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陈亮痛嚎一声,捂着后颈肉瞪萧寒,“老萧,你悠着点啊!”

  萧寒盯着前方的两个人,看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缓缓地将剃刀拿开,“喔。”

  丁小煦走上前,看看陈亮,又看看萧寒,问:“你们哪个是老板啊?”

  萧寒说:“我是。”

  丁小煦说:“请问有没有什么适合送毕业生的花啊?”

  “有的。”萧寒点头,给她介绍:“百合。”

  丁小煦犹豫道:“呃……我是送给男朋友的,百合不太合适吧。”

  萧寒想了一会儿,说:“那就送扶郎。”

  丁小煦又问:“扶郎是什么花?”

  萧寒走到花架前,指着一盆大红色的花说:“就是这个,学名叫非洲菊,也叫太阳花。”

  何冉不禁多看了几眼,的确跟她养在家里的那盆非洲菊一模一样。

  丁小煦询问:“这花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萧寒说:“毅力、不畏艰巨,前阵子很多毕业生都来买这个花。”

  丁小煦挺满意的,立马决定下来:“那就要这个了,你能帮我做成花束吗?装饰得漂亮一点,我明天下午来拿。”

  萧寒点头说:“没问题。”

  丁小煦走到柜台前边付了定金,萧寒递出一张名片,“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说话时,名片的方向朝着何冉。

  丁小煦笑着打趣:“不是我买你的花吗?应该给我才对吧。”

  萧寒“喔”了一声,名片的方向转向丁小煦。

  丁小煦伸手接过,笑道:“谢谢你啦,老板。”

  萧寒语气淡淡的:“没事。”

  离开时,何冉回头望了一眼。

  在她回头之前,萧寒已经收回了视线,继续帮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剃头。

  从花鸟市场出来后,丁小煦回酒店,何冉回宿舍。

  她在学校门口偶遇了同班同学,不是很熟的关系,原本没有开口打招呼的打算,那个男生倒是挥着手很热络地走了过来,与她说长问短。

  何冉对于这个男生唯一的印象就是期末考试时放在她桌上的鸡蛋灌饼和热豆浆。

  因为他长相比较白净,大家都叫他小白。

  上个学期何冉很少在学校露面,男生们想接近她都有难度,最近她经常回宿舍住,许多人就开始活跃起来了,小白就是其一。

  何冉对小白没意思,但也没有表现出不耐。

  她站在原地,礼貌地听着他把话说完。直到小白再也找不到话题,她才转身告别。

  *

  那天的见面仿佛只是过眼云烟,没有对何冉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日子悄然流逝,一个月转眼过去。

  广州的秋天往往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结束,北京的秋天却不同。

  这是何冉最喜欢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温度宜人。

  黄昏落叶,层林尽染,叠翠流金,形成了这个季节最美丽的一道风光。

  自从何冉搬回学校住后,宿舍里就发生了一件怪事,频繁失窃。

  起初是黄晓丽的珍藏书不见了,接着张阿敏的裤子失踪了,后来刘蕊也发现自己新买的鞋不见了下落。

  虽然丢的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难免叫人害怕。

  几个室友一开始不是没有怀疑过何冉,但见她一身名牌,还有自己的轿车,似乎不需要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

  她们在宿管那里报了案,也一直没有结果,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何冉最近习惯了每天清晨起床练气功,这是老中医给她的建议,对于改善她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

  蓝天白云下,她一边打着拳一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夜雨声烦,难以入眠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动静。

  她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双穿着粉色棉拖鞋的脚站在自己床前,从不断发出的窸窣声响可以确定那人正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今早她打开衣柜检查时,她发现自己的mp4不翼而飞了。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男士运动鞋,打断了何冉的思绪。

  她抬起头,动作微怔。

  萧寒背对着晨曦的阳光,叫出她的名字,“何冉。”

  *

  两人走到操场周围的看台坐下休息,何冉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

  等嘴唇湿润之后,她开口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萧寒不咸不淡地说:“你们学校有人订了花,我来送。”

  何冉了然地颔了颔首。

  也对,今天十一月十一号,应该不少人告白的。

  这段对话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他们坐了挺长一段时间,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各怀所思。

  萧寒身上不断地发出一阵酸臭味,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泼在衣服上了。

  何冉问:“你不打算回广州了吗?”

