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前, 温九儒的手里被塞进来一串珠子。
他低头看。
红色小木珠串成的手链,像路边摊上只卖几块钱的饰品。
做工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粗糙。
“送的。”婆婆看他,“为卜卦的人保平安。”
路边的算命摊一贯的做法。
算完付完钱, 附送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图个吉祥。
温九儒点了下头,拿着珠子,喊了声几米外刚挂了电话朝这边走的曹林。
“又送你一串儿啊。”曹林垂眼看到他手里的珠子, 说着还要伸手拿,“你不要的话给我吧。”
温九儒从不信这种东西,今天还是被他硬拽来的,这玩意儿估计拐回头就扔了。
还不如给他, 多给自己保份平安。
温九儒避开曹林伸过来的手, 把珠子揣进西裤的口袋。
“你自己不是有?”温九儒皱眉看他。
曹林一愣, 莫名,解释:“反正你回去也是扔。”
“谁说我要扔了。”温九儒更莫名其妙。
“不是啊。”曹林看着他, “你又不信这个,每次去庙里拜佛,你一个恨不得满脸写着‘我就是佛’的人, 会要个几块钱的手链?”
温九儒很冷淡地看了曹林一眼,后退半步。
“拜佛烧香你都恨不得那香烧给自己。”曹林吐槽。
“曹林, 你是不是有病!”温九儒拧着眉拧着曹林想去摸他裤子口袋的手。
曹林被拧得疼, 龇牙咧嘴了一下, 眼神在温九儒脸上转了转。
“你最近有点怪啊温九儒, 又这样又那样的, 还养狗,你不是最讨厌养狗, 嫌麻烦还嫌有味道?”曹林说。
温九儒皱着眉从曹林手里退开, 烦躁的:“还行。”
他确实觉得狗有味道, 所以家里那只,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少抱。
怀央一度觉得他并不太喜欢那狗,每天不闻不问,也不碰它,跟家里没这个东西一样。
曹林看着温九儒:“你怪怪的,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
温九儒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前面右拐,六院,看看脑子吧。”
曹林:.........
他妈六院是关精神病的。
两人过了马路,到二高门口,正好撞上过来的怀央。
她刚跟救助站的人道别,准备回学校食堂。
三人并肩,一起往二高食堂的方向走。
这么一串磨叽下来,食堂三楼的领导讲话已经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李延时坐在一个靠角落的圆桌上,正低头看手机。
桌子上除了李延时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校友。
三男两女,正说说笑笑。
过道窄,怀央走在最前面,进到最靠里,挨着墙的那个位子。
学校食堂,相比外面的饭店,自然条件差得多。
桌椅都不配套。
他们这桌也是,椅子一看就像是东拼西凑来的,高的高,矮的矮。
还有两个荧光色的塑料圆凳。
温九儒运气好,他那个位置不仅是个宽大的木椅子,上面还有个白色的靠垫。
此时温九儒把这个靠垫随手放在了怀央的椅子上。
“你不要吗?”怀央问他。
温九儒坐下来:“有点挤。”
怀央没多想,跟着在他旁边坐下。
菜已经上了,就是些学校食堂的家常菜。
味道还不错,比省实验的食堂好吃些。
四个人里三个都不怎么说话,就曹林一直“叭叭叭”。
“我下周要去趟埃及。”曹林问,“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埃及?”李延时看他,“你那工作又不干了?”
曹林贱兮兮地笑:“上周辞了。”
说着他又看向另一侧的怀央和温九儒:“你俩有什么想要的吗?”
怀央摇摇头,但对埃及这个地方来了兴趣:“你要去开罗吗?”
“想去法老村看看,上次去的时候没去那儿。”曹林回答。
曹林作为一个典型的,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每个工作都没干的超过两个月。
每天就是满世界转悠,吃喝玩乐。
但家里也不在乎,他爸妈说了,他只要不搞投资败家,不黄赌毒违法乱纪,其它想干什么干什么。
毕竟家里的钱就这么花,一辈子也花不完。
“开罗好玩儿吗?”怀央问。
她语气里有期待。
温九儒看过来:“你喜欢埃及?”
