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也不知从哪看出这个女孩就是顾青娇的。

  姜医生听到后也是非常震惊,他调头回来,眉毛不经意间皱起。

  正当顾青娇以为自己即将掉马的时候, 一旁没怎么说话的保镖突然走了过来, 一把将失魂中的女人拽开, 自己则站到两人中间隔出距离, 一边扭到左边対沈可雯痛骂一顿,一边又扭到右边対顾青娇解释道:“小妹妹,不好意思, 她最近老是这样, 逮到一个女孩就喊人家‘娇娇’,唉, 估计是前段时间, 顾小姐离世的消息刺激到她了,没吓着你吧?”

  顾青娇礼貌笑道:“没有,谢谢你。”

  姜医生双手背在身后, 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盯着那个跟了自己大半天的小跟班道:“说来还有点巧,小顾跟离世的那个女孩同一个姓。哎?小顾,你叫什么名字啊?”

  话音落,姜医生已经走到顾青娇面前, 目光中带着锋利, 同时也不忘认真地瞧一瞧她, 正在拿眼前人跟脑中的那位病患做対比。

  面対如此犀利眼神, 顾青娇十分冷静, 她回道:“我叫顾泥玛。”

  “顾……泥玛?”保镖情不自禁重复了一遍。

  “没错,我出生起就得了重病, 长辈说取贱名好养活,所以取了个‘泥巴’的‘泥’,但又觉得我是女孩子,女孩应该富养,又给我加了个‘玛瑙’的‘玛’。现在想想,我能健康地活下来,全靠爹妈养得好。”

  场面一时沉静下来。

  “胡说!娇娇怎么会叫这个名字?”被拦住的沈可雯听着来气,推了一把保镖后趁机冲到她面前,“当年你妈妈怀你们姐妹俩的时候,就已经把名字想好了,什么马啊牛的?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沈可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纵然谁都知道她不正常,但这女人唯一的特点就是凶起来会令人胆颤,尤其是脸上那対细长弯曲的眉毛,宛如书法大师特意留在纸上的两笔刀刃,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她这般忽然严肃起来,别说是身为外人的姜医生,就连平时対她凶巴巴的保镖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场面一再降到冰点,顾青娇顿了顿,赶在保镖伸手之前将沈可雯拉到身后,笑道:“大哥,时夫人还在生病呢,我们多理解一下,她只是想家人了,病人平时应该给你带了不少麻烦,我是女生比较方便,我先带她进去休息,你也可以轻松一点。”

  这话令保镖内心里忽然感动,想起自己身为八尺男儿却要来这清冷地方守一个孤寡女人,实在屈才,而外面那些女佣一个个也是势利得很,根本就不愿意仔细地伺候沈可雯,导致她身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味道都有,恶心得很。

  眼见着终于有人愿意花时间陪他,保镖脸上掩不住高兴,连忙対顾青娇客气道:“是啊,我真的太不方便了,顾妹妹你真好,还好有你在,去吧!”

  “哎——”暂时被忽略的姜医生连忙喊了起来,他心里的石头还没完全落定,可他刚完喊一声,就被保镖拦在了外面。

  保镖:“姜医生,你还说人家不适合做护士?我就觉得小顾挺好的啊!长得还漂亮,现在的护士能做到她那样贴心,已经很难得了……哎対了,她有男朋友没?”

  顾青娇将沈可雯送进房间,回头关门时特地多看了外面两眼,发现姓姜的老油条正在来回踱步等着她,满脸充满疑惑。

  看来她不能多待,需要赶紧找到钥匙。

  顾青娇直接转到床边,乖巧地蹲在沈可雯面前,任由她一遍一遍地摸自己的头,嘴里说道:“我们娇娇也嫁进来了,以后我们就是亲上加亲的一家人,你瑾哥哥要是対你不好,必须告诉我,我打死他。”

  顾青娇:“还没嫁呢。”

  “怎么还不嫁呀?你都多大了,听话,快嫁进来!老头子说了,他的遗产都要留给时家未来的孩子,娇娇,你要听话,赶紧给他生个孩子,以后时家的财产都是你和孩子的!”

  “……”

  顾青娇有些难为情,这大姨,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催婚催生呢,八卦得很。

  想起留给自己解疑的时间不多,她赶紧将话题拉回正轨,问道:“雯姨,你记不记得,我妈给过你一把钥匙?就是锁我那个……”

  她不知道该怎么聊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盒子,总之,一句话命运使然般地堵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个究竟。

  顾青娇莫名紧张起来,她重新组织好语言,先将最想知道的那件事问了出来:“雯姨,我真的是顾青娇吗?你没认错?”

  “你小时候在乡下就是我带的,后来我要进城工作,就把你托付给你爷爷了,娇娇,你是雯姨亲手养过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顾青娇心里涌出酸意,默默抓紧了她的手,继续问:“那我姐姐,顾青梳她?”

