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心匣[刑侦]【完结】>第132章 玉戈(12)

  季沉蛟回到家,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餐桌上放着卤牛肉和卤猪尾巴,还有一碟干辣椒。

  凌猎也有懒的时候,不想做饭就做卤菜,卤水是现成的,肉焯水后丢进去,等它咕嘟咕嘟卤一个多小时,捞起来放凉了就能吃。

  季沉蛟夹起一截猪尾巴,味道不赖。

  但他没继续吃,来到卫生间门口,里面橘黄色的光映在磨砂玻璃门上,看得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还没发出声音,某人已经喊起来:“哪个流氓偷看本人洗澡?”

  季沉蛟扶住把手,“本来没打算偷看,既然你‘邀请’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家里的各个门锁都是摆设,别说他们现在关系不一般,就是当初还是单纯的房东和房客时,也没谁锁过门。季沉蛟这一压,门就开了,潮湿的热气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溢出来,当然还有凌猎夸张的救命声,“现在的色狼都这么big胆吗?警察洗澡都敢偷窥?”

  季沉蛟其实只开了一道缝,这个角度看不到凌猎,但这水汽很有氛围。“开会不见人,干什么去了?”

  凌猎:“回家煮饭。”

  季沉蛟:“……”倒也是。

  凌猎:“洗白白。”

  季沉蛟:“……”然后?

  凌猎:“等男朋友回来分析案子。”

  季沉蛟:“噢。”

  “咦?”凌猎很欠地说:“小季,我怎么听出你有点失望?”

  季沉蛟:“你听错了。”

  突然,一只沾着水的手从门后伸出来,扶住门沿,水从手上顺流而下,滴在季沉蛟按着门把的手上。

  季沉蛟:“……”

  凌猎探出半张脸,脸是湿的,头发是湿的,眼睛也是。

  季沉蛟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凌猎笑眯眯,“小季,你以为我洗白白是想干什么?”

  热气扑面而来,季沉蛟感到自己脸颊有些烫。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扇门彼此看着,水龙头没关,哗啦啦,像是观众热烈的掌声。

  季沉蛟眉骨动了几下,忽然松开门把,拉住凌猎的手,一推一带,门被彻底推向另一边,雾气弥漫中,季沉蛟将凌猎按到瓷砖上,像白天在酒店凌猎卡住他下巴那样,卡住了凌猎的下巴。

  亲吻虽然都是一样的亲吻,但占据主动是件在心理上满足感翻倍的事。

  季沉蛟一身制服湿透,拇指在凌猎漂亮的眼尾揩了揩,瞥见凌猎后肩角落,有个像猫脑袋的胎记。

  “这是什么?”

  “纹身。”

  “……”

  明明是胎记。季沉蛟好笑地想,怎么有人性格像猫,胎记都像猫脑袋?

  凌猎穿好衣服出来时,季沉蛟已经换上干净的居家服,坐在餐桌边享用猪尾巴和卤牛肉了。

  次日,排查继续进行,而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罗蔓钗之死在舆论上已经有了十多个版本,虽然其中大部分是无稽之谈,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里面藏有警方还未掌握的动机也说不定。

  比如昨晚凌猎就说着在网上看到的信息——罗蔓钗不尊重剧组的其他人,被下毒;罗蔓钗有现在的地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被反噬……所有这些传言似乎都来自“不愿透露姓名的圈内人士”。

  季沉蛟感觉爆料者很可能是剧组里的人,遂让人去挨个核实梳理,然后亲自接待了罗蔓钗的父亲。

  关于罗蔓钗的家庭,圈中有不少八卦,说她成名后就与家庭划清了界限,拒不支付父母的赡养费。

  罗父情绪稳定,对女儿的遇害并没流露悲伤。

  被问及罗蔓钗和家里的关系,罗父的说法和八卦有些微出入。划清界限是有,但不是在成名后,罗家并不是外界所传的贫苦家庭,罗父在小城市经营三家公司,丝毫不避讳自己养情妇的丑闻,罗蔓钗是在考上大学后,就断绝了和他的来往。

  “我们没什么感情,她是被她爷爷奶奶带大的,我很想得开,她不认我就算了,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

