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这就坐牢？”
陆凌云一个没忍住，嗓门提高了整八度，惊得原本都快睡着了的小狌狌不耐烦地自嗓子眼里发出两声低吼。
离火连忙抬手捂住小狌狌支棱在兜帽外头的耳朵，同时不满地瞪了眼陆凌云。
有点尴尬的陆凌云摸摸鼻子，慢慢缩回刚才因激动而挺直的上半身。
他们这些小小的互动自然不可能逃过村长的眼睛，也幸亏人家村长年纪大了反应有些迟钝，并没往深处多想。
只是顺着陆凌云惊诧，摇头叹息道，“你们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你们不懂，反正我们这里，从我爹那辈开始就这个规矩，没事别瞎跑，尤其不可以随便往山里跑，说是保护森林保护野生动物啥的，如果违反规定被抓着，就一律按照预谋猎杀野生动物未遂啥的坐牢。”
离火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此规定并不简单。
难不成，跟他们要去的地方有关？
“哎，老爷子您再跟我们说说，那后来呢，后来有没有人又去过？”
村长抽了两口烟，目光穿过大门看向外头的院子，老烟枪得嗓子听上去很是嘶哑，“那个村子在我们这一片大山的最里头，又早就荒了，所以原本我们都快忘了这山里头还曾经有过这么个地方。
毕竟这些年，大家伙都想着怎么出去，出去了便都不大愿意回来，连自己村子都不惦记了，谁还会惦记个荒村，你们说，是不是？
可就是去年，那会刚开春，有两大小伙子说我们这里很美，要拍我们这里，还弄了个小飞机成天在天上飞啊飞的，然后他们就发现了那个荒村，问了村里人后，立刻就来了兴趣。
据说几天后，有人看见他们往那个方向走，可没人见到他们从那个方向回。
过了大概一个多礼拜，外头有人找进来，说是其中一个小伙子的爹妈，说什么他们儿子已经好些天没跟他们联系了，大家伙这才想起来，”
离火有些不解，插嘴问，“他们当时在附近总有落脚的地方吧？为啥他们落脚的人家没发现他们失踪了呢？”
“嗨~他们落脚的是个空屋。原来那一大家子早就搬外头了，就留了个空屋子还在村里头，这俩小伙子认识那户人家，所以拿了人家钥匙过来借住几天。
这种情况在我们这儿也不算稀奇，城里人在城里住腻了，就想来我们乡下体验一把田园风格，可一般住不了几天，又都因为受不了乡下啥都不方便，再回到城里去。
还有啊，我们村里人，也不像你们电视里头看到的那样，啥啥都好奇，恨不能没事就扒人家墙头上。
就比如你们今天来，也没见啥人围着你们好奇吧？现在的电视忒讨厌，就喜欢把我们乡里人拍成一幅啥世面都没见过的样子。其实……”
眼见着村长越扯越远，陆凌云赶紧把话头给他拽回来，“哎，大爷，然后呢，外头的人找来了？也去那个荒村里了？找着他俩没？”看書溂
“唉……”村长长叹一口气，惋惜地连连摇头，“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哭声传的有多远……人在对面那山腰腰哭，我坐在家里头都能听的真真的，听人说那两个娃子还都是独子，费劲吧啦养到二十来岁，眼见着就能娶媳妇享清福了，人却一下就没了，这让哪个当爹妈的能受住？唉……”
陆凌云一挑眉，“死了？咋死的？”
“死了，被活活吓死的。”
“俩人都是吓死的？不能吧？大男人还能胆子那么小？”
“对啊，当时我们也都觉得诧异呢，可外头就是这么传进来的。”
陆凌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吓死，咋判断啊？面部表情？”
离火轻拍着已经趴他腿上睡着的狌狌，对着面前一老一少开始科普，“当一个人突然遭到外界惊吓，大脑会命令肾上腺分泌大量的儿茶酚胺。
儿茶酚胺是一种神经介质，会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过快的血液循环如洪水般冲击心脏，导致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骤停。
所以，法医做出吓死结论时，除了死者面部惊恐的表情，还会根据心肌内夹杂着大量的红玫瑰色血斑来推断。
而这些大量的红玫瑰色血斑，就是如洪水般血液猛力冲击心脏时，造成的损伤。”
村长怔怔看着离火，一直等他话音落下，这才冲他高高竖起大拇指，“你这娃娃，学问大的很呐。我就一直琢磨警察到底是咋知道一个人是不是被吓死的？原来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哈。
这以后看还有谁没事胡咧咧，怀疑人家警察办案不认真。”
陆凌云摸摸鼻子，总算知道离火不玩游戏还为啥整天抱着个手机不撒手了。
“那大爷，后来呢？”
“当时啊，其中一个小伙子的舅舅也跟我们那会儿似的，不大相信大小伙子还能被活活吓死，也觉得是警察办案不仔细，敷衍了事，于是就亲自带着几个人跑了来。
说什么要实地拍摄，狠狠打脸。结果，唉，”
陆凌云这会儿对闹鬼之事终于开始有了两分认真，“怎么？他们也出事了？”
“可不？他们三四个人住了进去，据说头一天晚上就听见怪声啥的。
