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 靳朝安被要求严格按照和尚们的作息来,四点半起床,五点到六点做早课, 六点到六点半吃早饭,六点半过后还要陪着和尚们一起打扫卫生。
剩下的时间就在禅修。
彭晋每天下午四点之前,在靳朝安准备上殿做晚课的时候过来一趟, 给他汇报公司当天的情况。
老爷子一开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大概是后来越看越烦, 突然就不准彭晋来了。
为此, 还把靳朝安骂了一顿,“留下你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为的就是去去你的浮火,给你清清脑子, 看你一天到晚忙的,万清少你十天半个月,暂时还倒闭不了, 告诉你的人, 以后谁也不许再过来了!”
靳朝安懒得跟老头犟,吩咐了彭晋几句,就让他走了, 不过倒没真让他不来, 只是告诉他以后晚点来。
彭晋从这天开始, 就改在晚上闭寺以后,等三哥八点禅修结束时,直接翻墙进来。
靳朝安就在院落一隅的枣树下等他。
不过总是被巡逻的小和尚撞见, 后来有一次, 小和尚实在忍不住了, 气汹汹地警告了他们俩一次。
靳朝安干脆就不让彭晋来了。
为什么?因为人走了,也没有他最想听到的消息了。
至于庄灿每天在微信里给他发的那些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只信,他派在暗中监视她的那双眼睛。
可为什么又把“眼睛”撤了?
明明这么担心,明明这么惦记,明明这么想知道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因为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不满行踪被人监视,总会想尽办法甩掉尾巴,即使她没有这个能力,却还要为此折腾一遍。
因为心疼她的身体,不忍她再为这种小事而绞尽脑汁地想对策,还要编纂谎言来对付自己,累心又费力。
齐优说别看她外面坚强,其实内心很脆弱,身体也一样,看起来生龙活虎,其实就是个空壳子。
她的身子损耗太大,早些年肯定经历了什么,如今可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反正如今她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那么,她早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对她的调查,以及齐优的催梦,也仅仅只是窥探到了她过往生活的一个小角。
那个角落里,她不停地在呼唤着救命。
无数次的救命,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三个字,对不起。
她要调查的东西,竟然和他要调查的事情不谋而合。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
这几日,靳朝安更是心不在焉。
晚课后,正要回房躺着,便被靳盛洪喊了过去,“来陪爷爷下盘棋。”
“好。”靳朝安先选了黑子。
围棋最是磨性子,没多会儿的功夫,靳朝安就有些坐不住了。
可偏偏,老爷子稳坐如山的强大气场,神鬼不觉中便令他肆意不得。
结果在如坐针毡的对弈下,他输得一塌糊涂。
“你退步了。”
靳朝安丢了棋子,意懒神倦地转了转手腕,“是您进步了。”
“若是不累,便陪爷爷再来一局。”
“下次吧。”靳朝安直接划了棋盘,“累了。”
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活动了几下肩肘,他走到门槛处停下,面朝敞开的木门,抬头望向今晚的月色。
他微眯了眼,此刻脸上是难得的平静与温和。
“爷爷,忏悔真的能够消除业障吗?”
“只要发心真诚,真心忏悔,决心以后积极改过,断恶修善,即使无法将恶业彻底消解,也能将恶报减轻。”
老人话音方落,元空方丈便走了进来。
他口中悠悠念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他经过靳朝安身边时,留下一句长长的喟叹,“南无阿弥陀佛!”
