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来的比往常早些, 华灯初上时，手术室的门还紧紧的关着。
从医院走廊巨大的窗户往外看去，可见匆匆的人群和穿梭的车辆, 顾乔乔站在窗前, 看着行色各异的人来人往，心里那空荡的感觉复又袭来。
梁络在她身后，将她圈在自己的手臂和窗台间, 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 并没有实际的贴合，但在其他角度看去，仿佛已然融为了一体。
“累了吗？”梁络的声音像空山滴落的水珠, 音质冷然。
顾乔乔并没有抗拒他这小心又温暖的亲近, 闻言只是摇头。累谈不上, 不过就是等待的时间太过煎熬。这种累并不是身体上的感觉，而是心理上的疲倦。
“会没事的。”梁络覆盖住她的手, 身体又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让她可以借些力气。
旁边长椅上, 宋雅美靠在顾铮的肩膀上, 闭着眼睛，偶尔颤抖的睫毛能看出她担忧的心情。
顾铮倒是时刻注意着顾乔乔和梁络的举动, 眼看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 他咳嗽两声以做警示。
宋雅美拍了拍儿子的手。
“别打扰他们, 那个人是乔乔的男朋友吗？”
顾铮哼了一声：“著名前男友。不知道怎么又扯到了一起, 这个傻丫头是没吃够苦头。”
宋雅美刚刚听到梁络这个名字时确实有些耳熟, 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待顾铮讲明来历后, 倒是能把认和名字给对上了。
她其实对女儿的前男友了解颇少, 仅是听自家儿子说过那么几句，两个人交往的事情也是道听途说，究竟是好是坏，还不是当事人更清楚吗。
“你妹妹自己心里有数，你这当哥的，就只管做她后盾就好了。”
顾铮虽没点头同意，但到底不会狠的下心对她，自己的妹妹还不是得全心全意的宠着。
时间越来越晚，四周安静的出奇，连医护人员都见不到几个。
这时，手术室那盏红的刺眼的灯忽然熄了，紧闭的大门同一时间被打开，大夫由内而出。
等在门口的顾家人终于看到希望，瞬间将医生围在眼前，等待着他结果的宣判。
“手术很成功，家属可以放心。”
此话一出，顾乔乔的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宋雅美的腿却忽然软了，幸好顾铮就在旁边，及时扶住了她。
原来他们都是在为了彼此故作镇定。宋雅美也仅是在用一口气提着自己的精神而已，她刚刚一直在告诉自己，要是老顾有事，她千万不能自己先倒下，她还得替老顾看着一双儿女呢。
现在好了，老顾没事就好了。
顾家三人此刻刚刚经历大起大落的心情，一时间也想不出很多关于这个病情的细节，倒是梁络，在这方面有些涉猎，替顾乔乔问了些日后的问题。
“病人术后的护理和愈后的后遗症情况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嗯，一会儿从手术室出来，会先在重症监护室待48小时，总的来说，顾先生的病情不算严重，处理也及时，但是脑中毕竟受了创伤，水肿期如果能平稳度过，基本没什么后遗症。”
“谢谢。”
“应该的。家属等一下吧，我先走了。”
顾振山进了重症监护室，顾乔乔劝宋雅美先回去休息休息，也跟着忙了一天，怕她把身子熬坏。
“我放心不下你爸爸。”宋雅美见不到他醒过来，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安心。
“妈，您跟哥哥先回去休息休息吃些东西，爸爸这里我守着，有问题的话我及时和你们说。”
“乔乔说的对，妈，我爸今后还需照顾，您可是得首当其冲，这先把自己的身子熬垮了，是想偷懒不成？”
宋雅美气的拍了顾铮一巴掌。
本来还要坚持的宋雅美在顾铮和顾乔乔的合力劝说下，终于点了头。
“有事一定及时告诉我。”宋雅美不住的叮嘱。
顾乔乔再三保证后，这才终于让宋女士离开。
送走了他们二人，梁络跟着顾乔乔在重症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亲自将肩膀送上，顾乔乔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了上面。
说实在的，这男人的肩膀太过棱角分明，她枕在上面磕的耳朵生疼。但有又很贪恋他身上那清冷的味道，仿佛具有很强烈的攻击性，瞬间将她的周身包裹，完全占据了上风，让人不想起身。
这一刻显得这么弥足珍贵。
想到了什么，顾乔乔忽然拿出手机，调了照相模式，将她和梁络的脸映进了屏幕里。
梁络垂眸，脸颊贴着她的发心，说话时气息会带动着那发梢微微舞动。
“做什么？”
“不是说好要送你一张好的合照做背景嘛。”顾乔乔的手机举在两人面前，她的视线看着屏幕里的男人，而男人的视线却始终停驻在她的身上。
“梁络，看屏幕啊。”顾乔乔推了推他的胳膊。