  “她去世了呀。”

  “可妈妈喊我顾青梳,她们都说我是顾青梳。”

  沈可雯対自己的另一个外甥女没什么特殊感情,所以回答的时候神情松了不少:“娇娇别怕,你妈妈是接受不了顾青梳的死,所以才让你代替她。”

  “……代替?”

  “是啊,顾青梳在你出院那天就车祸死了,听说还签过什么捐献协议,连器官都不能留下来呢。”

  顾青娇的呼吸倏然哽住。

  这么说……她真的就是顾青娇?只不过一直被沈琴当做替身而已。

  顾青娇忽然记起很小的时候,家里养过的一只小狗生病离世,她不吃不喝地哭了很久,后来有一天,爷爷赶集回来之后给她带来了另一只样貌相近的小狗,顾青娇很快就不伤心了,将狗狗抱起来又蹭又跳,还给小狗取了同样的名字。

  她起初以为是小狗回来了,直到长大点后才知道,原来样貌相似的狗狗不一定就是同一只。小家伙死了就是死了,而人之所以会伤心,只是挨不住内心的思念和孤独感。

  顾青娇冷静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雯姨,我的墓地是空的,但里面确实有一个盒子,不过盒子被上了锁,我妈妈说钥匙在你这,是吗?”

  沈可雯听到“钥匙”这个词后,上身突然颤抖了一下,随后中邪般地神志不清起来,嘴里一直细碎嘟囔着什么。

  顾青娇将耳朵凑上去听。

  “别杀我……儿子,儿子别杀我……”

  顾青娇有些急了,险些控制不住音量:“你说啊!雯姨,钥匙在哪里?我为什么会是顾青娇?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当初是因为生病才进的医院,还是被他们带去注射了什么药物?”

  提起药物,顾青娇才猛然想起,刚才将标着“沈可雯”的红药剂换成了西瓜汁。

  她从口袋里摸出装着药剂的安瓿瓶,上面标记了沈可雯的名字和一个数字“③”,顾青娇更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药,于是把注意力投在了瓶颈处那串小小的英文上。

  Cotard syndrome

  顾青娇拿出手机,输入英文查询了一遍。

  【科塔尔综合症(英文名:Cotard syndrome)

  患此稀有病症的人往往受到过严重的精神创伤,他们明明还活着,却坚信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根本没有存在过。即使他们正在与旁人讲话也不认为自己是活着的。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认为自己的整个身体正在不断腐烂。】

  (注)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

  “科塔尔”并不是书中人物的名字,而是一个新研发的特殊针剂。它能给人带来的症状虽然及不上真正的“科塔尔综合症”,但针剂一旦注入到人体中后,会在短时间内产生记忆混乱、意识模糊等症状,最后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身体浑浑噩噩,犹如死去的空壳。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盒子里究竟有着什么东西,是关于顾青娇,还是关于顾青梳,已经不重要了。

  -

  顾青娇从房里出来之后,正巧碰上姜医生在打电话,她隔着墙听了一阵,全是男人在痛骂対方。

  电话那头应该就是沈琴吧,骂得好。

  顾青娇将摊开在桌上的医疗包收拾好,忽然心底一丝情绪划过,她赶紧翻了翻装安瓿瓶的药盒。

  而当她打开之后发现,标记着“时厉瑾”的那支红药剂居然不见了。

  顾青娇以为是掉到包里了,伸手进去仔细翻找一阵,这时正好姜医生断掉电话从隔壁屋走过来,意味深长地在后面看着她。

  “小顾,你在做什么?”

  顾青娇手边动作一滞,迅速反应过来:“有支针剂不见了,难道是我放错了?”

  姜医生冷冷一笑,“不用找了,我已经叫人去拿给二少用了。”

  顾青娇:“谁?”

  姜医生:“这你就不用管了。”

  姜医生似乎対她产生了戒心。

  顾青娇也没再问,扭头继续收拾着医疗包,同一时间,她在脑中搜索姜医生的最新聊天记录。

  脑康医院姜:【晚书,我在沈可雯这里,你现在过来一趟。】

  姜晚书:【有什么事吗?我正在给时枫做吃的。】

  脑康医院姜:【你还管时枫?时枫能给你什么,只有嫁给时厉瑾才能当家做主!】

  姜晚书:【我知道,爸,可同一个屋檐下,我怎么能在时枫面前做那些事,而且二少也不会接受我。】

  脑康医院姜:【所以我才让你过来,拿我的针管给时厉瑾打一针。以前送过去的那些药他都倒掉了,这回放聪明点,嘴巴甜一点,叫那个杰森帮帮忙,打个针而已,又要不了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注:“科塔尔综合症(英文名:Cotard syndrome)患此稀有病症的人往往受到过严重的精神创伤,他们明明还活着,却坚信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根本没有存在过。即使他们正在与旁人讲话也不认为自己是活着的。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认为自己的整个身体正在不断腐烂。”(医疗科普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