怀央想了想:“有点。”
说喜欢埃及也不准确,怀央更多的是喜欢沙漠。
大片大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在夕阳西斜的傍晚,有着野性而危险的魅力。
怀央坐在最里侧,曹林和她中间隔着个温九儒。
曹林伸着头冲怀央叫唤。
“有机会可以一起去啊!”曹林一拍大腿,“除了埃及你还想去哪儿?温九儒没时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我还有几个旅友,男的女的都有......”
曹林的声音戛然而止,嘴里被温九儒塞了个馒头。
他把馒头拿下来,含糊着看过去:“你干嘛?”
“你刚不是说想吃。”温九儒掀了掀眼皮示意圆桌中间刚被端上来的那盘,热气腾腾的大馒头,“怕你够不着。”
怀央正在回夏琳消息,没听到两人说话。
此时手机扣了,看过来。
“你刚说什么?”问曹林。
曹林瞄了眼身旁的温九儒。
男人正在不咸不淡的夹菜。
曹林拿着手里的馒头啃了一口,蔫了吧唧的:“我说我想吃馒头。”
怀央眨着眼应了声,没在意。
饭没有那么合胃口,怀央吃的不多。
“你想去埃及?”怀央突然听到身旁温九儒问。
怀央想了下,摇头:“也不是,不过我确实有个一直很想去的地方。”
“哪里?”温九儒随口问。
“纳米比亚。”
温九儒想了下:“在西非?”
“嗯。”温九儒应声,听起来不太在意。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另一侧曹林扒着李延时问他“想要什么”的喳喳声。
静了有一两分钟。
就在怀央以为这个话题终止的时候,温九儒又出声:“喜欢纳米比亚的什么?”
“纳米比亚的红沙漠。”怀央弯眼想,“纳米布沙漠,听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
温九儒没说话,但在听她讲。
“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吸引人吗?”怀央侧眼看他,“看不到边界的黄沙下,夕阳半垂,染着霞光,光想想就已经觉得很美了。”
温九儒又“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她这话。
饭吃到一半,怀央出去接电话。
曹林又想起来怀央刚说的纳米比亚。
“央央刚说的......”
温九儒打断他:“180斤的人叫叠词恶不恶心。”
曹林挥着手:“179,179,说多少遍了,你和李延时怎么一个都记不住!”
“我忙死了。”温九儒闲闲的,“没工夫记你多重,反正四舍五入都是二百。”
“.....”
曹林吵不过温九儒这张嘴,只能硬咽下这口气。
“央央刚......”
“说了别在我面前说叠词。”温九儒声音淡淡。
“我女神,我女神总行了吧!”曹林接着,“我女神刚说的纳米比亚......”
温九儒再次打断他:“你这个表情再配这个称呼,特别像网上说的那种猥.琐男。”
“那怀央。”曹林妥协。
温九儒懒洋洋的:“叫大名太生疏,你不是都叫我哥吗?”
曹林真的觉得温九儒有时候脑子有病的可以。
“嫂子总行了吧!艹!”
“嗯。”温九儒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可以。”
饭吃得差不多,这桌上的另几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桌上挺空,这个角落就他们几个。
曹林白眼儿快翻到天上了,清清喉咙:“她刚说的纳米比亚我也想去,回来我跟我那帮朋友去的时候,喊上她呗。”
温九儒看都没看他一眼:“非洲有埃博拉。”
“我知道啊。”曹林说,“但埃博拉虽然致死率高,人得上没的也快,传播不起来。”
温九儒掀眼皮,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下:“你得上你没的也快。”
曹林:.........
他妈的,他这辈子都不想跟温九儒说话了。
真他妈晦气。
曹林一摔筷子没理他。
李延时正好去洗手间回来,看到怀央的位置空着,他没在外侧自己的位置坐下,径直走到了温九儒这边。
“等下我想单独跟怀央说两句话。”李延时按着温九儒的椅子靠背。
温九儒放了手机,侧眼过来,看他。
两人对视了两秒,李延时出声。
“你这敌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曹林那个傻逼要跟你抢老婆。”
一边刚被怼了一通的曹林:.........
温九儒撩了下眼皮,继续看着李延时:“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李延时无语,“你家以后做饭都不用买醋。”
温九儒声音淡淡,反驳:“你不是?”
