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的那位杀神?”

  唐绫一下皱起眉:“你说什么?”他和祁霄的关系父亲是不可能告诉其他人的,沈律知道什么?

  沈律看着唐绫露出忧虑的神色,半晌才说:“青岚说他在黄亭镇遇到了楚王,说……他去救你。”

  唐绫叹了口气,青岚肯定什么都不会告诉沈律,但他心里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沈律肯定是猜到了什么。

  “救我的人去找吃的了,等他回来一起走。”

  沈律追问:“不是楚王?”

  “是楚王的人,不过楚王不在这里。”

  唐绫要用沈律带来的人,瞒着没什么意思,不过他暂时不想解释的太清楚,怕沈律会强行将他带走。

  沈律的父亲是荀安侯唐峘的亲随,为了救他死在了战场上。

  所以沈律是唐峘从小养大的,与唐绫这个亲儿子无异。

  若论忠诚,唐绫甚至都比不上沈律。

  叶淮和青岚,甚至星罗卫,唐绫都能做主,可他却做不了沈律的主。

  父亲将沈律派来,恐怕就是为了将他捉回去的。

  “既然要等,那公子不若与我说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沈律说着话,突然伸手在唐绫脸上蹭了一把,唐绫一惊却闪避不及。

  沈律看着唐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蹭下来的些许药粉,这才算是相信了唐绫无恙的话。

  唐绫摸了摸自己的脸,扭头躲开了沈律的目光,拖了把椅子出来坐下,说道:“让你的人都回去吧。

  他们守在外面,宗盛是不会出现的。”

  沈律犹豫了一下,往外间传话:“留下两人,其他人都撤回去。”

  “是。”

  沈律回来,坐到唐绫对面,等着唐绫开口。

  “佔事处的人抓我只是为了要挟我爹退兵,并没有拿我怎么样。

  楚王来得及时,我很快就脱险了,不过为了避开佔事处的人,费了些时日才到季汌。”

  “你说楚王不在,那他在哪里?又为何将你带来季汌?”

  唐绫不答反问:“青岚呢?”

  “跟着另一队人往黄亭镇方向去寻你了。”

  “叶淮的伤势如何?”

  “伤虽重,但命是保住了。

  安心养半年,应当不至落下什么病。”

  唐绫松了口气:“那就好。”

  “现在可以说说楚王了吗?”

  “楚王已经回硕粱了。

  来季汌是我要求的。”

  但青岚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楚王一定会救唐绫回来、保护他周全,如果真的这样在意他,又怎会同意将他送来季汌涉险?

  沈律今天找到这间茅草屋,最令他惊讶的是,只有唐绫一个人在,脸上抹了药粉装病,虽然是不错的伪装,可是怎么能留唐绫一个人呢?他不懂武功,万一找来的是佔事处该怎么办?

  这个楚王究竟在想什么?唐绫又在搞什么?

  “公子想做什么?”

  “佔事处两次三番跟我过不去,当初在虎口峡安排刺杀,今次又想用我威胁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得好好教训教训,不是吗?”

  “就我们这些人?”沈律想了想,“烧了付守光的辎重?”

  唐绫点头:“对。”

  沈律思虑片刻,微微摇头说:“付守光十万大军,新又征兵三万,就凭我们这些人,太过冒险了。

  就算能烧得成付守光的辎重粮草,我们恐怕也跑不远。

  侯爷让我来是将公子接回,一切要以你的安危为最优先。”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留你的人接应即可,以策万全而已。”

  沈律深深看着唐绫,目光中透露着不信任,半晌才道:“公子既然一定要出这口气,那我等听命便是。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将公子送回大周才是最要紧。

  我今夜就安排人手,火烧付守光大营的事情,请公子放心交给我来办吧。”

