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上之事，覆水难收，破镜只能和好，不能如初。
付出真心又被狠狠践踏之事，她这般性子倔强高傲之人，做一回就够了。
人都说，无边仇恨，犹如苦海，会让人蒙蔽双眼，再难脱身。
她只觉得纵横江湖潇洒快活，手刃仇家心中爽快，哪怕是死也甘愿。
唯独付出真心遍尝情之一字，才是患得患失，煎熬难受。
后山脚下，东六正伸长脖子等候，见她一个人款款而行，连忙问：“王妃，我家王爷呢？”
“他在山顶，追思故人。”楚斐然言简意赅。
东六踌躇半晌，追来道歉：“王妃，燕大哥他污蔑陷害你确实不对，但你能不能劝劝王爷，别把他关起来受重罚？”
楚斐然顿了顿脚步，看着少年真诚的目光与涨红的脸，欲言又止。
从前她被误解之时，常在心底冷笑，想着等到真相揭开之时，这群自诩正义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如今真真切切的瞧见，只觉不过如此。
就如同每一次的报仇杀人之后，亦会陷入漫长的空茫。
东六单单只是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心底的勇气便泄了大半。
他硬着头皮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想到求到您头上来，燕大哥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我早就惨死街头了，或者……或者我去燕大哥受罚也行……”
“小六，你怎么能够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她？”旁边的林梢轻动，一人从树上跳下。
却是东五。
他愤然道：“身为王妃，却丝毫没有容人之量，不仅劫走燕统领的未婚妻子，还让他这样忠心耿耿的人受折磨，我觉得，燕大哥针对她，一点也没错！”
东六见到时他，神色有些慌张：“五哥，你不是一直在关禁闭吗？”
东五斜眼看他，不满意地道：“燕大哥平日对你就如对待亲生弟弟一般，你倒好，联合王爷，刻意将我们这些燕大哥的心腹关起来，若不是我有些人脉，恐怕出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燕大哥的尸体了吧？！”
“五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东六忙道，“你刚出来，可能还不太清楚，是燕大哥瞒着王爷……”
“那又如何？还不是为了王爷好？”东五不耐烦的打断，“燕大哥一定想不到，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居然在外头低声下气地讨好他的仇人！”
东六无端被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涨红了脖子想要争辩。
楚斐然低低地嗤笑一声，心中异常平静。
她在这王府，在这北境之中本就是这样的待遇。
人人都觉得她是高攀，不过是仗着肚子留下。
东五目光凌厉：“你笑什么？”
“这副无能狂怒的样子，不好笑吗？”楚斐然红唇微勾，眸中是久违的嚣张，“燕杀欺上瞒下，若是放在军中，死十次都不为过，你倒好，口口声声替他说话，贬斥王爷，那这北境军首领，不如给你家燕大哥当喽？”
若是在战时，燕杀干出这种事情，不仅自己会死，手底下的所有人也要受到牵连。
东五此行本是来宣泄愤怒，万万没想到眼前女子牙尖嘴利，他竟然会被一句话噎住。
他愤慨地扬起拳头：“你这妖女不怀好心，开口就是离间之词，我要——”
楚斐然翻个白眼，用力一踹。
裙摆飞扬，珍珠履踹在男人的胸膛之上，透着说不出的美感。
东五却被活活踹飞半米。
“真是不好意思。”她优雅理裙，笑容恶劣，“最近不小心又突破了，若是有幸在江湖上碰见，尽管来寻我的仇。”
言罢，便甩袖而去。
谁知在小径的转角，看见了面色阴晴不定的老太太。
她懒得施舍目光，径直路过。
老太太却道：“你站住！”
她不虞地教训道：“既然如今真相大白，你仍旧是王妃之位，便要守做王妃的规矩……”
楚斐然道：“闭嘴。”
老太太本就难看的面色彻底僵住：“你说什么？”
“我说闭嘴！”楚斐然提高音量，恶狠狠地道，“老不修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折腾别人的后院，觉得全天下的人都配不上你这便宜孙子，好坏不分识人不明，怕是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吧？”
老太太气得发抖，尖声道：“你疯了不成？你以为凭着几分宠爱就能骑到我的头上？我今日就要去告诉庭儿你的真面目！”
她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楚斐然。
不料，楚斐然淡定至极：“告呗，越快越好，对了……我不该说你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毕竟畜生心思纯粹，知道有人对他好，还能摇摇尾巴汪汪叫几声，你嘛……还不如畜牲。”
老太太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根本说不出话，徐嬷嬷原本只是沉着脸，见状也不由斥责道。
“王妃，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这世上就没有人敢动你吗，王府，究竟还是王爷的王府，老太太永远都是他的祖母，而你——”看書溂
轻蔑之意，不言自明。
“你是不是想说一个王妃罢了，往后自然有数不清的娇妻美妾等着杜孤庭宠幸，很快我就会年老色衰，无人问津，而杜孤庭荣登帝位，老太太也要变成风光无限的太皇太后？”
楚斐然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笑眯眯道：“首先，别叫我王妃，老娘已经甩了杜孤庭，明天就收拾包袱走人。”
原本气得不行的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好好好，庭儿总算决定将你下堂，难怪你今日如此口不择言——”
楚斐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没长耳朵？是我甩了杜孤庭！”
然而老太太等人眼里分明写着她们不信。
楚斐然也懒得跟他们攀扯，随意地扯扯嘴角。
他娘的，蠢人自有天收。
灵犀亭中，秋千微荡。
她推开门，只见潇潇竹影里，师兄负剑而立，眸中满含关切：“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他从腰间抽出手绢，替她擦脸。
“师兄。”楚斐然开口，才发觉自己已经哽咽，一抬手，摸到满脸冰凉的泪水。
她瘪了瘪嘴，而后扬起这些日子以来最灿烂的笑容：“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