  “不过她那样的性子,想要的一定要抢到手,得势不饶人,自视过高,得罪人是必然的。都说娱乐圈吃人,她被杀害我不意外。”

  季沉蛟最后问:“你们家有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

  罗父沉默须臾,“她母亲精神不太对,但应该不是遗传精神病。”

  罗母在罗蔓钗小时候就跳楼自杀了,十几年前,关于精神类疾病的探索并不常见,当时的法医没有给出精神失常相关推断,只认为是家中生意遭遇滑铁卢,罗母一时想不开自杀。

  季沉蛟之所以这么问,是取得了罗蔓钗在遇害前独自去便利店买平价红酒的视频,酒瓶上的陌生指纹之一正是来自夜班店员。

  案发前四天,凌晨三点多,罗蔓钗突然乔装离开斯林卡酒店,一路躲躲闪闪,在酒店斜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下三瓶红酒。

  对一位上升期的女明星来说,这是非常怪异的举动。她完全可以让阿惜代劳,但她宁可凌晨出门,也不愿意假手他人。而且这行为还很突然,九月十号晚上她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这给她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需要烟酒来释放。

  重案队查过九月十号前后剧组的日程,还有整天酒店的监控,没有找到可疑处。而这天罗蔓钗除了拍戏,私底下接触的只有阿惜。

  阿惜有干扰罗蔓钗的可能,但重案队没有证据,还有一点,罗蔓钗对阿惜应当非常信任,因为在需要烟酒来缓解压力时,她还是没有挂上阻门锁。在她的认知里,唯一能够开门的只有阿惜。

  沈栖调出罗蔓钗最近一个月的通讯和上网记录,她浏览得最多的是粉丝给她剪辑的视频,其次是网上关于她的黑料。她通常是在看过黑料之后,一遍一遍反复看自己的高光视频,然后在购物网站发泄式花钱,从心理角度来说,这是有问题的。

  而就在重案队怀疑罗蔓钗有严重心理疾病时,安巡那边的药理检验出了结果——罗蔓钗最近正在服用锂!

  这是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牟应的古怪行为很可能是服用了过量的锂。但奇怪的是,在先前的搜索中,居然没有在房间中发现这种药。

  这要么是有人给罗蔓钗下药,药并不在罗蔓钗手上,这又引申出两种可能,罗蔓钗知道自己在吃药,或者根本不知道;要么是在罗蔓钗被杀死之后,有人从酒店房间里拿走了药。

  这些疑问都指向一个人,她的助理阿惜。最有机会给罗蔓钗下药的是阿惜,罗蔓钗也可能让她拿着药,在罗蔓钗死后拿走药的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发现现场的阿惜。

  阿惜已经出院,再次见到凌猎,她的第一反应时躲闪。

  凌猎很轻松地挥了下手,“哟,又见面了。”

  阿惜低着头,“上,上次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

  凌猎笑道:“我顶头上司这不是又给我派任务了吗?你的钗姐,最近是不是在吃一种药?”

  阿惜忽然睁大双眼,“她……”

  凌猎:“她不知道?你让她吃的?”

  “不不不!”阿惜连忙站起来,“我怎么敢胡乱给她吃药!是医生开的!”

  “嗯?”罗蔓钗近来并无就医记录。

  “钗姐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因为心理问题就医,一,一直有专属医生的,需要开药的话,也是用的我的身份。”阿惜磕磕巴巴地说:“上次,上次我们去榕美,那个药是卓医生开的,但是药不在我这里,是钗姐自己收着的。”

  凌猎刹时皱起眉,“朝夏县的榕美康复医院?”

  “是,是的!”

