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心匣[刑侦]【完结】>第170章 失声雨(06)

  季沉蛟当初参加特刑混合训练,就切身体会过这帮狡猾老领导的“本事”,来了个保密单位的精英,那绝对是不能放过的,要把人家的看家本领全逼出来,让受训队员们吃个够,才能放回去。

  这也算是优良传统的一种传承了。

  季沉蛟只得答应下来,回去跟凌猎一说,凌猎从桌子上跳下来,“还有这种好事?”

  季沉蛟按他脑袋,“别这么激动,去了省点劲。”

  凌猎:“那当然激动,以后你们夏榕市警界全都是我的徒子徒孙!”

  季沉蛟:“……”

  凌猎蹬鼻子上脸,“诶,孙砸!来给爷爷磕一个响的!”

  季沉蛟:“滚!”

  晚上回到家,凌猎飞快翻出他的行李箱。这个箱子是新的,亮黄色,季沉蛟给他买的。他原本的行李包用坏了。

  季沉蛟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凌猎跑调到火葬场的歌声,人家对去当教官十分激动,看这阵仗,简直是恨不得把所有衣服都塞进去。

  小黄行李箱都快承受不住了。

  季沉蛟蹲下,“凌老师。”

  “啊?”

  “要不要我提醒你,特警就在咱们隔壁?”

  凌猎停下动作。

  季沉蛟:“你训完就回来,还想睡别人的宿舍啊?”

  凌猎也蹲下,“小季,你这人,怎么没点责任心?”

  季沉蛟:“……”他怎么了就没责任心了?

  且听凌猎谆谆教诲:“我们的新队员都很看重这次特训,谁在家里不是妈老汉心中的宝?他们打包好了行李,来到庄严神圣的特警支队,他们的教官——”

  凌猎在胸口一拍,“也就是我,怎么能两手空空地去?”

  季沉蛟:“……”

  凌猎:“虽然我不用住宿舍,我每天晚上还要回来睡我男朋友,但是在行动上,我应该和他们保持一致。比如说,收拾收拾行李。”

  季沉蛟挑眉。哦,还知道要回来睡男朋友。

  季沉蛟:“我看你收拾得这么有激情,还要我搭把手?”

  凌猎抬头,单纯真诚地望着他,“我这不是想早点搞定吗?一会儿还有事呢。”

  “嗯?有什么事?”

  “睡男朋友啊。”

  “……”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市局收获一茬新队员,适应一段时间后开始特训,而一些企业的新员工在入职几个月后也渐渐在磨合中适应。

  夏榕市有一家名声很不错的小家电企业,叫凡飞电器,早期做订书机起家,这些年乘着风口,推出不少受年轻人追捧的小家电,广销国内外。

  最近几年凡飞推进小家电的智能化,成立了一个工程师中心,内部称作码农工作室,工作强度很大,每年都会招收许多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还会去互联网大厂挖人。

  今年经过实习、考核,码农工作室实际留下来二十多个人,工作安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项例行的户外拓展。

  很多公司都会给新人安排户外拓展,一群初入职场的人像是学生一样在山间河上合作比试,说起来是推广企业文化,加强凝聚力,但大多数新员工都很反感。

  可再反感,也不得不参加。

  赵皆是码农工作室的老资格了,三十多岁,几年前被挖到凡飞,现在带着一个小组,业绩不错,新人们都叫他赵老师。工作室男员工居多,新人里只有三个女生,和其他男员工相处起来有点别扭,但和他关系挺好。

  这天,离下班还有一个钟头,赵皆的小组突然来了活儿,他正准备召集组员们开会,HR突然敲敲门,笑容满面:“赵老师,来一下。”

  赵皆于是来到人力资源部,HR笑着说:“赵老师,又是新的一年了哈,这马上入冬了,趁着还没完全冷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把户外拓展搞了。今年呢,还是想麻烦你。”

  赵皆抓抓头发,“这个,我去年不是带过了吗?”

