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然素来是个桀骜性子，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旁人怎样满怀好意的劝说，都绝不会改。
就算人人都是为她好，替她选了最完满的道路，未经她首肯，也是白费。
相对应的，若是她亲手选出来的道路，纵然是荆棘满地，九死一生，她也是无怨无悔。
顾氏山庄的意思很明显，无论境遇如何，她楚斐然一日不彻底拒绝，就一日是少庄主夫人的首选人物。
而她，不愿以婚事做筹码，更是明知前路凶险坎坷，也不想害得顾氏山庄满门同她患难。
她定了定神，平静地看向老庄主：“今日顾氏山庄明知我惹了大祸，仍愿以姻亲相许，生死同赴，此等大义，斐然心中，欣喜感激之至。”
言罢，她朝着老庄主一揖。
老庄主忙将她扶起：“以我们的交情，何须如此客气？”
楚斐然却道：“交情依旧，这婚事却万万不能结，我与顾清流之间乃是天生对头，若非有师兄在其中斡旋，我们二人今生今世都不会有所交集，更没有夫妻缘分。”
老庄主道：“这……欢喜冤家嘛……”
“顾清流，过来。”楚斐然直起腰身，冲门口招手。
顾清流对上她平静双眸，不明所以。
凌倾连忙推他一把：“你若真想做我妹夫，我师妹说东，你就不能往西。”
顾清流只得不情不愿上前：“何事。”
楚斐然抱臂于胸前，下巴微抬：“自己解释。”
顾清流坦然道：“我无心悦之人，你亦是少庄主夫人最佳人选，纵是联姻，又有何不可？”
他顿了顿，道：“嫁我之后，山庄大事小事你随意，我必视你腹中孩子如亲子一般。”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为了甩脱继承山庄的责任。”楚斐然见他冥顽不灵，目光逐渐冷淡。
“我素来知你情商低，却以为你为人清正，想不到也不过是个拎不清的懦夫，长不大的小孩！”
顾清流不解她为何如此生气，皱眉道：“为何骂我？”
楚斐然冷笑道：“你以为婚姻之事，是门当户对利益捆绑，便可以过一辈子的吗？
你当然愿意成婚，这是因为你认为成亲之后，便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却默认我会为了那点权势，心甘情愿将自己婚姻葬送，还要替你劳心劳力。”
她质问道：“顾清流，你二十多岁了，可种种行事，何曾问过我的意见？若是你我日后相处渐生嫌隙，是否会破坏我们两家的感情？看書溂
若是我日后想嫁他人，但却掌握了你顾氏山庄的机密，你们还会愿意放我走？”
这些事情，顾清流统统没想过！
他哑然半晌，老庄主出面道：“斐然，正是因你明事理，所以我们才如此看中你做儿媳。”
楚斐然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份厚爱，我恐怕是受不起！我楚斐然，若是有想要的东西，便会自己步步为营地去摘，绝不拿自己的婚姻做赌，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冲老庄主客气又敬重地笑笑：“若顾伯伯当真心疼我，便请助我万药楼在江湖之中立稳脚跟。”
老庄主知她心意已决，眸露遗憾：“是我儿无福。”
若能得来这位儿媳，且不提万药楼中的药材资源与人脉，便是她自身的医毒二术与机关之术，传与顾氏山庄弟子，纳入藏书楼中，都是能传承千秋万载的东西。
他执意要楚斐然做自己的儿媳，除了看重她的心性能力之外，又何尝不是想在她最落魄之时，将这少年英才收入麾下。
更重要的是……
他遣退九叔母，对楚斐然严肃地说道：“这事，确实有些对不住你！只是你可知，贤王为追捕你，已然带着一队精兵，日夜兼程的赶来？”
楚斐然微惊：“怎么可能？”
凌倾也是满脸惊异：“贸然带兵前往别处州府，那可是私用兵符的谋逆大罪，杜孤庭那厮向来最重名声，又躲避与朝廷正面交锋，怎会如此行事？难道他想让天下人都怀疑他有不臣之心吗？”
“恐怕，正是如此！”老庄主长叹一声，“你们也都知道，我顾氏山庄与贤王相交匪浅，自然也就有人在军营之中，将线报传与我……这杜孤庭，怕是要造反了。”
楚斐然并不意外，眸光微冷：“他造反也就罢了，却又隐约透出风声，分明就是等着从前一起平定天下的旧部来投，若我没有料错，恐怕他在我离开之后，便日日准备着自己的大业吧。”
若是没猜错，这要造反的消息，恐怕也是他自己透露的。
造反，也是需要声势的，而且，杜孤庭在积蓄好了力量之后，也得透露出风声，让这些朝廷中的人趁早站队，这就是他偏偏在此时放出造反消息的原因。
凌倾皱眉道：“斐然，你腹中怀着的，毕竟是王府血脉，他此次前来，不是要当面杀你以宣告与朝廷对峙，便是打算去母留子。”
楚斐然冷漠地道：“我的孩子，与他何干？”
老庄主看着她，眸中却有隐秘的惭愧。
她察觉不对劲，问道：“老庄主可是有为难之处？那杜孤庭若真敢不顾死伤地打上来，我与师兄能治得住。”
昔日在北境落魄之时，她尚且可以制住足以威胁杜孤庭的致命毒药，如今有万药楼与顾氏山庄做倚仗，凌倾撒药，她制毒，弄死这狗男人，不在话下。
之前在逃亡路上被追捕，完全是因为对面以多敌少，她又受炼心毒钳制，如今身上没了束缚，此时不复仇，更待何时？
老庄主摆手道：“我自然知道你们的本事，只是……唉，实不相瞒，我这些年处于中立，正是想给孤庭一条后路，若他被朝廷迫害或造反失败，可回山庄避难，可若他身死，留下的血脉，只有你腹中这一个了。”
他说着说着，老脸已是通红：“斐然丫头，我想护你周全，除了为了恩情之外，更为了护住孤庭的血脉，可我也知道，孤庭他对不起你，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