  萧寒说:“我在这里开了花店。”

  何冉说:“花店在哪里都可以开。”

  萧寒沉默几秒才说,“我以后都在这里。”

  何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萧寒不接话。

  何冉接着说:“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萧寒缄默不语。

  过了一阵子,他手机响了。

  放下电话后,萧寒站起身说:“我还要去送花,先走了。”

  何冉点了点头,朝他挥手:“好,再见。”

  把一套气功打完,何冉出了满身汗,准备回宿舍洗澡。

  刚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激动的说话声。

  “我跟你们说,今天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这次绝对是真的!”

  说话的是宿舍里性格最奔放的一个女生,张阿敏。

  她每个星期更换一次真命天子,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何冉安静地推开门,走到自己床位边上,拿毛巾擦汗。

  张阿敏继续大肆宣扬:“我刚刚走得太快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他,酸辣粉全泼他身上了。他真是老好人啊,没骂我,还问我有没有事。”

  黄晓丽不屑一顾:“你是泡沫剧看多了吧,随便撞个人都能看上人家。”

  刘蕊倒是挺感兴趣,凑过来问:“那人长得帅么?”

  张阿敏仔细回想了一阵子,“不能说很帅,但就是有种特别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她越说越兴奋,“最重要的是声音好听啊,我是不折不扣的声控啊,一下子就击中我心里了!”

  刘蕊追问:“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张阿敏回答:“不是吧,我看他手里拿着一叠传单,应该是来打广告的。”

  她想起什么,猛地拍了下手,“他还给我发了张传单,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开的店!”

  边说边跃跃欲试地拿出手机,按照传单上的联系电话输入号码,“哈哈,我打过去试试看,如果是他就好了。”

  何冉拿上毛巾和衣服,关上衣柜,走到张阿敏面前。

  视线微垂,一双粉红色的棉拖鞋。

  何冉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借过一下。”

  “哦,好的。”张阿敏耳朵夹着手机,悻悻然让开道。

  何冉面无表情,径直走进浴室里。

  *

  每天六七点左右,早市是花鸟市场一日中最忙碌的时候。

  萧寒和陈亮在店里店外来回前后地跑,分/身无术。

  何冉在门口站了有一阵子了,因为人太多,他们并未发现。

  萧寒这间花店自开张以来,生意一直很好。

  价格比别家便宜,花草照料得更加精心,消费达到一定总额还能送宠物,因此回头客也多。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账,比如说现在站在何冉面前的这对母子。

  妈妈想进店逛逛,小男孩却被萧寒的手指吓到,不肯进去,抱着女人的大腿嚎啕大哭。

  萧寒站在一米外,想要上前安慰,却惹得那小男孩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最终,女人迫于无奈,只好带着那小男孩离开。

  萧寒脸色稍显黯淡,但也没说什么,回店里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过了几分钟,何冉也走进店里。

  萧寒见到她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问她想买什么。

  何冉说:“之前养的非洲菊死了,再买一盆。”

  萧寒却说:“马上要入冬了,不适合养非洲菊。”

  何冉问:“那适合养什么?”

  萧寒正要答话,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熟人。

  张阿敏最先看见何冉,很诧异地打了声招呼:“咦,何冉?你怎么也在这?”

  何冉却没有多惊讶,她知道张阿敏经常光顾这里,从这段时间宿舍阳台上不断增多的盆栽数量就能看出来。

  “我也来买花。”何冉态度很随和地问,“你呢?”

  张阿敏嘿嘿笑起来,“萧哥说今天进新品种,我来看看啊,顺便帮帮忙。”

  正说着话,萧寒从旁边搬过来一盆枝条,“你可以养这个。”

  何冉侧过头,“这是什么?”

  “山茶花,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开花。”

  “喔。”何冉点点头,“看着还行。”

  萧寒又说:“山茶只能观赏,你再养个净化空气的,虎尾兰。”

  何冉皱眉:“怎么又是虎尾兰?不要,好丑。”

  萧寒耐心教诲:“你别总是只看外表,丑一点没关系,能吸尘才是最重要的。”

  何冉说:“不行,我就要好看的,长得丑的我连浇水的*都没有。”

  萧寒语塞了好一阵子,说:“那就养常春藤吧,挂在墙上的,也挺好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

  张阿敏好奇地瞄来瞄去,终于忍不住插/入:“你们认识呀?”

