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就到达脑康医院, 门口见惯了救护车的保安一看是辆迈巴赫,眼睛打得比前照灯还亮,也没按照常规跟司机确认好预约身份, 就先鬼使神差地帮忙指挥倒车, 当乌黑锃亮的车尾终于扭到保安面前时, 他这才得以摸了一把梦中情车的屁股。

  正偷着欣赏豪车的保安忽然被一声砸门声转移了注意, 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红着脸的漂亮女孩从车内跑下来,接着后座车门又被打开, 一名男士迈着长腿也跟下了车, 正不紧不慢地系着纽扣。

  未再等到看似病患的人员下车,保安以为他们是患者的家属, 但满脸阴沉的家属见得多了, 唯独像这样拉拉扯扯的家属还是头一回见——女方刚下车就气冲冲地走进门诊部,男方紧随其后,一边跟着还一边多次尝试牵她的手, 但都被女方狠狠拍开了, 最后还非常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保安:?

  他俩来错地方了?这里是医院不是民政局,办不了离婚的!

  支开时厉瑾后,顾青娇摸出身份证出来挂号,不过她并非用的原主的身份证, 而是书中女配“顾青娇”的身份证——到此看病是假, 查询病历是真。

  她莫名地想知道“顾青娇”究竟得过什么病, 竟会严重到在这家医院住了三个月之久, 虽然从医院的名字以及科室的命名上, 能很明显地感觉出大概是个什么病种。

  “你好,请帮我查一下病历, 谢谢。”顾青娇对着挂号员说道,并下意识看了坐在远处的时厉瑾一眼。

  挂号员拿过身份证在电脑前一阵操作之后,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说道:“抱歉,这张身份证用不了,我不能把患者的病历信息给你。”

  “用不了?为什么?”

  “这位患者在半年前已经去世,身份证被注销了,医院规定过,要保护逝者的隐私。”

  顾青娇内心一沉,抿抿唇道:“可我是她姐姐。”

  “这位家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没有相关部门发下来的文件,我们不能擅自泄露逝者的病历。”

  顾青娇也不想为难别人,便又将原主的身份证摸出来,递进去,“那请帮我挂个精神科吧。”

  拿到挂号单后,时厉瑾陪同她去专家问诊室,坐诊的是一位正泡着枸杞茶的老医生,悠闲得有点像在公园里下棋的大爷。

  “孩子什么状况啊?”大爷摘下眼镜,一脸和蔼地盯着她看。

  “就……”

  顾青娇还没想好怎么编,身旁的时厉瑾就先帮着回答,一开口就是名句:“我老婆失忆了。”

  顾青娇:?

  医生震惊地瞪圆了眼,连忙又戴上老花眼镜,仔细地瞧了瞧“失忆中”的女孩。

  医生:“什么时候发现的?”

  时厉瑾:“今天,连我都不认识了。”

  医生皱着眉头,心疼地摇了摇头:“可怜啊,这么年轻就……”

  “更年期了?”时厉瑾接着他的话往下问。

  医生咳了两声,差点把牙缝里的枸杞残皮喷出来,“那倒不是,这样,先去拍个CT,看看是不是脑颅受损了。”

  说完,医生熟练地对着电脑一顿操作,开了一张单子出来。

  “去交费吧~”

  时厉瑾拿上单子后,摸了摸顾青娇的脑袋,轻声道:“在这待着,我马上来。”

  顾青娇外表乖巧一言未发,但内心已经有千万怒火在熊熊燃烧了,她前一秒刚将男人目送出门,后一秒转头又见医生喝了口烫茶,感触颇深地说:“唉,你丈夫对你真好,小姑娘不该忘记他的,唉。”

  顾青娇:“……”

  一小时后,CT结果出来,医生对着影像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小姑娘,平时压力肯定很大吧?还是家属不够关心你吗?”

  问完,他看了对面冷静插兜的时厉瑾一眼。

  时厉瑾歪头看过来,撞上老头子那双严肃中带着斥责的眼,他手心莫名发痒,高傲的眼尾轻轻一挑,问:“她很严重?”

  “不然呢?不严重我盯你干嘛?她脑部受损,你作为丈夫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专家不愧是专家,怼起人来跟高中老师似的,时厉瑾被吼得一声没吭。

  顾青娇反而觉得奇怪,按道理说她身体健康得很,而且也没听说原主身上有什么病痛,即使这段时间在时厉瑾身边压力的确很大,但也就几天而已,应该不至于真病吧?