靳朝安淡淡一笑,抬脚便走了出去。
可惜,他谁都不信。
当晚,他便吩咐彭晋,“准备准备,明日下山。”
……
次日午后。
靳朝安的最后一节禅修课,竟然睡了个昏天黑地。
佛像前,蒲团上,他跪坐闭目,佛珠转在掌中,不小心崩断。
他猛地睁开眼,笑了,“刚才做了个春梦。”
一旁的老和尚是监督他禅修的师傅,被他烦了一个月不说,临走还被脏了耳朵,此刻摇了摇头,直说他没救。
“你戾气缠身,心思太重,是以此生福缘浅薄,甚而不得善终,若能真诚悔过,兴许还有转机。”
老和尚在他的肩膀沉沉一按,“佛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他嘴角一斜,淡哂,“我不信。”
除非,佛祖能把他刚刚春梦里的女人立刻变到他眼前。
靳朝安兀自笑了两声,干脆扔了佛珠,去院子里透了透气。
枣树下,他拿出手机,坐在石桌前玩起了俄罗斯方块,等着彭晋过来接他。
树影晃动,下一秒,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猛地砸入他的怀中。
……
庄灿来了红罗寺有一周了。
这一周,每天都跟着元真师叔在山林里练气功。
传说中的花罗山,可是块风水宝地,庄灿每天在此吸收天地灵气,不仅感到百脉通畅,元气滋生,连灵魂也似乎得到了升华。
总之,前一阵她心浮气躁,在山里呆了这几日后,莫名佛系了起来,就突然想给自己放个假,松一松脑子里的弦,趁着山里没有信号,这几天就没怎么当舔狗。
寺庙后的小山顶上有个很小只的天然温泉,庄灿每次练完气功,元真师叔都会给她一包草药,要她拿着草药去温泉那里泡上两个时辰的药泉。
草药是提前封在药包里的,直接丢进泉水里就好。
每每泡完药泉,庄灿都神清气爽,下山的时候,还会顺手摘点野果,留着晚上饿了当零食吃。
这寺里哪里都好,就是吃得不行,寺里的和尚讲究过午不食,实在坚持不住的,晚上会有一餐“药石”,就是清粥,也是寡得不行。
庄灿每每在吃饭的时候,都会无比怀念齐大夫私人诊所里的松露鱼翅燕窝粥。
不去练功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坐着,看看书,修养身心,虽然她也看不下去,大部分时间都是找个暖和的地方晒太阳,把自己当成一条咸鱼。
她住在南院儿,元真师叔特地嘱咐过,要她不要乱走,尤其是东院儿,东院儿是整个寺里的禁区,据说这些日子还有贵客住在那里,至于是什么贵客,来一趟山里还要搞到封寺的地步,庄灿还真是有点好奇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有伤在身,也没闲功夫去管别人,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伤,争取下山的时候又是一条力能扛鼎的好汉。
……
这日,她泡完药泉回来,正在院子里晒头发,忽然瞧着树上的杏子好多都熟透了,沉甸甸的,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看着就很可口。
她找了个竹篮子,用树枝够了一些下来。
想了想,这寺里果树甚多,干脆出去转一圈好了,也许还能从地上捡点意外收获。
结果还真让她瞧上了一颗硕果累累的大枣树。
枣树枝缠叶绕,茂密得很,一大半“身子”欺墙而去,庄灿仰头看了半天,看着枝头那些又大又红的大枣,馋得不行,伸手推了两下树干,稳如泰山,庄灿从地上捡起来一颗,咔嚓一声咬了一口,嗯~好吃!
她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干脆放下篮子,撸起袖子,直接爬上了大树。
最近恢复得确实不错,她感觉自己身手都利索了不少。
坐在树杈上,她使劲摇了摇树枝,哗啦啦的大枣簌簌往下落,连带着枣树蔓延到墙对面的半个身子都晃了晃。
靳朝安正坐在树下聚精会神地玩游戏,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砸了几下,眨眼的功夫,手边便落满了一桌子火红的大枣。
“哎呦我的枣——”庄灿欺身迈过去,想看看掉到墙对面的枣子多不多,多的话,她可得想办法捡回来——可还没来得及抓住树干,一阵风过,脚下便突的踩空,整个人便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扑通一声——
靳朝安刚刚抬起头,庄灿便突然从天而降,恰恰不偏不倚,一头扎进他怀中。
许是有ᴶˢᴳᴮᴮ个人肉垫子做缓冲,庄灿没被摔疼,靳朝安却被巨大的冲力带的向后倒了一下,胸口在突如而来的强烈撞击下,猛地咳了一声,好在他反应迅速,一手扶紧了石桌边缘,另一只手以迅雷之势牢牢揽住了庄灿的腰。
庄灿抬起头的一瞬间,看清靳朝安的脸后,震惊得几乎语无伦次!——“你,你怎么在这儿!”
