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米远的拐角处忽的响起一阵不太清晰的说话声。

  有人推着购物车在往这边走。

  怀央离开温九儒的亲吻, 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眨着眼很小心地看着远处的人。

  她整个人靠在温九儒身上,小半张脸埋在他颈窝。

  睫毛忽闪忽闪, 蹭得男人皮肤发痒。

  温九儒垂眸,看了眼她这小心探头的姿势。

  倒是还知道害羞?

  他以为她心里没有这根弦。

  毕竟一天天跟断了七情一样。

  远处推着车的人大概是看到了这边两人依偎着的情形,掉了个方向, 往另一排货架去了。

  怀里的人离开温九儒的丽嘉颈窝,手揪着他衬衣的领口,小声抱怨。

  “还捂嘴?温九儒,你挺变态的。”

  温九儒笑了, 手摸在她的太阳穴, 视线从上往下, 落在她唇珠微翘的上唇。

  他喉结滚动。

  其实还有些想往下亲。

  温九儒有时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这么多年,独独在面对她这件事上小心了又再小心。

  总想确定些什么再往下一步。

  但让他很挫败的是, 直到现在,她眼睛里仍然没有东西。

  温九儒没放开怀央,反倒是扶着她的后脑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轻叹:“你什么时候能把你那七情种上?”

  男人一向懒散的样子太深入人心, 怀央下意识把他这话当成了调侃。

  “听过什么叫智者不入爱河吗?”她微微弯眼,笑得可人, “你不也是吗, 温九儒?”

  “嗯。”

  男人眼皮耸拉着, 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 模样慵懒。

  从超市出来,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了明河公馆。

  怀央说这是她想买的,费用可以从她工资里扣。

  温九儒笑了笑, 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些。

  狗窝和隔板全部装好, 整个一层客厅的西北角豪华得简直像给这狗建了个游乐园。

  甚至还有滑梯和衣柜。

  怀央把视频发给夏琳时, 夏琳在那头羡慕的要死,一串信息发过来,问他们家还养不养“人”这种宠物。

  “你俩这狗都养起来了,是不打算离了是吧。”夏琳在那面问。

  “不啊,离吧。”怀央蹲在客厅的狗窝前,回头看了眼餐桌旁的温九儒,“离啊。”

  十二点刚过,方叔已经送了饭过来,温九儒正在拆包装袋。

  老远怀央就闻到了爆炒辣子的香。

  辣子鸡和水煮肉片,想来又有这两道菜。

  最近吃得太合口味,她都怀疑自己要胖了。

  夏琳正在吃东西,吐字不是太清:“你俩离了,这狗咋办?”

  “给我?他太忙,估计没时间养。”怀央手在小东西的后颈上撸了两把,“或者他想留下的话也可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人和人是,人和狗之间也是。

  怀央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淡。

  能这么养三年已经很开心了,她并不贪心。

  这么说着怀央又想起来:“你家都是怎么理财的?有没有靠谱的经理推荐,温九儒上个星期把三千万打给我了。”

  夏琳的父亲年轻时是很有名的律师,几年前开了自己的事务所,虽说这事务所不大,但赚的也不少。

  怀央手里没拿过这么多钱,觉得还是问下夏琳比较好。

  “我也不太清楚,等下我打电话问问我爸。”夏琳吸着面条,“你打算怎么理?”

  怀央思考了一下:“花千八百万买个房子,剩下的两千万,五百万做高额理财,一千万看能不能买风险小的债券,最后五百万存银行找金融经理,当个养老钱。”

  “养老钱你都想好了?”

  “那不然?”怀央笑,“我要是离婚没孩子就这么活到老的话,不存点钱最后死在医院没人管怎么办。”

  夏琳在那头感叹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这边有人已经结婚离婚,人生马上就要甩开她一个阶段。

  怀央在米色的塑料小盆里倒了些狗粮:“而且结婚生孩子也可能会孤独终老最后自己死在医院里,所以怎么算都是自己攒钱最划算。”

  夏琳说:“这话怎么说?”