李延时被呛了一下,气焰一下子下去。
“你不是,那你把闻声电话给我。”温九儒说。
“.........”
李延时气不打一出来:“她把我电话都拉黑了,我去哪找了给你??”
远处闹哄哄的,大概是校领导们在相互敬酒。
另一侧的曹林叼着馒头看两人。
温九儒懒得理李延时,皱眉:“你找怀央干什么?”
“问她点事儿。”李延时犹豫了一下,“她好像认识闻声。”
温九儒语气冷淡:“嗯,三分钟不回来,你家房子收了。”
李延时几年前跟家里闹翻,家里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所以现在的他主要靠工资和温九儒的接济活着。
住的城南那套公寓是温九儒的。
“.........”
空气静了两秒。
李延时一脸的不能理解:“你他妈至不至于?你家是不是蚊子都不能飞公的?”
听到李延时这话,温九儒又想到家里那只整日跟怀央腻在一起的狗。
被人抱着睡习惯了,那狗天天晚上要往怀央的床上钻。
怀央心软,大半的时间都会抱它睡。
温九儒伸手把曹林手里倒了一半的饮料瓶拿开。
“你家狗跟你一个死德行。”温九儒轻嗤。
莫名躺枪的曹林愤愤不平:“你说狗就说狗,成天搞人身攻击是几个意思?!!”
温九儒摆着张死人脸:“想回去把你家那破狗炖了的意思。”
“妈的他欺负人!!!”曹林扒着椅子靠背向李延时控诉。
“你那嘴确实贱。”李延时看曹林一眼,“还是被欺负少了。”
......
吃完饭几人一道出门。
在门口遇到二高的副校长,温九儒留下跟校长说话,剩下几人先到了马路对面的车边。
三人聊了两句,周毅从马路对面小跑过来。
“老板的手机好像掉车上了。”他喘着气道。
周毅说着打开车门。
曹林凑过去:“要不要我给他手机打个电话?”
话音落,他直接拨了温九儒的手机号。
铃声从车里传出来。
曹林帮着周毅找了找。
但天黑,没光,虽说打着手电,也还是有些角落暗着。
曹林和周毅两个人在车里东摸西摸,铃声落都没找到手机在哪。
李延时刚在问怀央事情,此时两人说完话,也看了过来。
“在找什么?”李延时问。
曹林撅着屁股趴在车的后座摸手机。
“温九儒的手机掉车里了,也不知道掉在了哪个夹缝。”曹林说着挥挥手,示意身后的李延时,“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我刚听声音就是在这儿啊......”
李延时低头,拨温九儒的号。
他打了一个,曹林还是没找到。
怀央拿着手机开口:“我再打个?”
号码拨出去。
车后座却传来另一个音乐。
曹林扎着头,胖乎乎的手又往两个后座和车门的夹缝里伸了伸,终于把响了半天的手机掏了出来。
“他手机怎么还两种铃声。”曹林莫名其妙。
周毅从另一侧过来,接过手机。
一边的李延时皱眉,随口道:“温九儒不是一般都静音吗?”
温九儒工作和私人的号码是分开的。
工作用的那部手机一直在周毅那儿,私人用的这部才带在他身上。
他这人嫌铃声烦,一般都设静音,震动都不开。
今天怎么有响铃?
周毅正打算走,闻言停住脚步。
他反应了一下,看了车前的怀央一眼,解释。
“上次王琦的事情过后就调了回来,可能是怕央姐有事找不到他。”
说罢,周毅拿着手机往马路对面温九儒的方向去了。
怀央看着他小跑过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刚自己打过去响的那个铃声,好像是被设为特别提示后系统配的响铃。
怀央跟温九儒的手机一个品牌。
先前有段时间,夏琳闹着玩儿,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设成了怀央的特别提示。
她被迫听了好久,所以有些印象。
八点半,临安的天已经完全被染成了墨色。
周毅已经穿过马路,走到了路那侧男人的身边。
温九儒背对路这面,还在跟身前的中年男人说话。
他单手插在口袋,露出的半截小臂,修长有力。
背脊挺得并不算直,看着有些懒散。
马路中间的车鸣声响在耳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挡住了怀央的视线。
她垂在身侧的手,两指在裙缝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目光转开,垂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