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义远远瞧见有火把汇聚，心里正疑惑着呢，走近一瞧，竟然都是壮年汉子，当即惊得满头冷汗。
“你们去做什么？不知道是要杀头吗！”宋义急道。
火光跳动间，对方黑黄的脸因恨意扭曲，全身散发戾气，骇然恐怖，他声音嘶哑，如同野兽般吼道：“他们郝家不给我活路，干脆就都别活了！你也恨郝家，为什么拦我！”
宋义下意识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这个人他认识，叫宋山，一直是个老实汉子，郝家把最老实的人都逼成了这个样子！
宋义不忍心宋山变成这样，劝道：“你不要着急，张大人家的马夫正在宋满家里，他说了一个方子，也许病牛能治好！”
宋山却没有什么反应，淡漠地盯看了宋义一眼，回头对身后的汉子们道：“兄弟们！咱们走！”
汉子们一个个经过宋义，都投来漠然的目光。
里正还是慢了一步，没有人听他声嘶力竭的喊叫，愤怒的人群空前沉默，那是因为他们的愤怒充斥鼓膜，外界的一切喊叫入耳不入心。
“里正，该怎么办？我有药他们不要！”宋义问。
里正望着那群人，火把聚集在一起，如山火般盛大，可其实只是一簇簇火苗的累聚，轻易就能被压下。
飘远的意识飘回。
什么？药！
里正蓦地睁大眼睛，目光灼灼，“你有药？”
宋义有些心虚，将张家的马夫提供的方子说了一遍，还说自己家准备的猪脂，就是老鼠屎不够，他最后摸着鼻子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万一有用呢？”
里正精神头又回来了，他吩咐宋二喜，“你去家里脚叫上你娘，你嫂子和你媳妇儿，让他们去家里叫人带着老鼠屎去取宋满家拿药！”
“大喜，你放我下去，我腿脚不好使了，你叫你爹去，赶快拦着宋山他们！聚众械斗好免不了出人命，能拦尽量拦住！不能拦就拖延时间！”
“宋义，你跟我去宋满家，要是方子真有用，你赶紧去找宋山他们，把他们叫回来！”
里正说完这一通，便从宋大喜背上下来，拄着拐杖呼哧呼哧喘，一挥手，打发人赶紧去做。
宋老二道：“我去跟着大喜哥看看情况，能拦尽量拦。”
“你去凑什么热闹！”宋义害怕老二一时头脑发热，看见郝家的人忍不住动手。
里正也道：“你年轻，脚程快，你到时候和你爹去。”
宋义也道：“还不赶紧背起里正，咱们快点回去！”
一行人还没到宋满家，就听见院里传来一声女孩儿欣喜的尖叫：“娘，这药管用！”
里正急得不得了，把宋老二当成自家大喜，拐杖往老二身上一锤，“快跑！”
宋老二抡起两条腿就跑，宋义紧随其后。
“药管用？”里正一进门就大喊。
“管用！”福霖清脆喊道。
“我看看！”里正拄着拐杖凑近，只见那小牛眼睛挣得圆滚滚的，肚子也不胀了，整只牛都能站起来了！
“果然好了！宋义，老二，你们俩赶紧去把人叫回来！”
宋义和老二拿着火把就走，行动非常迅速，一会儿就只能看见两个橘黄的小点向远处移动。
福霖眨眨眼：“叫谁？是要去城里买药吗？”
里正将村里人去郝家庄子讨公道的事说了一遍。
大家都露出凝重的神色，尤其杨留，直骂道：“这是闹着玩的事吗？只怕有理也得成没理！”
福霖担心起宋义和二哥的安全来，早知道就拦着了。
宋满却道：“就该去，要是我早知道我也去！他娘，你去！你给他们闹！跟郝家的女人们干一仗！”
桃子她娘没动，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福霖气得翻了个白眼，宋满总能在她料不到的时候，说出一些她料不到的话。
“你怎么不自己去？抓紧点时间现在还来得及！”福霖讽刺道。
里正也怒道：“宋满！”
“我这不是大老汉们，跟女人打架丢人么？”宋满理直气壮，似乎一点也没听出来别人的讽刺之意。
福霖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婶子，大家这么多人往这里等着也渴，你去烧点热水吧。”
“哎。”桃子他娘如蒙恩赦，扯着桃子进了灶间。
宋满不满说：“败家娘们，谁是一家之主！你该听谁的话！”
里正一敲拐杖，“宋满，你够了！整天不想过好日子，使劲儿搓磨你媳妇儿，你有什么好？！”
“嫁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就得伺候我！我能有什么好？我给她碗饭她就得知足！”宋满梗着脖子说。
里正气得说不出话，手指着宋满，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惜关系远，还真不好管。
福霖皮笑肉不笑说：“叔，你们家牛病了，我半夜去请医，我哥又张罗药，你们家不会连口水都不给喝吧？”
宋满道：“我爹娘也能烧，爹，娘，你们去烧水，让她出来！”
宋老大拦住两个老人，说：“我看小弟弟睡不安生，你们也熬不得夜，不如先睡去，反正现在牛已经救过来了。”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一时间拿不住主意，可宋老大人高马大的，只好说：“儿子，孙子确实没睡安生，我们带先带回去哄睡着喽，再来烧水。”
福霖又是一个大白眼，怪不得宋满这脾气，原来根儿上就坏了啊。
忽然，杨留拧上福霖的脸，笑道：“你再翻就翻不回来了！”
福霖吐吐舌头，道：“师父，天这么晚了，剩下的事情有我哥哥们呢，我叫我哥送你们回去，四哥，咦？”
五哥饱含睡意的声音响起，“四哥睡着了，我去送吧。”
“那老五你跑一趟，送回去就回家睡觉吧，你明天还得去学堂。”宋老大说完，踢了蹲着的老四一脚，“回家去睡吧。”
“大哥，你踢我干什么？”宋老四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站起来，靠着墙又要睡。
“别忙，先喝点水。”桃子娘和桃子端出水，她局促地擦了擦壶身，“家里没有茶，委屈各位了。”
桃子拿着水杯，一杯杯发过去，再由她娘倒茶。
宋满不满说：“我的呢？”
桃子娘愣了一下，给桃子使了个眼色。
桃子怯生生说：“爹，没碗了。”
杨留厌恶地看着宋满，“断没有让主家渴的道理，我这碗就给主家喝吧。”
里正听完，赶紧奉上自己的水碗，“小老二这碗就给您喝吧，不要嫌弃。”
“老人家，不必。”杨留温和说完，一拂袖，走到宋满家门口，背对着门口。
张家的马夫吸溜着喝两口水，一擦嘴，“我们先回去了，这个方子可不是对每头牛都管用，要是有牛治不了死了，赶紧焚烧。”
宋老五也跟上，恭恭敬敬对二位表达谢意，送两位回家，，老四也打着哈欠跟上，和宋老五一起去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