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已破,眼前乌云遮天蔽日,山林中群鸟齐飞,兽类奔走,巨大的鸟发出怪叫声盘旋在天空之中。哪还有方才午日枫林的安宁祥和之景?

  怪物们顷刻间散了个干净,风催雪眼疾手快,逮了一只小松鼠大眼瞪小眼。

  那小松鼠被风催雪揪着耳朵,四只毛绒绒的爪子在空中狂蹬,怯弱的声音中又透露着狂妄,“放放放、放开小爷!”

  “咦?你会说话?”风催雪惊奇地戳了戳松鼠软软的肚子。

  “放放放放开你的手!”

  “我就不放,除非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一炷香后,风催雪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松鼠妖说,五年前,有个人类修士来到了苍翠山,霸占了苍翠山最有灵气的宝地当做住所,还布置了结界不让其他生灵进去,自此长住不走了。苍翠山的妖怪们险些闹翻了天,山中厉害的大妖们纷纷去挑衅,却没想到那人类修士厉害极了,前去挑衅的大妖们没有一个回来,久而久之,妖怪们也不敢过来找事了。

  有个妖怪曾经在那修士刚来苍翠山时见过那修士,听说那修士来时还带着一个死人,就藏在那修士的洞府里。

  “死人?”风催雪疑惑道。

  松鼠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也是听说的啦,那个修士来时扛着一个大的透明的箱子,有这——么大,里面装着一个死人。”

  在松鼠妖的口中,简直把青峰描述得穷凶极恶,不仅抢了它们的地盘,还逼着妖怪们打杂做饭,这几天更是要把灵泉边百年才长成的紫莲给拔秃了,居然是为了用莲子煮粥!

  所以此番妖怪们见青峰离开了苍翠山,而青峰布置的结界又有一瞬间的破损,便急吼吼的想去破坏结界,报复青峰!

  “没想到人类居然这么能吃!他一顿要吃这——么多!”松鼠妖两只爪子张得大大的比划。

  风催雪十分惭愧,松鼠妖口中的那么多,几乎全是自己吃的。

  “那你们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松鼠妖不自然地晃晃尾巴,“这不是废话嘛,你都有本事破坏那恶修的结界,肯定厉害极了。”

  一番交谈下来,松鼠妖发觉风催雪挺好说话,遂大着胆子跳上了风催雪的肩膀,“小爷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妖还是鬼?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那恶修的洞府里有什么好东西没?”

  这些妖怪们看起来傻乎乎的,既然它认为自己很厉害,风催雪索性也不再解释自己就是它们口中的‘死人’,回答道:“没有,他太穷了。”

  松鼠妖:“喔喔喔——”

  地上的树叶很厚,脚踩下去发出沙沙响声,偶尔有野兽从风催雪身旁跑过,巨鸟落在树顶,森冷的目光盯着风催雪看了一会,便往别处飞去。

  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从风催雪面前飘过,头顶似被人砍了般缺了小半个脑袋,刀法还挺整齐。

  这已经是第十几个从风催雪身边路过的怪物了,且都前往的是同一个方向,风催雪不禁开始疑惑,拦住对方,“这位朋友,你们这是要去哪?”

  男人白眼上翻,绕过风催雪飘走了。

  “咦?居然有如此无礼之人。”风催雪碎碎念。

  “你不知道他们要去哪?”松鼠妖睁大了小眼睛,仿佛见了鬼,“那你下山做什么?”

  风催雪:“……因为我想。”

  “他们是去吃人的。”松鼠妖无奈地为风催雪科普——苍翠山的山脚下有一座小城,名叫枫城,城中住着许多人,有肥有瘦,香味诱人……不,诱妖。

  可枫城中设有乾坤镇妖幡,是由八面幡旗组成的大阵,能够抵御妖物和邪气,守护城中平安。是以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食物们冒着香气在城里走来走去,却不能接近,只能吃吃来往行商的散人打打牙祭。

  松鼠兴奋道:“方才镇妖幡塌啦!枫城没了庇护,那些人还不是任我们吃?所以大家伙儿才这么着急!去得晚了就吃不到好的啦!”

  “那你怎么不去?”

  被戳中痛脚,松鼠的尾巴丧气地耷拉下来,“那些人类太奸诈了,小爷我打不过他们……”

  既打不过人类,又抢不过妖族,所以只好趁青峰不在来结界这里捡漏。

  松鼠眼珠滴溜溜一转,落在风催雪身上,突然想到对方这么厉害,那么自己何不抱着这个大腿,让大腿带自己下山吃人,可惜大腿看起来好像没见过世面,居然连人都没吃过……想到此,松鼠开始一个劲儿地向风催雪推销起了人类的一百零八种做法……虽然它自己也没吃过。

  “人还分好吃与不好吃?”