  “大家都说你带得好,所以想继续让你带嘛。”HR语气温婉,但带着些不让人推辞的意思,“人员我已经给你整理好了,项目都在这里。”

  HR将一叠A4打印纸推到赵皆面前,“赵老师,这次再辛苦你一下哈。算周末加班工资。”

  赵皆叹了口气,接过打印纸,“好的,我去准备一下。”

  HR把赵皆送到电梯边,还帮他按了按钮。赵皆脸上始终带着稍显局促的笑容。HR习惯了他们这些码农的表情,分毫不觉得奇怪。

  梯门打开,HR又笑着挥挥手,赵皆走进去,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电梯开始上行,回到工程师中心所在的楼层。他看着手中的打印纸,挤出来的笑容逐渐僵硬,消失在嘴边。

  但他仍旧在笑,梯门打开前的一刹那,玻璃上映出他弧度诡异的唇角。那是一个阴森得像鬼的笑容。

  特警集训里最基础的就是场地越障,两百米、四百米都有,操场上布置高墙、云梯、低桩网、独木桥等,有坑就跳,有墙就跃。

  特警们在警校本来也要训练这玩意儿,但落到了凌猎手上,强度猛然加大。凌猎像个没有疲惫神经的机器人,他们冲刺,他冲得比他们还快,手里拿着从器械库里挑的枪械,枪子儿就没停过,谁速度慢了些,一梭子子弹就在人家脚边画个半圆。

  虽然都是空包弹,但对这群新队员来说,还是很刺激很吓人。

  凌猎还不让人休息,一趟四百米来回,完了马上据枪射击,很多队员根本瞄不准,心率高,手也在抖。他干脆亲自给他们示范一回,那手稳得,就跟睡足了八小时才来似的。

  大概是在刑侦支队憋着了,凌猎在特警支队的操场上简直像一匹脱缰的牧羊犬,自己跑得欢,还要赶着羊们咩咩狂奔。

  一个小特警被折腾得直接在场边吐了,队友跑来往他头上浇水,喘着气说:“羊儿,接着跑——”

  小特警眼睛都红了,差点开口就是“达咩”。

  都这样了,凌猎觉得还只是开胃茶,其他特警教官不会在队员们狂奔时在后面追着放子弹,他一个人着实追不了那么多人,灵机一动,干脆在越障必经路线上设置伪装炸药。

  跃上云梯的一瞬,轰!

  从高墙跳下的一瞬,轰!

  在低桩网匍匐前行的几分钟,轰轰轰轰——

  整个操场硝烟弥漫,爆炸、枪声不绝于耳,新队员们个个饱受灵魂冲击,而凌猎已经在琢磨要不要上虚拟毒气。

  这些难度都是小case,在特别行动队时,萧遇安整他整得高级得多,他也想试试那些手段,但这儿毕竟是城市,不同于特别行动队的基地,阵仗搞得太大,恐怕要扰民。

  凌猎正在思考怎么给特训提升个档次时,分管特警的领导来视察。凌猎也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边儿上一站,就和人聊起来。

  这位领导不是那种搞理论的领导,过去长期在特警支队,战斗在第一线,凌猎的训练手段他一看就笑起来,想到了自己的峥嵘岁月。所以当凌猎说想搞野训时,领导一口答应,还让凌猎马上拟一份训练表。

  听说要去野训,特警们相当兴奋,虽然都知道野训比在局里训练苦,但有趣啊,还更贴近实战氛围。而且野训的话,怎么也得休整一下再去,这样就有喘息的机会了。

  集训营登时哀鸿遍野。

  不过凌猎训练表交得倒是快,但后勤选地方、布置场地需要时间,无法像特别行动队那样说走就走。

  凌猎也没闲着,赶着队员们去练格斗对抗,真是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新队员们掌握的理论远远多于实践,一对一对抗打得都很漂亮。但凌猎一看就皱起眉。因为实际作战中,哪里管什么漂亮不漂亮,战斗往往在分秒之间结束,拼的不是谁招式好看,甚至不是技巧、力量,是谁更阴险狡猾。

  他撑着栏杆,一跃进入场内,叫来刚才打赢的那名队员。对方笑着跑来,以为他会表扬自己,或者指教两下。结果还没开腔,眼睛都还没捕捉到凌猎是怎么出手的,就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趴在地上,后背被膝盖压住。

  全场静寂无声。

  凌猎开始一对多,全不在意招式是否光明正大,是否好看,唯一的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制服对方。新队员们哪里见过这么“脏”的打法,一时间根本招架不住,往往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已经成为凌猎的拳下“鬼”。

  凌猎出手还不轻,疼痛会让这些没有经历过实战的人牢记,生命其实很脆弱,你有一点仁慈一点犹豫,敌人的子弹就会打穿你的头颅你的动脉。

  季沉蛟这两天没拿案子去烦凌猎,每天晚上凌猎没事人一样回来,说到集训便云淡风轻地说:“随便练练。”

  季沉蛟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在外面跑,凌猎说随便练练,他就真以为是随便练练——反正他听不到小特警们的哀嚎。

  直到今天,他刚把车停好,准备上楼,特警支队那边一位相熟的中队长喊道:“季队!季队你快来看看!你们凌老师要把我们队员练死了!”

