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九儒伸手拿过女人手里的漏勺。

  起身,绕过半张桌子,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

  店家为了能多迎几桌顾客,每个座位都在能容纳客人的范围内,力所能及地做的小了些。

  怀央和温九儒坐的这张桌子,因为在角落的位置,更是这样。

  四方小木桌,左右两侧各一个扁长的木凳子。

  木凳并不长,很明显是一个人的位置。

  再多坐一个也不是不行,但会有些挤。

  温九儒显然也意识到了。

  坐下之前,甚至抵着她的肩膀把她往里推了点:“往里面坐坐。”

  怀央正吃得高兴,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里面欠了下身。

  温九儒在她身边坐下,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拿了怀央的碗帮她盛菜。

  “我不喜欢看文字汇报,一般都面对面交流。”男人敛了笑意的声音有些凉。

  言外之意,菜我可以帮你盛,但我不看文字,要你自己给我说。

  但怀央跟没听见似的,看都没看温九儒一眼,盯着自己的碗,伸着食指指挥着。

  “要块白萝卜,那块太大了,对,要这个,南瓜也要......”

  温九儒按着怀央说的,给她换了块萝卜,又把最后一块南瓜舀在碗里。

  牛油辣锅越煮越辣,在锅里辣汤里翻滚的白萝卜都已经被煮成了深色。

  “啊,这个有些生,我想要一块熟烂的......”怀央望着自己的碗,语气很遗憾,甚至还带了那么一些的嫌弃。

  温九儒忍无可忍。

  漏勺往锅里一扔,碗“啪叽”一下放在怀央面前。

  “怀央。”喊她,声音挺冷的。

  温九儒鲜少生气,短短两面,在怀央面前更是如此。

  他极好的修养也不允许他轻易上情绪,所以喊怀央这两个字虽称不上温和,但说的也并不算重。

  然而怀央心思一直在自己碗里的东西上,无暇顾及其他,冷不丁被这么一叫大名,吓了一跳。

  “你声音那么大干什么?”怀央捧着自己的碗,转过来看他。

  “我声音大?”温九儒轻吸了口气,呵了一声,冷着脸,“你是真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怀央垂眼,放下手里的油碟,又端起右手边一个盛了酸萝卜老鸭汤的汤碗。

  捧着吹了两下,喝了一口,看过来:“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女人偏圆的杏眼就这么眨了两下看着他,两手还捧着个碗。

  她眉心无意识地皱起了一点点,鼓了一个小包。

  但看起来并不凶,反倒是因为圆圆的眼睛让人觉得无辜又娇嗔。

  说着,怀央又喝了一口汤。

  她是真的对他的任何表现和情绪都无动于衷。

  温九儒视线下落了一些,看着身边的女人像没事人一样小口小口地喝汤,甚至拿了白色的陶瓷汤匙扒拉了一小块白萝卜到嘴巴里。

  隔壁桌那几个中年男人喝兴奋了,吵闹声更大了一些,甚至有两个还在划拳。

  忽的,温九儒刚心里提起来的那点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罢了。

  刚来的路上,在电话里,温元江气急,骂他,说他这个性子看起来脾气好得不得了,其实硬的要死,谁在他这儿都找不到好果子吃,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收拾他。

  没想到温元江的话应验得这么快。

  从来都是让别人硬石头磕棉花的他,在怀央这儿吃了瘪。

  温九儒很轻地叹了下气,拿起桌面上的手机,随便看了两眼怀央发给他的简历和户口本复印件。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东西他想查也不难。

  但温九儒没说话,也没再问怀央什么问题,就这么坐在她身边,垂眼翻着手机。

  怀央把温九儒给她舀的那碗菜吃完,那为数不多的良心终于抬了点头。

  毕竟自己手机里还有身旁男人一万六的转账。

  她目光在身侧温九儒的身上落了一下,转头拿过手边木架子上的空碗,给男人盛了碗鸭汤,推过去。

  然后两手放在膝上,侧对他:“刚太饿了,急着吃饭,你还想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

  温九儒侧眼看过来,瞧着她这副貌似乖巧的样子。

  终于明白李延时说的“有些人,你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怀央看他不说话,又抬手拿勺子在锅里捞菜。

  她睡裙外的衬衣是个长袖。

  吃东西不太方便,坐下的时候袖子就被她卷了起来,挽在肘间。

  此时抬手间,袖口松了些,有隐隐往下掉,蹭到锅沿的趋势。

  温九儒伸手,帮她拉住松下的袖子。

  “有男朋友没有?”温九儒又问了一遍,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怀央用勺子舀着牛肉,给自己盛完,剩下的倒在了温九儒的碗里:“没有。”

  “为什么不谈恋爱?”温九儒又问。

  怀央平常其实也吃不了这么多。

  今天这么饿,实在是因为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

  急着把改好的专著发给老师,后来改完太困,洗个澡又倒头睡了。

  从宿舍出来的时候真是饿的前心贴后心。

  现在大快朵颐了这么久,填饱了肚子,才真的有闲工夫回答温九儒的话。

  “男人能让我吃饱饭吗?”怀央看了看桌子上放菜的架子,把盘子里最后几根青笋下进去,仔细想了下,“我真的很忙,谈恋爱除了浪费我的时间,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温九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响了一下。

  是周毅发来的。

  貌似是温元江找不着他人,把电话打到了周毅那里。

  周毅跟了他五年,自然不会温元江几句话,就把他卖了。

  短信里周毅把温元江的话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说温元江留话让他回趟清华苑。

  温九儒回了个“嗯”,手机重新反着扣在了桌子上。

  “很多女生谈恋爱不是因为有情感需求?”温九儒看向她,“有人陪,难过的时候有人说话,有依靠,你不需要吗?”

  温九儒其实对这方面也不算特别了解,他问的这段话是上个月他姐姐温南音打电话过来骂男人时说的。

  温南音今年31,谈过的男人两手两脚加一起都数不过来,但每次分手,国际惯例,还是要骂一通男人。

  “情感需求?”怀央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调侃,“和男人有生理需求一样?”

  温九儒的打火机在桌子上转了一个圈,没说话,看着她。

  怀央把碗放下,用店里提供的黑色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火锅的热气扑了一脖颈,下午的头发白洗了。

  随手扎的低发髻垂在女人的后颈。

  没了头发的遮挡,冷白的耳廓,下颚骨和脖颈都一览无余。

  怀央想了下接着道:“我没有情感需求,我有朋友有追求有爱好,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不需要额外找个男人消磨时间,我的所有情绪也都可以自己消化,因为我知道哭和难受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行动可以。”

  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温九儒不太饿,火锅的味道又太辣,他吃得不算多。

  大多数都是怀央吃的。

  现在桌子上还剩下一些素菜和半盘牛肉丸。

  “另外......”怀央翻了下筐里的茼蒿,然后把剩的半盘牛肉丸倒进锅里,转过来看他,“我从小就喜欢自己呆着,很享受独处的时光,所以也真的不需要有人陪,很多事情有人和我一起那挺好,没人跟我一起我也无所谓,我是那种吃自助看电影哪怕做手术都可以自己去的人。”

  “做手术?”温九儒眉心轻蹙。

  怀央用纸巾擦了下嘴巴,左手腕上的钥匙串“叮铃叮铃”响。

  “前年去医院切乳腺结节都是我自己去的。”她转过来,语声娇俏,还带了些小骄傲,“有人陪着去医院能怎么样,能让我的病马上就好吗?所以自己去还是别人陪着去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