  阿惜说,演艺圈竞争压力太大,女明星尤其容易被压垮,罗蔓钗是很理智的人,早在去年刚发现自己有些扛不住时,就找到一位在国外的心理医生寻找缓解办法。

  那位医生姓卓,接受他的治疗之后,罗蔓钗应该是好了不少。但是今年卓医生接到国内的工作邀请,来到榕美。

  罗蔓钗之所以会去国外找医生,就是不想在国内就医,担心隐私泄露。不过经过一年多的相处,罗蔓钗已经很信任卓医生,所以还是决定在卓医生处就医。这次罗蔓钗到夏榕市拍戏,离朝夏县很近,索性去乔装打扮去了趟榕美。

  事后罗蔓钗才知道榕美出了事,一度觉得十分晦气,忧心忡忡。阿惜怯怯地说:“钗姐可能是因为榕美的事才心不在焉,我们这个圈子很讲究风水的。”

  不对!不止!凌猎想,罗蔓钗肯定不止是觉得晦气。

  季沉蛟得知罗蔓钗居然去榕美就过医,也着实惊讶。榕美接连出现两位患者死亡,县局一直没放松调查,重案队这边也始终怀疑牟应是某个人的工具,但直到罗蔓钗案发生,重案队不得不分出精力回到市区,警方都没有找到证明推断的确切证据。

  而现在,罗蔓钗、江云朵、牟应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她们都是榕美的患者!

  阿惜反复强调自己没有藏罗蔓钗的药,如果她这件事上她没有撒谎,那就是凶手在作案后带走了药。

  为什么?因为凶手知道这是来自榕美的药?不想让警方查到榕美?

  但是这似乎又像个无用功。因为阿惜是知情人,只要警方问阿惜,阿惜就会供出罗蔓钗去榕美看病拿药的事。

  也许凶手也知道遮掩不了多久?但拖一时是一时?不让警方立即发现罗蔓钗与榕美的关系就是胜利?

  或者凶手觉得阿惜不可能将事情说出去?

  接触阿惜的主要是凌猎,季沉蛟问:“这个助理,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有事隐瞒,而且她虽然说自己为了钱什么都肯做,但是语气、微表情还是透露出一个事实——她对罗蔓钗有恨。”凌猎说:“但这种恨不一定是因为罗蔓钗将她当下人使唤,更可能是嫉妒。”

  “嫉妒?助理嫉妒所服务的明星?”

  “明星也就是在离得远的人眼里是明星,在助理眼里那不过是个开工资的老板而已。什么人品、人性光芒,那都是公司和粉丝炒作出来的。阿惜跟在罗蔓钗身边,自己过着伺候人的生活,罗蔓钗像个封建公主,心理不平衡很正常。”

  季沉蛟:“凶手干预四十七楼监控,要隐藏的很可能就是开门手段,而阿惜又试图隐瞒罗蔓钗去榕美就医,来自榕美的药不翼而飞,凶手可能认为阿惜不会提到榕美……”

  凌猎:“所以罗蔓钗的死可能与榕美有关,阿惜也可能和榕美有牵连。”

  突然出现的线索打乱了重案队的排查节奏,但认真追究起来,其实是罗蔓钗案让重案队不得不从朝夏县撤回来。

  “你留在市里,榕美那边我去。”凌猎说完就要走,却发现季沉蛟正在看自己,“嗯?”

  季沉蛟:“都会帮我布置任务了。”

  凌猎弯起眼尾,见周围没人,迅速弯腰在季沉蛟嘴唇上亲了一下,“不客气。”

  季沉蛟:“?”

  凌猎:“这是重案队队长的男朋友该做的。”

  凌猎溜了,季沉蛟摸摸似乎还留着触感的下唇,啧了声。

  天天把男朋友挂在嘴上,不害臊。

  剧组成员暂时被限制行动,统一住在案发时入住的江南水榭酒店。季沉蛟刚和凌猎分开,就被梁问弦一个电话叫过去。

  “小沈把日料店的监控视频发我了。”梁问弦关上客房的门——酒店方为了配合警方,专门安排了一间套房,此时这里摆着笔记本、勘查箱等工具,地上也拉着好几条电线,里间则是问询室,俨然已经被打造成临时办公室。

  梁问弦点开视频,拉到几个重要节点,“除了阿惜,导演魏晟、女配姜徽、女配李小黄、男配曹西宁在玩剧本杀之后都和罗蔓钗互动频繁,有机会放卡牌。这几个人我在先前的排查中就已经重点关注过,他们的反应变化基本证明他们心中有鬼。”

  季沉蛟作为纵览全局的人,所有报告、细节都烂熟于心。

  起初,这四人面对刑警,全都流露悲伤难过,夸张得有表演的成分。原话是这样——

  魏晟:“罗蔓钗是我见过的最有上进心、最有才华的明星。我们这个圈子浮躁啊,她这样的演员不可多得。太可惜了!我太痛心了!”