  季沉蛟一愣,赶紧和他赶往特警支队。

  格斗馆此时可以改名格斗棺,地上结结实实倒了一堆人,季沉蛟一到,就看见凌猎高高跃起,腿鞭在高速中扫出了影子,面前的队员根本来不及格挡,姿势还没做出来,就被分解,一鞭踹出老远。

  凌猎喝道:“再来!”

  季沉蛟:“……”谁说随便练练?信了你的鬼!

  这是车轮战,凌猎毫发无伤,小特警们几乎无法近他的身,他却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季沉蛟看了会儿,眼神越来越沉,凌猎平时将锋芒牢牢遮掩着,经常跟他装弱。但此时的凌猎才是真正的凌猎,他是被特别行动队磨砺出的武器,他的头脑、他的身体,统统都是武器。

  季沉蛟自己也是经历过特刑混编特训的,那简直就是地狱,他们所有在其中挣扎的人,都有着无比坚韧的意志,淬炼出相似的、闪着光的灵魂。他能够想象凌猎在更小的时候承受的煎熬,凌猎经历这一切时才多少岁?十八?二十?

  似乎注意到一道火热的目光,凌猎循着目光看来,在与季沉蛟视线相触的一刻,季沉蛟在他眼中看到了异于寻常的杀气,那是出自战场的,真正的杀气。

  但很快,在意识到眼中人是谁时,凌猎的视线变得柔软,唇角勾起来,举起右手挥舞,天真浪漫得像个少年。

  季沉蛟也弯起唇角,冲他招手。

  中队长趁机喊:“休息!休息!今天先到这里!”

  新队员们脱力地欢呼起来。

  凌猎不乐意地说:“这就休息啦?不行不行!”

  中队长求助似的冲季沉蛟双手合十。

  季沉蛟快步上前,看清凌猎满脸满身的汗。此时室外气温只有几度,格斗馆没有开空调,凌猎却只穿一件背心和特警的制服裤,头发汗湿了,脸上被汗水涂抹得亮晶晶的,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上也盈满水光,脸颊被热气熏红,胸膛起伏得有点快。

  这个人,像一头精悍又完美的猎豹。

  季沉蛟拉住他的小臂,像模像样地把了下脉,“凌老师,你看你,脉搏都不正常了,还是听王队的话,先休息下?”

  凌猎这才点点头,“我好渴,我想喝奶茶。”

  被折磨得半死的新队员一下听傻了,什么?喝奶茶?姓凌的魔鬼这是在撒哪门子娇呢?

  季沉蛟笑了笑,“把衣服穿上,这就给你买。”

  两人朝门口走去,留下中队长和队员们面面相觑。几秒,一位队员说:“王队,我也想喝奶茶。”

  “我也想!”

  “队长队长,我也要!”

  中队长:“……喝!都喝!”

  季沉蛟拎着凌猎的特警外套——这一身还是凌猎被借过来之后发的。格斗馆外面寒风呼啸,一吹一个抖的那种。凌猎不肯穿,觉得身上都是汗,要吹干了再穿。

  季沉蛟拧起眉,凶他,“吹干就感冒了。”

  凌猎嬉皮笑脸,“不至于不至于。”

  季沉蛟还是把外套给他裹上了。

  凌猎边穿边说:“哎呀你这个人,霸道得很啊,欺负我们小老百姓。”

  季沉蛟在他鼻梁上一刮,“有打架这么凶的小老百姓?”

  市局外面就有奶茶店,季沉蛟买了两杯热的,两人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喝。

  凌猎喝个奶茶也不消停,喝了会儿就把吸管取出来,要戳季沉蛟的奶茶。

  “干嘛你?”

  “让我吸点波霸。”

  “……你自己的呢?”

  “这不是高强度运动过吗?吸完了。”

  凌猎两口吃完波霸,又把奶茶还给季沉蛟,“小心眼小季。”

  季沉蛟无语,“都给你吸了,我还小心眼?”

  凌猎笑道:“不是说这个。”

  “那说哪个?”

  “你居然来查我的岗!”

  季沉蛟想了想,大感冤枉,“是王队说你快把他的队员练死了,我才来看看!”

  凌猎眨巴着那双大眼睛,“练死?老王也太护犊子了。我那强度算个屁啊。”

  季沉蛟:“拿地方警队和特别行动队比啊?”

  凌猎忽然正色,“但是地方警队在面对犯罪分子时,对方拿着的难道是玩具枪吗?”