  萧寒正滔滔不绝,被突兀地打断。

  他闭上嘴,看了何冉一眼,然后含糊其辞地“嗯”一声。

  何冉则多解释了一句:“我们是朋友,之前在广州认识的。”

  “喔。”张阿敏慢吞吞点头,又笑开颜:“好巧喔。”

  之后,萧寒一条一例地教何冉这两种盆栽的种植方法,张阿敏则帮忙跑了几次腿,出去送花。

  到了九点左右,店里终于不那么忙了,几个人渐渐闲下来。

  陈亮才记起来还没吃早饭,拍拍肚皮催促道:“老萧快去买早饭!我饿得不行了!”

  萧寒看向正准备离开的张阿敏和何冉,问:“你们吃过了没?”

  张阿敏摇头,“还没呢。”

  萧寒邀请道:“那留下来一起吃吧。”

  张阿敏忙不迭点头,“好阿好啊。”

  萧寒一一询问每个人的喜好,打电话叫了外卖。

  张阿敏和陈亮都要了酸辣粉,他和何冉则是各自一碗白粥。

  店里没有桌子,两个女士坐在塑胶椅上,男人就只能手捧着饭盒,站着吃。

  张阿敏吃饭时仍不忘跟萧寒搭话:“萧哥,光喝粥会不会太淡啊?这家店也真是的,也不配点榨菜。”

  萧寒摇头:“还好。”

  张阿敏很好奇,“你们重庆人不是都爱吃辣吗,你口味怎么这么清淡呀?”

  萧寒目光似有若无扫向何冉这一边,“被人带的。”

  过了一会儿,张阿敏又问:“萧哥,你店里不是在招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萧寒放下碗,抿着唇说:“你还在读书,时间上或许会有冲突。”

  张阿敏说:“我可以周末来啊,你不算我工钱也行的,送我几盆花就好。”

  萧寒考虑片刻,说:“再看看吧。”

  饭后,张阿敏主动承担了收拾残局的任务。

  她手脚麻利地将几个塑料饭盒打包收拾好,跑出去倒垃圾。

  看着她那股勤奋劲,何冉不禁回头问萧寒:“她在追你?”

  “不知道。”萧寒答得模棱两可。

  他弯腰将几个塑胶椅子叠在一起,随口说:“就跟你当初接近我一眼,不声不响。”

  何冉不以为然:“她比我活泼多了。”

  “嗯。”萧寒点头,“挺热心的小姑娘。”

  何冉话有深意:“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寒侧过头看她,“你在说你自己?”

  “……”何冉冷哼一声,没接话。

  她蹲下身将自己的两盆花抱起来,扭头就走。

  “你还没给钱。”萧寒在身后幽幽道。

  何冉装作没听到,径直走出店里。

  走到路口,正好遇上倒完垃圾回来的张阿敏。

  萧寒口中“热心的小姑娘”在见到何冉的第一秒时,没来得及收起脸上复杂的表情。

  随即,她笑着朝何冉走过来,问:“你跟萧哥好像挺熟的,怎么认识的啊?”

  善于伪装的人往往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张阿敏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何冉偏不告诉她,她面不改色地胡诌:“他来我家收破烂,一回生二回熟。”

  张阿敏笑僵住,脸皮抽搐了一下。

  *

  送走了两个大姑娘,店里顿时冷清下来。

  陈亮凑近萧寒身旁,很不是滋味的说:“嗳,你这家伙女人缘怎么这么好啊!为什么就没有漂亮的小妹妹来找我啊?”

  他想起一事,撞撞萧寒的胳膊,打听道:“对了,到底哪个是你说的老相好啊?”

  萧寒目光不知看着何处,指指门外,“刚走的那一个。”

  “什么刚走的那一个?”陈亮瞠目结舌,“两个都走了啊!”

  “喔。”萧寒这才回过神来,又说:“穿黑色衣服的那个。”

  陈亮有些意外,“黑色衣服的看起来很冷淡啊,我还以为是长头发的那一个。”

  萧寒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转身去柜台后面整理账单。

  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在床上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