  姜徽全程痛哭流涕,“蔓钗和我说好了,下一部剧我们一起演的,怎么会这样?我受不了!”

  李小黄言语断断续续,“钗,钗姐对我很好,总是提点我,我,我很感激她。”

  曹西宁:“她很敬业,能和她共事,我感到光荣。”

  但其他人却道出他们与罗蔓钗的矛盾——

  魏晟作为导演,处处被罗蔓钗压一头,没有话语权;姜徽据说是原定的女一号;李小黄因为演技差了些,几次被罗蔓钗训话;曹西宁有次迟到,那场刚好是和罗蔓钗的对手戏,罗蔓钗质问他为何对工作不负责,他和罗蔓钗争执了几句,说“你不也经常迟到吗”,罗蔓钗冷笑,之后,曹西宁当着全剧组的面向罗蔓钗道歉。

  季沉蛟看完视频,监控并未拍到谁接近罗蔓钗的包,但考虑到盲区,他们四人都有可能。

  “指纹不能说明问题。”梁问弦说:“玩游戏的过程中他们都碰过那张卡,监控拍到了。关键是不知道谁最后带着手套拿过卡。”

  季沉蛟问:“现在他们是什么反应?”

  梁问弦:“剧组其他人的厌恶和烦躁藏不住了,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这是合理的。他们不合理的地方在于,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表达幸灾乐祸。买凶的话,得申请查他们的账户流水和四人通讯。”

  季沉蛟把申请递交上去,顺便一起查杨心月和邱渔贝。

  凌猎把车停在榕美门口,自言自语地感叹:“乖乖,我又来了。”

  给罗蔓钗看病的这位医生叫卓苏义,是榕美为高端服务特别聘请的医生,三十来岁,A国国籍,轮廓很深,看得出有外国血统。

  贵宾部的负责人将凌猎带到他的办公室时,他以为是哪位特殊的患者,将凌猎请到沙发上,不带任何记录设备,调了杯香味浓郁的花草茶,像朋友般闲聊。

  凌猎在特别行动队也不是没有接受过心理辅导,对这套流程不算陌生。卓苏义要给他“看病”,他索性就和卓苏义办一次“过家家”。

  “凌先生是做什么工作?”卓苏义的声音很好听,温柔低沉,又有恰如其分的穿透力。

  凌猎说:“暂时没工作,在家里啃老。”

  “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嗯,有个唠叨的老父亲。”

  卓苏义笑了笑,“是个很疼你的老父亲吧?”

  凌猎也笑,“比较挑剔,总没好话。”

  “为人父母都是这样。”

  话题切入凌猎来榕美的原因,凌猎说:“卓医生,你看我有什么毛病?”

  卓苏义:“你谈了个同性恋人,想炫耀。”

  凌猎:“……”

  卓苏义很大方地说:“现实中你找不到炫耀的对象。没关系,你可以向我炫耀。”

  凌猎难得一见地别开视线,挠了挠太阳穴。

  他,想炫耀?

  小季这个男的,长得帅,身材好,亲起来够辣,是挺值得炫耀。

  就这一瞬间走神的工夫,卓苏义已经站起来,回到工作台,背对着凌猎说:“凌先生,其实你不是普通患者,你是专门来找我,对吧?”

  凌猎将脑中的小季赶走,喝掉花草茶,“罗蔓钗是你的患者。”

  凌猎将证件丢在茶几上,“她上一次来看病,你们聊了什么?”

  卓苏义皱起眉,“抱歉凌警官,你可能不了解我们的工作流程,对患者的情况,我们有保密的责任。”

  他的语气郑重而平静,这一点让凌猎有些意外。

  “你……不会是不知道罗蔓钗发生什么事了吧?”

  卓苏义问:“她出事了?什么事?”

  凌猎:“你平时不上网冲浪?”

  卓苏义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拿起手机,但手机界面上没有任何社交、娱乐图标。他一边直接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罗蔓钗的名字,一边解释:“我工作很忙,回国不久,有很多东西需要适应和学习,我对娱乐本来也没什么兴趣……”

  正说着,搜索界面弹出结果,卓苏义先是一怔,声音顿时拔高,“罗蔓钗死了?”