  怀央答:“首先,孩子不一定孝顺,其次,现在很多人成年后为了自己的前程各奔东西,天高皇帝远,能和父母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照顾父母的是少数。再来,科学研究表明,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短,而经过统计,当下的婚姻有百分之八十还是男大女小,所以极有可能在晚年,你伺候完臭老头子之后,他还是先你一步离开,等你病的时候还是既没人照顾你也没人陪你,和没结婚的一样。”

  “然后?”夏琳问。

  “所以要么别结婚。”怀央总结,“要么就找个小的吧,姐弟恋才是大势所趋。”

  怀央话音落,手机被抽走。

  “你想找个多小的?”温九儒问她。

  打包盒都开好,他是过来叫她吃饭的。

  温九儒在怀央身边站定,垂眸,目光落在脚边蹲着的女人身上。

  她头发没挽,披在身后,没有经过任何染色的黑色长发,让她看起来素净白嫩。

  “小五六七八.九岁?”怀央很认真地在回答,“反正只要对方不嫌我大,我就也不嫌他小,长得帅,成年了就行。”

  温九儒:.........

  “你和你这闺蜜聊天涉及面挺广的。”温九儒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夏琳有了上次的经验,生怕波及到自己。

  在那面疯狂大吼:“可不管我的事,都是你老婆说的!好好管管吧,她成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和你离完婚找个什么样的小奶狗!”

  说完,“啪”一下按断通话。

  世界回归一片寂静,和上次一样,又剩了温九儒和怀央大眼瞪小眼。

  “那什么。”怀央把自己的手机从温九儒手里抽出来,“你也可以找小奶猫。”

  “.........”

  温九儒真的是被气笑了,又不知道这气要怎么发。

  就真的一拳打在棉花上,拿她没办法。

  温九儒轻哼一声,转身往餐厅走:“我喜欢野的。”

  “哦,小野猫也行。”怀央跟在身后接话,“也有又奶又野的,能根据你的需要随时切换风格。”

  你一句她顶三句。

  干什么都不走心,说话也不过脑子。

  怀央走到厨房,拿了碗筷过来递给温九儒,又帮他盛汤盛米饭。

  自己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总要干点活。

  相比欠人情,她还是更喜欢拿钱办事和钱事两清。

  怀央坐下,夹着保温盒里的菜:“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曹林确实喜欢狗,但也不经常在家,这窝生了五六个,他自己都没来得及起名。

  没想到正好便宜了怀央和温九儒。

  “都可以,看你。”温九儒说。

  男人眼神和表情都淡淡的,看起来兴致并不高。

  怀央又夹了一筷子菜,考虑着:“等下我翻翻字典。”

  闻言,身旁正慢条斯理喝汤的人掀眼皮目光往她这侧投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央看错,她总觉得男人这眼里夹杂了一丝不满。

  她莫名其妙,不明白这狗明明他也挺喜欢的,好好对待是有什么问题吗?

  吃完饭,照例是碗筷扔进洗碗机。

  周日,附院和公司都没什么事,两人都不用出门。

  怀央难得休息,今天不大想看论文,搬着凳子拿了本板砖似的新华字典,坐在狗窝前给狗找名字。

  温九儒没去书房,摊了电脑,坐在客厅看报表。

  宋梅最近又在搞小动作,华温餐饮那一块,好几部分的账都对不上。

  温九儒觉得这女人可能狗急跳墙,真的疯了。

  “姓谁的姓?”怀央回头问他。

  “都可以。”温九儒声音懒懒。

  说话间温九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曹林,问他狗的情况。

  温九儒侧眼,看了下还腻在怀央身上的狗。

  温九儒:退货的话退钱不退?

  曹林林林:.........想的美。

  曹林林林:起名没?

  温九儒:怀央正在看字典,在想跟谁的姓。

  曹林林林:跟我的呗,我怎么也算是亲生父亲。

  “.........”

  曹林和温九儒这两句是在群里发的。

  还有李延时的那个三人群。

  此时李延时又诈尸出来,说曹林。

  单身李延时:你是真不怕死。

  温九儒放了手机,怀央又抬头看他:“名字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总不能都是我一个人说的算?”

  温九儒眼皮掀了两掀,目光落在那冲怀央摇头摇尾巴的狗身上。

  “叫狗蛋吧。”男人说。

  “......”