  “那是自然,长得匀称好看的细皮嫩肉的,自然比长得丑的要好吃。”松鼠眼珠一转看着风催雪,“像你这样的,肯定好吃。”

  风催雪心中一跳,心道幸好这松鼠妖是个傻的,不然得先吃了自己。

  风催雪抬头望天,群鸟遮天蔽日;望地,周围全是形状各异的妖,长的像人的不像人的,全在看着他。

  风催雪长长的、长长的,吸了口气。

  风催雪道:“快下山吧,去晚了就吃不到好的了。”

  约莫有两炷香的功夫,风催雪和松鼠下了苍翠山,风催雪看看众妖前往的方向,果断把松鼠妖一丢,扭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后会无期!”

  松鼠哪能看着现成的大腿飞了,狂喊道:“你走反啦!”

  一只灰色巨鸟以翅膀推了推风催雪,热心的将风催雪叼起来,丢到背上,朝妖群飞去。

  风催雪看着愈来愈远的地面,艰难道:“……不。”

  松鼠从鸟层层叠叠的羽毛里钻出来,“这是阿鸣,是我朋友,满苍翠山的晰鸟里数她最热心,有她背着我们,肯定比它们跑得快。”

  松鼠说完,叫阿鸣的鸟也“啾”了一声,仿佛在应和松鼠的话。

  风催雪已经彻底不想说话了。

  阿鸣飞得很低,飞了一会,不远处便有城墙及屋舍林立,想必是到了它们所说的枫城了,风催雪便见下面乱成一团,“怎么回事?”

  松鼠也一脸奇怪,“不是要去吃人么?怎么大家都往回跑?”

  城门已破,顺着高大的城墙从高处望去,城内有些地方屋舍倒塌,众妖有的往前奔,有的往后跑,乱作一团。

  “不要乱!不要乱!”

  “跑什么跑!往前冲!杀了他们!”

  一条黄鼠狼妖打着哭嗝往回跑,“那修士太厉害了,杀了我们好多弟兄,娘你在哪——”

  “咦?有修士?”松鼠眼睛一亮,“上!杀了他!修士的血可是宝贝——”

  风催雪心道就你这身板到底能杀谁,嘴上道:“杀杀杀——”

  等等,那个修士不会是……

  不远处有一道执剑的冷酷身影,那人脚踏武士靴,身穿藏蓝云纹武士袍,衣裳一角被风带起,充满了肃杀气息。

  ……青峰吧。

  这也太倒霉了吧……

  夕阳被山峦彻底遮住,日落月升,幸而月光璀璨,不至于让周围漆黑一片。

  修士一手执剑,周身汇聚着强大的气流,有如实质。

  他仅一人站在那里,便令周围所有妖物厉鬼不能越过他身旁一步,他身后便是屋舍倒塌的镇子,人群瑟缩躲藏在他身后。

  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凛冽寒光,厉鬼消散的魂魄与妖类血液交织而成的煞气使得周围一片血腥,连空气中都似乎带了些猩红。

  那人的剑法凌厉,一招一式均干脆利落,群妖四散,松鼠拉了拉风催雪:“快跑啊!”

  风催雪怔然的望着青峰,动也不动,松鼠顾不得管他,跳上阿鸣的背,“不管你了!阿鸣快走快走!”

  青峰收剑,银亮剑刃隐没在漆黑剑鞘里,他侧过头,望向风催雪。

  这一幕场景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风催雪有些恍然,一阵眩晕铺天盖地的袭来,风催雪竭力地眨了眨眼。

  青峰沉着脸走了过来,他满脸肃杀之气,带着极深的怒意,一步步朝风催雪走来。

  风催雪终于想起来青峰收剑的一幕在哪见过,因为也曾有人做过相似的动作,也曾这样看过他。

  世界坠入一片黑暗——

  天际夕阳一线残晖,猩红的雪纷纷扬扬落下,铺天盖地落在山巅。

  一柄长剑插进风催雪的胸膛,直入心脏,冰冷的锐痛瞬间席卷全身,风催雪竭力抬头,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人玄衣玉带,神情若寒山终年不化的冰雪,五官棱角分明,眉眼犀利如刀刻,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

  风催雪倒下的那一刻,只看到那人略微垂下的眼,眼底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感情。

  不远处似乎有人喊了一句,“云涯君!”

  风催雪明白了,原来捅他一剑的玄衣人叫云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