  凌猎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反应,他的庄重和温文尔雅在这时退去,脸颊滑下一滴汗水。

  “你居然不知道?”

  卓苏义放下手机,眼里茫然,“她只是我的一位患者,我有很多患者。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她一般三个月会来找我一次。她怎么死的?”

  凌猎盯着卓苏义的眼睛,仿佛想要给他消化的时间,说得很慢:“榕美有两名患者先后死亡,其中一人服用了过量的锂,这你知道吧?”

  卓苏义点头。

  凌猎又道:“罗蔓钗也是榕美的患者,加上她,死者已有三人。她也服用了锂。”

  卓苏义反应过来,立即大声争辩,“你怀疑我应该为她的死负责?这完全是污蔑!我给她开的药符合剂量,我一直在试图挽救她的生命!另外两名患者的死更是与我无关,我从未见过她们!”

  凌猎视线左右一扫,看见泡花草茶的玻璃茶壶,于是拿起来,倒了一杯递给卓苏义,“冷静一下,再回答我的问题。”

  卓苏义呼吸有些急,喝过茶后强调,自己绝对与罗蔓钗的死无关。

  凌猎说:“我今天来找你,虽然有怀疑你的成分,但更多是想从你这里找到罗蔓钗死亡的线索。”

  卓苏义冷静下来,“我与她接触不多。”

  “但作为她的心理医生,某种程度上讲,你是最了解她的人。她是为什么来找你看病?她内心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卓苏义沉默。

  凌猎:“你还想说,心理医生应该为患者保持缄默?但罗蔓钗已经死了,很可能就是被她的秘密杀死。”

  卓苏义挣扎片刻,终于开口。

  罗蔓钗第一次找到苏卓义,是去年二月,他还在A国工作。他不关心娱乐圈,因此并不认识这个漂亮的女明星,起初不太理解为什么罗蔓钗不在国内看病,非要千里迢迢跑来A国。

  后来在深入交流过程中,他了解到罗蔓钗对于媒体、舆论、对家、粉丝群体的恐惧。为了更好地为罗蔓钗提供治疗,他找来一些电视剧和综艺,知道这个圈子竞争激烈,人命相关的事都时有发生。

  罗蔓钗在粉丝面前光鲜亮丽,但背地里的心酸让人心痛。她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向上爬,忽然获得巨量的关注,时也运也。知道山底的荒凉,所以在攀登得越高时,她越害怕跌落下去。就是这种恐慌让她日日夜夜陷在痛苦中。

  简言之,她害怕失去。她甚至因此想要结束生命——在最辉煌的时刻一了百了。

  卓苏义从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两方面入手,罗蔓钗状态好了一些,对死亡也不那么执着,对他很信任。所以当他来到榕美,罗蔓钗不顾被媒体发现的风险,也要来让他治疗。

  凌猎问:“罗蔓钗离不开药物?”

  卓苏义点头,“确切来说,她是离不开一个能够自由倾吐心声的人。我们三个月见一次面,因为三个月是她负面情绪积累的极限。我曾经劝她离开娱乐圈,开始另一段生活,毕竟她赚到的钱已经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但是人是很矛盾的个体,她一方面厌恶这个圈子带给她的伤害,一方面又眷恋得到的钦慕、关注,让她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对她来说恐怕比死亡更加痛苦。”

  凌猎沉默了会儿,“只有这些?”

  卓苏义说:“也许她还有更深的秘密,但她告诉过我的就只有这些。凌警官,我有一个猜测。”

  “嗯?”

  “其实刚知道罗蔓钗已死时,我第一反应是她主动结束生命。她一直都有这个倾向。”

  凌猎:“你多看看网上的报道,也许就不会这么想。”

  媒体已经爆出,罗蔓钗是遇害,这是从酒店和剧组流出的消息,警方并没有公布。

  卓苏义又看了看手机,“是被人杀害吗?这和我的想法并不冲突。”

  凌猎:“你的意思是,罗蔓钗雇人杀了自己?”

  卓苏义遗憾道:“是我没能救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