梁络宠溺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笑意，闻言看向屏幕，头往她的方向贴了贴。
顾乔乔按下快门，捕捉了一个两人最好的状态。
照片里，她和他贴的很近，近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心跳，近到她可以窥探到梁络的内心，近到自己舍不得离开。
顾乔乔忽觉眼角温热，连忙借着低头看照片的空档，用手指揩掉不经意而出的水意。
“梁络，等爸爸没事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顾乔乔灵巧的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照片显示发送成功。
梁络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下。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总在医院里才能得这片刻的宁静。出了医院，就尽是烦扰的琐事。”
顾乔乔边感慨，边看着手机里的新闻消息。心思也没真的用在那些文字上，反而想了想她和梁络这几个月发生了的事情。
她的记忆里，那些医院虽然不是同一家，可做的铺垫却不分伯仲。
梁络妈妈生病时，是在东城的医院，他们分手了。后来周斯然脚趾骨折，是在江城，他们算是决裂了。
等她受袭击，在医院里，梁络大胆要了个机会。如今爸爸又生病，不过几句话就能讲完的故事，可却让她仿佛过了半生的感觉。
“如此说来，我可真是千辛万苦。”
说起这些，恐怕没人能比梁络更有发言权，一步步从她的极度抗拒到如今的再次信任，他用了多少精力才得以达成。
顾乔乔想反驳，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梁络揉了揉鼻梁骨，心里惦记着她这一天还没吃过饭。
“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梁络担心她会低血糖，原本想着去买些吃的。
这周洋不在身边，还真有些棘手。
但身边的人却迟迟没有回答，不久，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梁络偏头看向顾乔乔，她眉心蹙着，睡得并不安稳。手里的手机摇摇欲坠，屏幕上正是今日拍卖会的最终结果，李相舟以21亿的成交价，拿下了东城最具竞争力的土地所有权。
但最有力的竞争者却缺席了。
梁络拿过她的手机，放在旁边后，他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小脑袋，轻轻调整了姿势，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又将她悬在地上的腿放到了长椅上，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了顾乔乔的身上。
重症室这边的环境稍微差了些，等出了这里，进了vip病房，也许还能轻松些。
等一系列动作后，梁络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未接来电里那成串的红色数字，眉目淡漠，不见喜怒。
不止这里，那帮家伙甚至妄图攻掠他所有可能的联系方式，信息、邮箱无所不用其极。
但只要梁络不想接，没人敢公然的闹到不可开交。毕竟，他有权决定这个钱该如何赚，也有权决定赚还是不赚。
梁络选择性忽略掉所有无关紧要的信息后，在列表里将顾乔乔的对话框点开，保存了照片后，设置成屏幕背景。
照片里的顾乔乔难得露出些小女孩的稚气，软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因为被挤有轻微的变形，像个酒窝趴在那里。粉嫩的唇瓣弯出个细小的弧度，似乎想找出一种适度的姿态，可爱的让梁络恨不得藏进无人之境。
屏幕上方的一方天地突然被一片黑影遮住，眼神可触及到额视线范围内又一双男人的高定皮鞋。
梁络按掉手机，抬起头来，深邃眉目带着寒霜般的疏离，“李总，恭喜。”
李相舟温柔的视线从顾乔乔的小脸上转移到梁络这里，那眼里的情绪像可以自动调节的机器，很自然的收放自如，温柔不再。
“谢谢。顾叔叔怎么样？”李相舟声音很轻。
“手术很成功，有劳李总远道而来。”
“有劳谈不上，为了乔乔，这都不算什么。对了，梁总有所不知，我刚刚也在乔乔这里求来了一个和你一样的机会。”李相舟说完后，顿觉自己有些急迫了。
谁知梁络却不以为意，只是勾唇一笑，似远山浓雾，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我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你却想为她赢来一切。我们从根本上就道不同，何来一样的机会一说，你觉得呢？李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