  她这边都还没想明白呢,耳中就传来老医生实打实的关怀:“住院吧,先保守治疗看看。”

  顾青娇:……

  没错,她被安排住院了。

  怪不得都听人说没事别去医院体检,本来没病的多少都要给你整点疑难杂症出来,这不,原本只想打探消息的她,却莫名躺上了精神科的病床。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在这里也有好处,那就是时厉瑾对她的态度180度大转变,不仅给她订的是单人病房,就连一日三餐也照顾得尤其丰富。

  顾青娇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道时狗啊时狗,想不到你也有伺候我的一天。

  一阵忙活之后,时厉瑾总算得以休息,也就才抽出空闲坐到病床前,抚着她的脑袋说:“别怕,我陪着你。”

  顾青娇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那真是怕得连骨灰都在颤抖。

  忽然一声短信音响起,顾青娇望向他身上,时厉瑾并没有将手机拿出来看,而是有些疲惫地托着一边侧脸,似乎将要睡去。

  顾青娇没有打扰他,而是利用系统在脑中偷看他的短信。

  时枫:【听说你在医院照顾她,没事吧?如果顾小姐病得很严重,那就陪她多待几天。】

  顾青娇毛骨悚然。

  不,不要。

  珍爱生命,远离时厉瑾。

  她移动光标,在消息框内停顿几秒后,将内容改了。

  同时,她又查询了一次关于“顾青娇”的聊天记录,结果还是跟上回一样,屏幕页面一片空白,一声不吭的系统默默打出那句官方老话:【为了保证逝者的隐私,本系统暂不提供查询。】

  原来死去的人,在世间真的只能是“曾经存在过”,之后很少再有人刻意提起那个名字,而她不仅身份证件会被注销,就连跟她有关的所有信息,都会随着她的烟消云散,默默关上那道被称作“隐私”的大门。

  既然整个世界都默认了“顾青娇”已死,那她尊重这个规则,但尊重,并不意味着不能巧取。

  顾青娇在搜索框中打出了“脑康医院顾青”六个字。

  既然“顾青娇”是屏蔽词,那就搜“顾青”呗!虽然系统是死犟死犟的,但人的思维是活的呀。

  系统忍不住冒出来提醒:【名字里带[顾青]的患者这么多,你这样得查到什么时候?】

  顾青娇丝毫不慌,在“查询日期”那栏选了“半年之前”——原主逝世的那段时间。

  屏幕中间的小圈慢悠悠地转动着,仿佛刻意要将网路冲浪人的心脏悬到半空。

  30秒后,小圈停止转动,大片大片的文字消息一行接着一行出现在顾青娇眼前。她的心缓缓落定。

  【精神科2号房11月17日检查结果如下:患者因长期注射特殊药物,严重影响记忆功能。】

  【精神科2号房11月20日检查结果如下:患者意识已经模糊,目前无法正常交流。】

  【精神科2号房11月23日检查结果如下:患者身体逐渐恢复,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顾青娇接着往下看。

  脑康医院兰:【姜医生,2号病房的家属来了,说过两天要带她去结婚。】

  脑康医院姜:【我知道,她家属昨天联系过我。】

  脑康医院兰:【真可怜,听说嫁的还是个老头。】

  脑康医院姜:【老头怎么了?家里有钱就行,有耐心的磨个十几年,遗产不就到手了。】

  脑康医院兰:【哎,可是小姑娘遭罪啊,到现在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脑康医院姜:【不是跟她说了吗,叫顾青梳,她怎么就是听不懂?】

  脑康医院兰:【可她明明不叫这个名字啊。】

  脑康医院姜:【这个你就别管了,以后她再问起,咱就咬定她叫顾青梳!】

  顾青娇看到这里,大概明白了。

  那位“家属”应该就是沈琴。

  想过无数个可以说服“顾青娇”的可能,却想不到结果竟是这般可笑——沈琴想通过这个办法,强行给小女儿安上另一个人的名字,好让她稀里糊涂地代替姐姐嫁入豪门,这样在外人眼中,的确就是“顾青梳”嫁给了老头,而她真正的名字,将会被一直雪藏,直到死亡。

  病房门被敲响了,杰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二少,我有正事跟你说。”

  顾青娇晃了晃自己被紧握着的手,伸长脖子大声喊道:“你家二少睡着了,进来帮忙砍一下他的手好吗?”

  这声音成功吵醒时厉瑾,他疲惫地趴在床沿上,弯曲双指报复性地弹了一下她的手背。

  “等我。”起身后,时厉瑾还薅了薅她的头发。

  时厉瑾走出来轻轻把门关上。

  杰森将夹在胳膊下的牛皮纸袋拿下来,取出里面的文件递出去,边走边说:“二少,交代的事情办好了,这就是顾青娇的病历。”

  时厉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病历书拿过来迅速扫了一眼。

  杰森接着说:“还有,大少说你一直没回他短信,他总是问我你的情况。还有姜医生那边……”

  时厉瑾伸手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拿出手机翻开未读短信。

  时枫:【我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很难过,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哥,那就回来继承家业。】

  时厉瑾:“……”

  杰森站在对面偷着瞄了几眼,虽然这个位置基本看不懂几个中文,但大概也知道是大少要催他回去了。

  可杰森察言观色到他好像并不开心,觉得此刻再跟他提大少估计就是找死,于是清清嗓子,将刚才未说完的话重新补全:“还有姜医生那边,也天天发消息催我,叫我带你回去打针。二少你看你,药也不吃针也不打,我一天跟着你除了吃就是喝,你得让我发挥点作用啊。”

  时厉瑾埋头看着病历书,语气平静地说道:“那就回去。”

  “……啊?”杰森听后都感觉不可思议,二少居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都不再挣扎一下的吗?

  时厉瑾眼神淡淡地落到“主治医生”的姓名上面,指腹在锋利的纸张边缘来回划着。

  “去找这个姓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贪睡的狐狸送的10瓶营养液,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