  “贱名好养。”他又补充。

  这么难听的名字,怀央自然不会采取。

  最后思来想去,给这只不到四斤的狗起了个非常伟岸的名字——项羽。

  温九儒掐着腰,站在客厅那个豪华角落前,和隔板里没比耗子大多少,摇着尾巴的傻狗对视了两秒,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确定管他叫项羽?”难得的有了点除了温和懒散以外的表情。

  怀央点点头:“不霸气吗?我准备以后再养只猫叫虞姬。”

  “行吧。”温九儒放下手点头,“你开心就行。”

  -

  周一晚上,附院和一个有合作的单位聚餐。

  咨询中心这八.九号人都要到,饭店订在离附院不远的一家粤菜馆。

  晚上六点半,在包间里坐得整整齐齐的附院人,迎来了合作单位的几个老板。

  林怡然和怀央坐在一起,跟着众人站起来迎接。

  她靠近怀央的耳朵,撇了眼远处提着酒的几人,小声道:“怎么感觉要喝酒啊。”

  “估计是。”怀央回答她。

  和咨询中心有合作的这家是临安本地的教育机构。

  做学前教育的,主打的就是关注儿童心理健康,让孩子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靠着和宁大合作的名头,近几年名气做出来赚了不少钱。

  当然,给绑在一条绳上的宁大咨询中心也捐了不少。

  “带咱们来就是陪酒的,没看出来啊?”隔壁临着的座位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女生。

  李嫣然,父亲是隔壁土木院的书记。

  说话就没好听过。

  林怡然小声嘟囔:“怎么成天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另一个师弟在旁边拍了下林怡然的胳膊,小声:“你跟她犟什么,她就这个样子。”

  怀央另一侧的师妹,也探过头,悄声安慰:“大小姐嘛,让着点。”

  怀央来了半个多月,对咨询中心的这些事情也知道了个大概。

  李嫣然这人也不是不好,只是说话做事都带点心高气傲的劲儿。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物种,相比需要被惯着的大小姐脾气,人们还是更喜欢温柔可爱的。

  所以李嫣然独来独往,人缘不是太好,但她自己也不在乎。

  李嫣然瞥了他们几个一眼,眼角微翘,看向怀央:“说你呢,等会儿估计会让你陪。”

  怀央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酒场应酬,虽说也不是真的要干什么,但总喜欢喊些女下属和女学生陪着。

  酒□□化这风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改掉。

  大佬们和他们不坐一桌,饭吃到三分之一,开始打圈敬酒的时候才用到她们。

  怀央一直弱化自己的存在,跟咨询中心的领导也一直说自己酒精过敏,不能喝。

  到底是宁大的学生,自己这边的领导不会为难,不喝就不喝,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怡然脾气软,傻不愣登的没拒绝成,第一杯喝了,开了这个头,后面再想躲就不好躲了。

  连着两杯下去,她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醉了些。

  咨询中心这边唯一一个女领导来提醒过一次,说让这桌的学生都别喝太多,男生少喝点是个气氛,女生就别喝了。

  没成想那边两个大领导都有些喝多了,出去接电话再回来,路过门口听到她这话,语气不太赞同地训了两句。

  说喝的就是个气氛,她在这扫兴。

  要都是学校的人还好,大多都不会为难学生。

  只是附院这边好多人工作多年,不同于学校单纯的学术环境,早就觥筹交错间染了官场气。

  怀央逮着林怡然把她拽回来,倒了杯热水给她。

  皱着眉交代她:“谁再让你喝你都别喝了,装醉。”

  “谁让她第一杯喝了的,傻子。”李嫣然在旁边玩儿着手机说风凉话,“刚都帮她挡了,她不知道拒绝。”

  怀央看她,觉得这姑娘有意思。

  好话都能被她说的难听的要死。

  教育机构那几个真的喝多了,五六个男人,三十多到四十多不等,西装脱了,举着杯子在那儿吹牛逼。

  怀央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碍于只是个学生,干不了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呆着。

  “你们这桌不活跃啊。”机构的一个副总端着酒杯过来,路都走得不太稳,“大家都是栋梁,以后附院还有我们这边都要用到大家,来,我敬你们一个。”

  男人不高,和怀央差不多,肚子微拢,发顶有些稀,戴副眼镜,看起来四十出头。

  怀央和林怡然坐在圆桌靠门口的这一侧。

  李嫣然则坐在怀央身边,事不关己的样子,在扣自己新做的美甲。

  “来,这个妹妹,咱们喝一个。”男人拉住左侧林怡然的手腕,手上的酒杯作势要碰她的。

  怀央皱了皱眉,扯着林怡然的胳膊,不着痕迹地把她从男人手里拽出来。

  面上笑着:“是我们要敬王总您,她刚刚都开始说胡话了,是真的不能再喝,而且我们都是学生,也实在不配跟您碰这个杯。”

