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诡异凝重的气氛仍在不在蔓延。
老妖婆端坐在桌前，深深凝视着鹿晗和苏伊，皱眉沉思，厚实而布满老茧的指轻轻敲着桌面，些许犹豫，特别是瞧着苏伊越发苍白到近乎无血色的脸时，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心弦，在心里微微叹气。
明明刚刚还在她跟前说的义无反顾斩钉截铁的，现在，又在怕什么？
清了清嗓子，老妖婆眼神一厉，忽而直起身子，在苏伊胆战心惊和鹿晗茫然无辜的注视下，从手边的书堆里抽出一份稿纸，重重甩在二人面前，“鹿晗，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刘小洁抄的卷子，笔迹怎么这么像你的？”
卷子？苏伊和鹿晗皆一愣。
苏伊睁着怔忪的双眼，一脸错愕，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鹿晗却立马噤声苦脸。
卷子卷子卷子……他怎么忘了这茬？
小心从桌上拿起稿纸，翻了翻，其实在他帮苏伊抄之前，苏伊已经抄了许多份，如今都混在一起，确实有点不伦不类。
鹿晗冷汗，边翻边赔笑，“抄都抄了，要不您将就将就凑合着看……？”
老妖婆眉梢一挑，不怒反笑，这帮抄的还有理了？这都是群什么孩子？脸皮怎么一个比一个厚！？
边想着目光边瞥向苏伊。
“给我全部重抄！”老妖婆把桌子拍的砰砰响，冷着脸，以强硬不可抗拒的气势。
“别啊，她其实已经抄了很多遍了，我不过是帮她扫个尾而已，这全都重抄多冤啊！”鹿晗不乐意了，为苏伊抱不平。
当时要不是见苏伊手都抄到发红磨皮，他也不会心软揽下这苦活。
说到底，六遍，真的多了点。
然而老妖婆却没理会鹿晗，凤眼轻眯，盯着苏伊不说话，似笑非笑。
果不其然，从狂喜之中醒来，苏伊小鸡啄米似飞速的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生怕她反悔似的，拉起鹿晗就跑，“那我们就先走了！”
“喂，等等，你是不是疯了？”鹿晗一个踉跄，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疯子般的眼神。
“走了，笨蛋！真是，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苏伊愤愤，小小抱怨。
“你还骂我？亏我还特地赶来救你，真没良心！”
少女温柔的嗔怪，少年委屈的嘟嚷，两人的斗嘴拌舌声不时传入耳中，细碎明艳。
老妖婆凝眸远眺，于金黄色暖光下，两人依偎的身影显得异常和谐，和煦温暖。
当真，青春美好。
看着看着，老妖婆不知想起什么，眸光放柔，唇角沾染了一丝笑意，荡起脸上一圈圈细纹。
真像。
老妖婆收了目光，忽而叹口气，摇头，摘了眼镜，像是疲累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
她没告诉苏伊，也不可能告诉苏伊，早恋这种大胆有违世风的事，于她最美时光，正值年少时，也曾有过的。
那条路多不好走，多痛苦，她自是一一品味过，特别是身处比现在还要封建落后的年代，更是艰难不易。
所以自是不希望苏伊从了她的老路，一不小心，后悔终身，可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谦卑坚定的眼神，这心啊，忽然就软了，怎么也狠不下来。
心下感怀间，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老妖婆回神，瞥见屏幕上的名字，眼睛蓦地变得温柔，唇边笑意加深，接起，“喂。”
“小花小花，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我快要不行了！！”磁性好听的声音咋然传出，急切幽怨，伴随着的是小孩子稚嫩清脆的哭喊与吵闹。
老妖婆黑线，“不是你说难得放假把他们从妈那里接回来照顾吗？现在怎的，又反悔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哎呦，我说祖宗们啊，你们能不能别哭了，算我求你们了不成？哎哎，小宝你别抢妹妹玩具，多大了你也不嫌丢人……”
听着电话那头嘈杂声不断，老妖婆不用想都能预料那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光景，神色越加无奈。
这人都这么大把岁数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行了行了，今天我会尽量早点下班的。”老妖婆顿了顿，想起什么，重重的咳了一声，老脸微赧，“还有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花，都一大把年纪了，真不知羞。”
“呵呵。”男子轻笑，清润的嗓音，“我还说你呢，都多大了还害羞，你在我眼里不管多大了永远都是小花，好了，我先挂了，那两闹心孩子又打起来了，拜。”
说完便挂了电话。
老妖婆无奈摇头，气闷，想着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可默了一会儿，又忽而笑了，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目光宠溺温柔。
彼时的卑微少女，高傲少年，在她那个如此迂腐古板的年代，相恋相爱哪有那么容易？