  季沉蛟眉心微微一收。

  凌猎说:“地方警队也会有生死一线的时刻,只是相对来说比特别行动队、军队特勤少,但不管是十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万分之一,当你就是那个一时,你就是百分百面对危险。”

  季沉蛟沉默下来,他懂凌猎的意思,因为他也曾经是那百分百面对危险的队员。

  “既然叫我帮忙,我就不想随便走个过场,我的时间宝贵,不是拿去走过场。”说这话时,凌猎眼里又流露出那种游走于险境的冷意,“能教多少就教多少吧,我这个人,向来是全力以赴。”

  忽然,手背被粗糙而温暖的触感覆盖,凌猎怔了下,侧过脸,看见季沉蛟正看着自己,手也被季沉蛟握住。

  季沉蛟把凌猎的手从长桌上拿下来,放在自己双手之中。凌猎的手比他的更加粗糙,那都是过去极端训练、高强度任务的结果。

  季沉蛟说:“你们是怎么训练的?”

  凌猎凝视着季沉蛟的眼睛,起初很认真,不久绽放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怎么,刺探军情啊?特别行动队的秘密训练,岂能随便说?”

  季沉蛟知道他是不想说。汗水、鲜血、疼痛已经长成了最坚韧的盔甲,穿着这身盔甲的人不屑于展露曾经的痛叫和热泪。

  “那空了练练我总可以吧?”季沉蛟说:“你知道,特警那一套,我也会。”

  凌猎眼珠子转了转,季沉蛟觉得他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果然,他勾住季沉蛟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吐洒在季沉蛟耳边,“男朋友,你想练什么?”

  季沉蛟一阵心悸,还没开口,凌猎突然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在哪里练?”

  季沉蛟反制住他,卡住他的后颈,轻语道:“这还用问?”

  周四,后勤在西郊的山林中规划好了野训路线。这一片山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丛林,一些户外俱乐部早就划定了地盘,常有企业来给员工做户外扩展。市局到底做不到军队那样的野训,能快速找到这么一块场地,凌猎觉得已经不错了,逮着季沉蛟当司机,说是要提前去看看。

  山里刮着冷飕飕的风,凌猎一下车就打了个摆子。季沉蛟从后座拿来一个购物纸袋子,拿出一顶在小年轻眼中很时髦的毛线帽,把凌猎人都看傻了,“你……要干什么?”

  季沉蛟直接把他拉到跟前,认真地把帽子给他戴上,还拉了拉边缘,把他冻得冰凉的耳朵罩住。

  凌猎:“我不戴!”

  “山里冷,一会儿把脑袋冻痛。”

  “山里冷,你怎么不戴?”

  “我……”季沉蛟顿住,后面的话不想说。

  凌猎:“嗯?小季,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季沉蛟叹了口气,“脑袋里面神经多。”

  凌猎觉得这句话怪里怪气的,正想扯帽子,季沉蛟把他按住,“不许摘下来。”

  “那你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戴!”

  季沉蛟犹豫了下,只得说:“你那个听力问题……”

  凌猎:“……”

  季沉蛟:“还是注意点吧,万一冻到脑袋,发烧什么的,间接触发听不见……”

  他都不知道自己表达起“神经性耳聋”来能这么结巴!说着还偷偷看了凌猎一眼,有点担心伤凌猎自尊。

  凌猎把帽子摘下来瞅瞅,“哟还是牌子货。多少钱啊?”

  季沉蛟说了个数。

  凌猎赶紧把帽子戴回去,嘀嘀咕咕:“败家爷们儿又开始了。”

  “说什么你?”

  “没!”说完就跑。

  长期被束缚在城市的人,一旦到了野外,好像就放下了无形的锁链。季沉蛟在后面追凌猎,一点没有平时在重案队的矜持劲儿。

  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片低矮的石制建筑。

  凌猎停下来,“那是什么?”

  季沉蛟也看去,“不就是迷宫?”

  墙体是灰白色,长了很多青苔,有两米多高,四四方方,看上去非常老旧了。旁边还有一些生锈的健身设备。应该是早期在山里做户外生意的商家修的,但经营得不行,这一块就废弃了。

  凌猎一下子来了兴趣,“走,进去躲躲看。”

  迷宫修得还行,里面小道很多,路很窄,只能一个人通过,凌猎好几次走着走着就撞进了死路,半天也没能走到出口。季沉蛟翻到迷宫墙上去站着,路径一目了然,开始指挥凌猎怎么走。

  凌猎生气道:“还有没有点娱乐精神!我听你遥控,我还玩个屁?”

  季沉蛟哈哈笑着跳下来。

  凌猎走完一次之后,再走就没劲了,“我想起一件事。”

  “你待在铃兰香时,知不知道从铃兰香出发,继续往北,那儿的荒地上也有个和这个差不多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