  “诶,哪有什么领导和学生之分。”男人杯子往回收了收,又想搂上林怡然的肩膀,“能在一起喝酒,都是缘分。”

  酒喝到现在这个程度,场上该醉的差不多都醉了。

  隔壁那桌教育机构的几个和咨询中心的领导基本都不大行了,他们这桌有两个男生也出去吐了两回。

  李嫣然刚手机响,挤到另一侧的角落在接电话。

  怀央大眼扫了一下,眼看着身边除了醉倒的几个,没人能用的上。

  就连身旁的林怡然也有些醉呼呼的。

  怀央勾着林怡然的腰,把她人往后扯,避开男人搭她肩的手。

  林怡然也推着杯子:“真......真不能喝了。”

  男人借着酒劲儿像是林怡然不喝这杯不肯罢休。

  “你这拒绝,后面可跟你领导不好交代哦。”那男人嘴上吓唬林怡然,“你说我们这一生气,跟咨询中心的合作没了,你们领导怪你怎么办。”

  咄咄逼人倒是玩儿的挺好。

  怀央心底冷笑一声,彻底来了气。

  她抬手把男人递到林怡然面前的酒杯推开。

  脸上仍旧是带着笑,声音却有点冷:“我们做学生的,不能喝就是真不能喝,回来真是喝进了医院,您也不好交代。”

  男人呵呵笑了两声,拿过林怡然手里的酒杯又递向怀央,期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摸了下林怡然的手。

  这人真的是不喝不罢休,一直在这儿揩油。

  怀央接过杯子,把林怡然往后拉了点,拽出那男人的范围,自己则从桌子里面绕出去。

  “我们出来喝。”她笑着向男人点了下头,抬手拉开包间门。

  王琦也确实喝得有点多,反应都有些迟钝,面前一长成这样的大美女,笑得盈盈动人的跟他说出去喝,行动先于脑子,他连想都没想就跟了出去。

  出了包间,往左两步,是个走廊。

  靠里,灯光大亮,人却不多,只有四五米远外的拐角会时不时过人。

  没有那么敞亮,但也不算隐蔽。

  怀央转身,抬手把杯子里的酒泼他脸上,玻璃杯往身后的墙上一敲。

  “咔嚓”一下,声音很响,划破此时安静的走廊。

  怀央手上的高脚杯,碎的瞬间只剩了下面的杯托。

  她冷笑着:“王总现在酒醒了吗?”

  怀央刚出来前,心里是有打算的。

  王琦只是机构的一个副总,能说上的话不算多,和她之间又隔着一个附院才到宁大。

  应该是给她穿不了什么小鞋。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忍着。

  怀央这人和温九儒有一点一样。

  虽然平常总是清清淡淡地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而一旦狠起来,其实挺吓人的。

  现在就是。

  女人手里拿了半截碎掉的玻璃杯,明明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长相,却偏偏让你觉得下一秒,她手里的玻璃杯就能扎过来。

  根本不会带一丝犹豫的。

  王琦本就没醉得彻底,这下那点酒意散去了三分之二。

  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他的衬衣领口。

  他脸色非常难看:“你胆子挺大,你不怕......”

  怀央打断他:“我怕什么?你想怎么样?这来来往往都是人,我不会叫吗?”

  王琦被怼得一愣。

  “女孩子的脸面......”

  怀央再次嗤笑着打断他:“脸面?是摸人的不要脸,受害者有什么可丢脸的,少给我在这儿讲男人女人,丢脸的是做错的人。”

  怀央声音不算大,拐角处路过的几个服务员都没注意到这侧的动静。

  “而且奉劝你一句。”怀央声音阴冷,“少在这儿仗着身份揩油摸人,说了多少遍了不喝,听不懂人话吗?”

  要只是劝酒,没动手,怀央也不至于现在在王琦面前这样敲杯子。

  这动了手就不一样了,次次忍着,惯他这毛病,以后酒场上还不知道要被他再摸多少人。

  王琦拧着眉,整个人的火气眼看就要上来:“你!”

  隔壁包间门“砰”一下被推开,又出来一人。

  李嫣然踩着自己那双马丁靴,身上的黑夹克下摆一荡一荡,高马尾在脑后飘的放荡不羁。

  她两步走到怀央身边,不留情面,甩手又在身后的墙上砸了个玻璃杯。

  “你什么你,最讨厌你这种油腻男,傻逼东西。”李嫣然眼皮抬得特别不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