可就算再怎么互相伤害，彼此折磨，也仍是不忍断了那最后一丝联系，而最终的结局，无非只有一个：不过是死磕到老，相伴一生罢了。
老妖婆呵呵一笑，目光悠远，所以即使是立场不同，她还是想鼓励一下小洁那孩子。
咳，当然，是在不能影响学习的情况下。
哦，顺便说一下，老妖婆，原名王眠花，芳龄三十二，已婚，育有一儿一女，身体安康，可谓幸福美满。
走廊那头，鹿晗还是不服气，皱起秀气的鼻子，纠结难耐，对着身旁女孩不断碎碎念，魔音绕耳，“你敢说我傻？明明我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简直不能再帅再聪明了好吗？”
苏伊微笑，斜眼，“这不单是我说的，全国广大人民群众可是一致这么认为。”
天天傻狍子傻狍子叫的这么欢，你以为是在叫谁啊？
想到遥远的未来，苏伊莫名一阵忧伤，垂下头，敛去黯淡的神色，抿了抿嘴，许久才开口：“那个……鹿晗，我说可能哦，只是可能，万一你以后功成名就，出息了，发达了，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啊？”
当你站上了全世界的舞台，一身华美服饰，妆容精致艳丽，亮色的聚光灯打在你俊美的脸庞，耀眼骄傲。
到那时，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呢？
一点点就好，可不可以不经意间，忆起我的存在？
鹿晗本来还陷着那句全国人民不可自拔，吐槽想着他什么时候脸那么大，全国人民都认识他了……
听了这话，停下脚步，抬眼，见苏伊难得感秋伤怀的模样，愣住了。
“你突然这是怎么了？”啧啧称奇。
“没什么。”苏伊叹气，心底猛然生出一种焦烦的情绪，闷闷，用力压抑住，抬脚就要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只手轻轻抵住了她额头，清凉的指尖，柔软的触感。
苏伊愣，抬头，对上少年清澈温柔的眼睛，眸光涌动，仿若有星光流转，他弯起唇角，狡黠的眯了眯眼，纤长的指用力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骂：“真是，你脑袋瓜里成天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会忘记？”
怎敢忘记？
又，如何忘记？
时间定格在那一瞬，苏伊睁大眼睛，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只觉少年笑容明媚，容颜胜雪，好看的不可方物。
像是被感染般，唇角也忍不住上扬，无奈浅笑，这些天，她一直烦恼着，困惑着，怪天怪地怪上帝，为什么要穿越，她就不能穿越他更早的时候，非要……等到他已有了喜欢的人。
可是，她却一直忽略了，最最最重要的一点。
在成千上万人中，明明与你相遇，才是上帝最好的恩赐。
***
话说吧，也不知怎的，苏伊同周晴她们打架的事在班里传开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原本就对刘小洁不感冒的同班同学，现在更是退避三舍，偶尔瞟上一眼，也是皱眉心惊，暗中嫌厌的。
苏小姐表示吧，这事她还真无所谓，她早就过了陪一群毛孩子赔笑脸玩过家家的年纪，只要她们识相点，别来惹她，爱咋滴咋滴。
但是吧，这人啊，总有几个不开眼的。
那是个天色很亮，风大，稍微有点冷的清晨，苏伊端坐在座位上，埋头，咬着面条，吸溜吸溜吃得正欢，她的早餐一般只有两样，油条和面条，起得晚前者，起得早后者，不曾费心，简单明了。
蓝夕一旁看着很担心，小声提醒，“小洁，会有人来检查的。”
学校里不准带早餐，被发现班级是要被扣分的。
“安了安了，还剩几口。”苏伊咕噜咕噜喝着汤，嘴上带油，含糊道。
这时正好有两女的朝她走来，其中一女的瞥见她，顿生厌恶，连忙拽着身旁女生停步，特地绕了个圈往回走，被拉的女生奇怪，也望了苏伊一眼，问她怎么了。
那女的拨头发，闻言不屑的挑挑眉，阴阳怪气的道：“你难道不知道刘小洁有多恶心吗？装穷装可怜，以前天天缠着韩奕，现在天天粘着鹿晗，真不要脸，也就鹿晗心太好太软，还总帮她，要我，看一眼都嫌眼脏！”
声音没有刻意放小，像是故意般，响响亮亮，也不知是想说给谁听。
苏伊拿筷子的手一顿，眸光暗涌，抬头，第一时间并不是看她，而是前方某个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蓝夕眉头轻皱，自是听到了那女生冷言冷语，刚想安慰苏伊几句。
“很好，不在。”
却见苏伊忽而笑了，表情特温柔和善。
不在？说谁呢？蓝夕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愣，是鹿晗的座位。
“小夕，你先帮我保管下哈。”不等蓝夕多想，苏伊微笑，小心翼翼的把桌上未吃完的面移到蓝夕桌上，而后在蓝夕懵懂茫然的眼神下，慢条斯理的扯了张纸巾抹了抹嘴巴，顺手还擦了把鼻涕。
“小洁，你到底是……”蓝夕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刚要问上一句，然而却不等她话落，苏伊突然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冷着脸，抬脚，向前狠狠一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桌子翻倒在地，连同上面的书本文具也劈哩叭啦的散落一地，扬起一大片灰尘。
震耳欲聋。
震惊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