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

    刘福直接带人将给先帝守陵的老奴押了过来。

    司忱夜一眼认出他是当年将江玉颜强抓进宫的太监。

    老太监看着司忱夜风雨欲来的脸色,噗通跪在地上:“千岁爷……老奴说,什么都说。”

    原来五年前,江玉颜被先帝看中强行纳入宫中侍寝,但江玉颜宁死不从,惹得先帝龙颜大怒,加上朝堂史官不断地给先帝施加压力,认为他抢纳臣子的女儿有失圣明。

    于是先帝对外宣称江玉颜已死,实则藏进了深宫,想要逼她屈服。

    但很快,先帝就又得了美人,将江玉颜抛掷脑后。

    后来先帝驾崩,司忱夜也得势。

    唯一知道江玉颜还活着的老奴,怕被司忱夜报复,自请去给先帝守陵。

    “其他的,老奴真不知道了。”老太监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而去找江玉颜的小夏子也刚好赶复命,双膝咚地跪地。

    “千岁爷,我们去他说的宫里找了……宫里的人说,一年前天花原先那批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小奶奶……”

    他说到一半,差点哭出声。

    司忱夜喀嚓捏碎了手里的杯盏,碎裂的瓷片划伤了掌心,鲜血直流,也无所感。

    “带下去。”过了良久,他语气森凉地吐出这么一句。

    刘福的眼里瞬间升起了杀意。

    “是。”

    “不要啊!千岁爷!老奴知错了……”老太监看着四周围过来的太监,吓得顿时大小便失禁,不停地磕头求饶。

    只片刻,他的声音便泯灭进了风雪声。

    司礼监四下静悄悄的。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福看着通宵未眠眼底布满了猩红血丝的司忱夜,心里五味杂陈。

    都骂他们阉人脏、命贱,可他们阉人也是人!

    千岁爷给了他们如今的风光,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但司忱夜的眼睛从他们见他的第一眼开始,一直黑沉沉的像打翻的墨,逼仄压抑,犹如死了一般。

    直到今天小奶奶的出现,才重新活过来,有了光亮……

    他们全都祈祷着,小奶奶能醒过来。

    “娘亲……”

    棉棉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还闻到久违的松木香,和娘亲的怀抱一模一样。

    想到娘亲,她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阴郁发白的脸,棉棉吓得立即蜷缩起来,却发现自己被这个人抱在怀里,棉棉更加害怕了。

    她听宫人说过,宫里见到紫金色衣服的人要小心,他专门审讯犯人。

    棉棉赶紧道:“棉棉没有推太子殿下……是太子……太子殿下不想去上书房,自己摔下去的。”

    “棉棉也没有偷吃过供果,是掌事嬷嬷拿的。”

    “皇后娘娘的裙子不是棉棉弄坏的……棉棉没碰过那条裙子。”

    “棉棉很听话……棉棉没骗人……”

    她断断续续说着。

    每说一句,司忱夜的脸就阴沉几分。

    “棉棉……没有犯错,不要抓棉棉……”棉棉小心翼翼地望着司忱夜。

    司忱夜见过无数双恐惧他的眼睛,只有眼前的这双乌黑的眼睛,令他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他朝小家伙伸手。

    棉棉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别打……别打绵绵……”

    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无数遍。

    司忱夜的心像被刀割开一样,血淋淋的疼。

    他放下手,轻轻揉了揉棉棉的脑袋,开口时犹豫了下,刻意地放缓了语调。

    “棉棉。”

    “我是爹爹。”

    “爹……爹?”棉棉呆住。

    娘亲在世时,棉棉懵懂地问过一回,娘亲哭了整夜,她就再也没有问过了。

    但是她也知道,每个人都有爹爹。

    就像太子殿下的爹爹是皇帝,所以好多人都不敢欺负太子殿下。

    棉棉怯怯地问:“爹爹会给棉棉饭吃吗?”

    这话问出来,司忱夜怔了下。

    她居然怕自己不给她饭吃?

    再结合棉棉身上的伤,他不敢想象怀里小小的人儿受了多少的折磨。

    轻的像张纸,光是抱着都让他怕太用力,将她揉碎了。

    司忱夜强行平息下想杀人的冲动,哑声道:“棉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爹爹都给。”

    棉棉吞了吞口水:“棉棉想吃馒头,还有热乎乎的粥。”

    没等司忱夜回答,她又连忙改口:“只吃馒头也可以。”

    说完,绵绵眨着乌黑的眼睛,紧张地望着司忱夜。

    怕爹爹会因为她吃的太多,嫌弃她。

    司忱夜看得分明,五脏六腑都疼。

    “刘福。”他直接喊刘福。

    刘福眼力见十足地道:“千岁,早就吩咐下去了。粥已经熬好了,热乎着呢。”

    小夏子端着冒热气的粥进来。

    司忱夜接过,打开炖盅,里面是熬的奶白的米粥,香气扑鼻。

    因为棉棉刚刚醒过来,身子正弱,只能吃些好克化的食物。

    刘福特地让御膳房加了点滋补的好东西,熬了几个时辰,全都熬化在米粥里,光是闻着都鲜掉眉毛。

    棉棉眼馋地看着司忱夜手里的粥。

    这回才流露出了些许小孩子的神采。

    司忱夜看在眼里,不禁弯了下唇角,直接看傻了旁边的刘福和小夏子。

    他旁若无人地用勺子舀了口粥,吹了吹,递到棉棉嘴边。

    棉棉迫不及待地吃进嘴里,香甜的粥在嘴里让她都舍不得咽下去。

    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司忱夜一口一口的喂着。

    棉棉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到一半,她突然抿着小嘴,不动了。

    司忱夜以为她吃饱了,刚要收起来,豆大的眼泪吧嗒砸在了他的手上。

    “怎么了?烫着了?”司忱夜瞬间慌了。

    差点以为有人在粥里下毒,准备杀人了。

    “棉棉……”棉棉擦了擦眼泪,小声地道:“棉棉想娘亲了。”

    只有娘亲会一勺勺的喂她。

    会关心她有没有被粥烫到。

    “除了娘亲,没有人疼棉棉……”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成串地往下掉。

    司忱夜的心不知道疼了多少回。

    “爹爹疼棉棉。”他看着棉棉的眼泪心疼不已。

    棉棉眨巴着眼,看着笨拙地给自己擦眼泪的爹爹,早忘了宫人说的那些话。

    她吸了吸鼻子,大着胆子道:“爹爹,我还要喝粥。”

    司忱夜赶紧端起碗。

    堂堂东厂都督,杀人不眨眼的在世活阎王,悉心喂着自家的宝贝闺女。

    棉棉大口的吃完剩下的粥,胃里暖融融的,又困了起来。

    “爹爹……棉棉不是做梦吗?”

    她睁着眼睛不敢睡,害怕这就是一场梦。

    等她醒来她又回到凤宁宫,给太子殿下当马骑,也没有好喝的粥了。

    司忱夜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不是梦。”

    棉棉不放心地继续问道:“棉棉醒来还能看到爹爹吗?”

    “能,爹爹哪儿都不去,陪着棉棉。”

    得到司忱夜的再三保证,棉棉才撑不住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司忱夜嘴角的笑容消失,重新换上了阴郁冷冽的表情。

    刘福道:“千岁爷,现在各宫好像都听到了风声,对外要公开小奶奶的身份吗?”

    司忱夜冷道:“我司忱夜的女儿还用不着藏头露尾!”

    择日摆席!宴请宾客!

    不到半日,当朝九千岁司忱夜要为亲生女儿设宴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