四目相对,眼波汹涌。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他紧紧纳入掌中。
他疯狂向前,她亦步亦趋。
念闻堂门口,他一脚踹开大门。
佛光满屋。
他将她反手压在蒲团之上,伸手,褪去她的明黄色衬衫,轻轻剥了她的肩带。
他抬头睨了如来一眼,哼的一下笑出了声。
……
庄灿发誓,她这辈子再怎么混不吝,也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
靳朝安就是个疯批!
此刻,这个疯批正一脸餍足地爬起来,一边给她系着扣子,一边亲吻她的脸。
他这副样子,特别魔幻,庄灿觉得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走失多年没见过主人的大狗,而她此刻就是那个主人,正在被自己失而复得的宠物不停地舔'弄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不厌其烦地亲吻她的眉毛,亲吻她的眼,亲吻她的鼻尖……最后,厮磨她的唇。
他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唇瓣不落分毫地追逐着她的嘴,她向后仰,他便压上前,寸寸紧逼,丝毫不给她逃避的余地,他们的呼吸一直是融为一体的,始终分不清彼此。
鼻尖均是一团滚烫。
而那双刚刚还在做着坏事的手,此刻却稳得很,自上而下,一粒一粒,有条不紊地为她系好了衬衫的扣子。
最后,在系好正数第一粒纽扣的时候,轻点了一下,同时睁开了眼。
春潮未褪的眼底,暗红的痕迹一览无余。
他唇角轻挑一抹邪笑,拨了下指尖的纽扣,嗓音低沉喑哑,“好了。”
庄灿又羞又气,拂了他的手后,还又推了他一把,“你真是不怕遭报应的!”
她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靳朝安懒洋洋地跟在她后面,眯眼望着她的背影,像个小兔子一样扒在门后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抬脚“嗖”地迈了出去。
院子里,彭晋已经带人在侯着了。
在看到庄灿的时候,彭晋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庄灿身后慢悠悠地走过来的三哥。
“三哥,直升机安排好了,随时可以下山。”
庄灿回头看了靳朝安一眼,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东院儿的这个贵客?”
答案一目了然。
靳朝安走到彭晋跟前,路过庄灿的时候,顺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不急,再呆几天吧。”
她头发还是湿的,刚才他就发现了。
也不知怎么弄的。
他睨了她一眼,庄灿“啧”了一声,打掉他的手,也懒得再看他们,扭头跑到大树底下捡大枣去了。
彭晋即刻意会,“好的三哥,那我先撤了。”
靳朝安摆了摆手。
彭晋走了以后,靳朝安又回到石桌前,坐在凳子上,一手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蹲在树底下的女人捡大枣。
她的衬衫已经被他弄得皱皱巴巴了,庄灿就干脆将它撩起来,卷成一个兜子,盛枣用。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靳朝安闲下的一只手搭在石桌边缘,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桌面。
语气是闲散的,倒是听不出来嗔怪。
庄灿头也没回,一边捡枣一边啃着吃,此刻嘴里含含糊糊,“没有,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确实是上山养伤来的,不信你可以把元真大师喊来问问,他没出家前是我师傅的师弟,也算是我半个师叔,是我师傅把我托给他的,这些我微信里不都告诉你了吗?”
“反倒是你,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万清的业务都做到和尚身上了?嗬,天天嘴里没一句实话,什么都不告诉我!亏的我还担心你出差辛苦,敢情您是到山清水秀的后花园里度假来了!”
庄灿气呼呼的,不由分说就给靳朝安来了一通枪林弹药。
其实她是真的生气,靳朝安来山里她是完全不知情的,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就是说,在她以为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时,靳朝安对她的信任依然还只是零。
他依然什么都不会告诉她,别说触及到他的核心,就连他平日里的行程,都不会对她透露一丝一毫。
庄灿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刀真是白挨了!
