拒不了帅哥的笑。

  他说:“走吧,登机了。”

  他要拉我起来,但我稍微用了点力,把他给拽了回来。

  他疑惑地看向我:“怎么了?”

  “问你点事。”我说,“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会降落在原本的世界了,荒诞的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回去之后的世界,那里没有小桥流水,没有乌篷船,也没有让人终身难忘的日落。那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形形色色,让人眼花缭乱。我只是这个大得看不到边际的世界里最最普通的一个人,没有帅到让人过目不忘,没有聪明到举世无双,也没钱,没车没房,只有一盆你送的吊兰。”

  我看着梁琢,对他说:“所有在这个假期表现出的美好浪漫,都只是因为我们身在旅途中,吊桥效应一旦被打破,你会发现我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

  梁琢微微蹙起了眉,他轻声问我:“宋悬,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心脏酸酸涨涨的,我想说什么呢?

  梁琢转过了身,正对着我,他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在旅途结束的时候,同时结束我们的关系?”

  他的声音像是聚集了一整个机场的冷气,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他的喉结抖动了一下。

  再往上看,梁琢眉头紧锁,目光深沉,眼睛……

  我不敢对视了。

  我说:“我不想。”

  我说:“我怕你想。”

  我仿佛听见梁琢松了口气,我确定自己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他蹲在我身前,我的腿边,像哄一个耍脾气的难缠小孩儿一样对我说:“首先,你从来都不存在于我的幻想中。”

  “啊?”

  “我没幻想过你。”梁琢说,“我这个人很实际的,虚幻的东西我一概不要,我看到你什么样,就接受你什么样,我接受的你的样子,就是我喜欢你的样子。”

  我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说:“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这脑袋瓜子里竟然会想这么多事。”

  他对我说:“我当然知道旅途中的一切都是脱离了现实生活的,我比你多活了两年,比你多看了两年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也过过寻常日子。”

  他帮我把口罩重新弄好,继续说:“我知道生活从来没这么浪漫,它充满了汽车尾气的味道,但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觉得这个假期、这段旅途荒诞不真实,但你要知道,这对我来说再真实不过,是我精心策划引你入套的真实陷阱,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也很清楚我们会面对什么,所以别怀疑。”

  他把吊兰塞到我的怀里,对我说:“不要怀疑,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双手抱着吊兰,人被他圈着脖子带走,活像个白痴一样。

  而我身边这位梁老师云淡风轻地对我说:“至于以后日子怎么过,再说呗。只要我们是互相喜欢的,那就不应该分手。”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转头问我:“你喜欢我的吧?”

  我傻呵呵地点了点头:“啊……嗯。”

  梁琢一声笑:“那你还忧虑个屁。”

  这人怎么说脏话呢?老师是可以这样的吗?

  我被他忽悠得快瘸了,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一起登了机。

  我坐在飞机上,怀里还抱着吊兰。

  空姐说起飞的时候让我把吊兰放到脚边去,抱着很危险。

  我点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就在我满脑子还都是梁琢的那些话时,飞机已经开始滑翔。

  我看着窗外,慢慢的,慢慢的,飞机倾斜向了天空中。

  我们朝着云端飞去,告别这片土地,告别这短暂又梦幻的假期,告别一段荒诞的桃源经历,唯一没有告别的,是我在这个假期中喜欢上的人。

  当我们冲进云层,我勾了勾梁琢的手。

  我说:“咱俩落地之后,先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啊?先去我家吧,把东西放下,然后去吃饭。我家附近有个面馆可好吃,我带你尝尝。”

  梁琢看着我笑,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童话梦境其实并没有碎裂,它只是换了一个场景继续去讲述。

  等我们落地,那座城市没有小桥流水,没有乌篷船,也没有让人终身难忘的日落。

  但是,有我们每天都走的路,有记录着我身高变化的那堵墙。

  还有好吃的臭豆腐、水煮鱼、麻辣涮串,以及,我空了半边等待另一个人填满它的双人床。

  荒诞假期就此结束,可新的故事正欲开始。

  明天我还要约余欢呢,我要在他崩溃的尖叫中跟梁琢接吻,然后宣布这是我的男朋友。

  我要让余欢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见识见识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