  唐绫不避沈律的目光与他对视。

  他知道沈律一定会想方设法先将他护送回去,这是他父亲荀安侯的军令。

  就像宗盛只听命于祁霄一样,沈律只听唐峘的。

  可唐绫还不能走。

  祁霄还在新军营里,他不能现在离开。

  想来可笑,他从霸山逃出来,处心积虑地瞒着祁霄,现在沈律来接他,正是离开最好的机会,而他却又舍不得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唐绫微微垂眼,一手摸上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有祁霄留下的牙印,他咬得那么狠、那么深,几乎是要露了骨才松开牙关,疼了他好几日,现在连血痂都还没掉,必然是留疤的。

  可即便没有这个牙印,祁霄在他心里刻下的烙印也不可能消失的。

  当初与祁霄分离四月之久,唐绫离开霸山时觉得伤心难过,却远远不及再见到祁霄是的痛苦难当,因为祁霄并不在那里。

  而现在不同,祁霄就在季汌,甚至三日前还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丢下身处敌营的祁霄不管,自己回大周?!他做不到!他再也狠不下心了。

  “若我不在,楚王的人不会信你。”

  “那也无妨。

  付守光现在到处征兵,要混入新兵营不难,之后再想法子混进付守光的大营便是了。

  公子请放心。”

  唐绫抬眼盯住沈律,两人眼神相接,仿佛一瞬闪出刀光剑影,两不相让。

  “沈律,你是我爹的副将,我使唤不动你。

  但我若不想走,你也逼不了我。”

  沈律抬手捏了捏眉心,沉声叹息:“子绎,你素来不会感情用事的。”

  沈律不再称呼唐绫为公子,而是改唤他的表字子绎,那是兄长对弟弟的称呼。

  直到唐绫方才说出谁也无法逼他离开季汌的话,沈律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何荀安侯要命他亲自来带唐绫回去,是早料到了唐绫会如此,若是星罗卫只怕没人敢违逆他。

  但沈律不希望用强硬手段将唐绫绑回去。

  他与唐绫情同手足,最清楚他的性子,谁都逼他不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绫张了张口,却是语塞,他是感情用事了,从前的唐绫是不会做如此不智的决定。

  “子绎,回家吧。”

  “你说感情用事……如果我真的被囚,付守光用我来要挟我爹退兵,那我爹会感情用事吗?在失去我娘之后,在悔恨痛苦了二十年之后,他还能再做一次明智的决定吗?”

  沈律一下子怔住了,当年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又自己猜了一点,但他从不敢提,唐绫也从未说起。

  沈律怎么都想不到,唐绫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样的问题。

  “……你非要留下……是因为楚王?他没有回硕粱,而是已经混进了付守光的大营,对不对?”

  那个楚王是疯了吗?!为什么一个皇子要以身犯险?!不应该啊!但若非如此,唐绫还有什么理由坚持留在季汌不走?

  唐绫抿着唇没回答。

  “你对他……你竟要拿侯爷与你的父子亲情来相提并论吗?”说到这里沈律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他是强压着怒气才不至于愤然起身直接将唐绫绑起来。

  “我会回去的。

  倘若我真是任性胡为,就根本不会离开霸山。

  我爹命你护我周全、带我回去,我不会让你难做,只是多等几日罢了。

  如果一切顺利,两三日,我们便能启程回去。”

  沈律气闷不已,瞪着唐绫久不言语,可唐绫也不退让,就让他瞪着,沈律实在忍不下去,摔门出去了。

  茅草屋又破又旧,那扇门被沈律猛力一甩就掉下了一半来,整个小屋子都跟着晃了晃,唐绫差点以为房子要塌了。

  “……”唐绫无声地长长一叹。

  如果那夜是宗盛和池越同时顶替了他和祁霄两个人。

  现在唐绫就该与他道别,然后跟着沈律离开了。

  祁霄并不是莽撞的人。

  或许他没有离开新兵营就是为了留住唐绫呢?若不是他以身犯险,唐绫怎会如此牵肠挂肚、惴惴不安?若唐绫再次不告而别、弃他于不顾……

  祁霄,又在试探他……

  唐绫连日忧心忡忡,竟一点都没曾细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