“我怪你了?”靳朝安也冷了语气。
庄灿扭头就把手里的大枣朝他身上砍了过去,“我怪你!”
靳朝安躲闪不及,大枣直接砸在了他脑门上,劲儿不小,还真挺疼。
他的额前顿时浮现一抹红印子。
还是在正中,显得有点滑稽。
“来劲儿是吧?”
庄灿鼻子冒烟,哼的一声扭过了头。
不一会儿,屁股就被人踢了一脚。
“起来。”靳朝安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后,见她不动,又踢了她一下。
其实他踢得很轻,无奈庄灿蹲久了腿麻,稍微碰一下就疼得不行。
她哎呦一声,刚想起来,脚跟就晃了一下,整个人便往前扑了过去,还好双手及时撑住了地面,就是怀里的枣子撒了一地。
庄灿突然跪'趴在他眼前,这个姿势,让他差点失去理智,当场暴走。
靳朝安恨不得立刻马上将她按在地上就地正法!
他压抑着内心濒临爆发的邪火,上前一步弯下腰来,抄起她的脖子和膝盖,一个公主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忌惮着她小腹的刀口,虽然齐优说刀口恢复得很好,现在日常的触碰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他还是不敢大意,小心避开她的腹部,因此只能用公主抱的姿势。
想到她从树上掉下来的样子,他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都这样了,居然还敢爬树?
“放我下来!”庄灿扑腾着小腿,仰面窝在他怀中,脸蛋红红的,继续拿枣丢他。
她的口袋里竟然还有枣,她身上到底装了多少枣?
靳朝安抱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再动我就废了你的腿。”
“哈!你就会欺负我!”
“现在到底是谁在欺负谁?”靳朝安偏了一下头,庄灿丢过来的枣便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你!你欺负我!就是你欺负我!”庄灿摸到口袋里的最后一颗大枣,忽然顿了一下。
靳朝安踹开门,两个人同时倒在床上。
靳朝安还搂着她的脖子。
他痴痴凝望她眉眼片刻,此刻她眼里泛着隐隐的水光。
“哼。”她都委屈成这样了,还死不低头,要拿脚踹他。
靳朝安真是服了,到底怕她扯到伤口,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踝,趁她不注意,迅速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呜呜呜地拒绝,他却拼尽全力加深了这个吻。
最后,这个吻是痛的,她和他都很痛。
眼泪滑下来的瞬间,他适时离开她的唇,大口喘息着,抢先一步道,“我错了,行了么?”
庄灿抽抽鼻子,眼泪汪汪地盯着他。
靳朝安何时给人认过错?他又何时肯认错?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头一句。
“不闹了好吗?”他伸舌,把她滑落在脸颊的珍珠一颗颗舔净,“以后,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告诉你。”
“说话算话。”
“算。”
“那你亲我嘴巴一下,算是盖个章。”
靳朝安低头亲了她的嘴巴一下。
庄灿也回亲了他一下,“这样才有效。”
“傻子。”
“你才是。”
庄灿这才把口袋里的最后一颗大枣掏出来。
这一颗,个头很大,还很红,一看就很甜很脆。
她喂到他嘴边,轻轻戳着他的唇角,他没有张嘴,“本来口袋里的枣都是给你留的,是我挑得最好的枣,结果为了砍你都丢没了,就剩了这最后一颗。”
“很甜的,你尝一尝嘛。”
靳朝安突然感觉胸口发麻,有什么好像在他的心脏表面不停地搔动着,他好难受好难受,此刻,必须要用一样东西来为他立即止痒。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向下,按在她的身侧,五指同时滑入她手心。
火红的枣子掉在地上,一瞬间滚出老远,庄灿心跳怦怦,整个身子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听着耳边近在咫尺的粗'喘,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靳朝安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此刻,她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庄灿闭上了眼,下一秒,耳边便响起靳朝安那粗重的声音。
他说,“你最甜了,我只想尝你。”
……
作者有话说:
话筒:灿灿和三哥就是典型的相爱相杀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