说起来这怪声音，几十年前有逃出来的人也这么说过，说是跟前头那个村子里的老地主家那大门门轴转动时发出来的声音一模一样，于是当时就有人说，他们听到的是鬼门打开来声音。”
怪声？
离火三人互视一眼，默默记下这个细节。
村长又抽了两口烟，烟雾遮挡住了他满是皱纹的脸，“当时警察知道此事，还特意进山把他们几个软硬兼施地，都给强行劝了出去。
可你们想，啥都没发生过也就罢了，明明夜里听到了动静，不弄个水落石出，那家人家如何肯善罢甘休？
再后来，他们是怎么又悄悄潜入的，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时候，是警察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把他们装在那个黑色的尸体袋子里，给抬出来的。”
“他们也死了？”
“死了。不过一个是吓死的，一个是跌入山崖摔死的，至于为什么会掉进山沟沟里，估计也是被吓得，还有一个人，是一个月后被护林队的人给发现的，听说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了全是血的撕碎了的衣裤，还有部分没啃干净的脑袋腿，估计是不小心跑进山里结果迷了路，瞎晃悠的时候又遇到了熊瞎子。”
离火微蹙着眉头，问出个出乎在场其他人意料的问题，“您刚才说，他们一行是三四个人，那到底是三个，还是四个？”
村长叹了口气，“四个，是一开始的说法，我们都听的真真的，可后来，不知咋的，又说搞错了，就三个，为这事当时村里人还争来着，不过到现在也就只找到三具尸体，那应该就是只有三个人吧。”
“弟？”
陆凌云知道离火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抠人家话里的字眼，故而此问必有用意。
但离火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冲着村长继续问，“警察又是怎么说的？”
“唉……”村长再次发出一声长长叹息，“警察只告诉我们，无关人员不得打听案情，倒是过了大概一个礼拜，来了几位上头的领导，一来之后不辟谣啥的，闹鬼的传闻闹的沸沸扬扬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啊，他们不知道跑来干啥？可他们偏偏就是一个字都不提。只让我们几个村联合起来，一个是严格遵守不进山的规定，另一个，就是看好自己村这几条同样山里的必经之路，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去那里。
一旦发现，每检举揭发一个人，便至少可以拿到五千块的奖励。”
见离火他们几个一时之间都没了声音，村长这才又开始劝，“闹鬼啥的，也是大家伙儿这么推断的，你可以不当真，但前前后后死了那么多人，却是真真的，我们这儿，连护林员都很少往那一片走，你们几个却被派来……”
门外传来村长老婆的咳嗽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提醒村长别乱说话。
想起什么来的村长面色一凛，随即尴尬笑道，“安排你们住我家的领导，人不错，不错。”
见离火三人看着他没说话。
他赶紧又把刚才的话往回着补，“虽然那个村子莫名其妙出过好几次人命，但地质勘探队却未必知道此事，毕竟当官的谁会承认自己管着的一亩三分地闹鬼呢，你们说是这个理不？”
这三个人里最通人情世故的陆凌云自然知道村长这是在担心啥，忙笑道，“其实我们来之前，多多少少有听到些，只是没您跟我们说的这么细致，我们领导当时也劝我们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是我们自己拍着胸脯软磨硬泡请下来的军令状。”
“这，”知道自己没有无意间犯下‘拆穿上级领导故意给小年轻穿小鞋之阴谋’的错误，村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再次劝道，“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不如就，”
话未说完，便被龚梓面无表情地冷冷打断，“那里就是十八层地狱，我们明天也要走上一遭。身为地质勘探队员，我不允许我们不了解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龚梓严肃起来很有几分摄人的气势。
面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儿子还年轻些的小伙子，村长心里竟隐隐有些犯怵。
可犯怵归犯怵，真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几个跟他儿子那么大的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去送死，他又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大爷，身为公职人员，越是有这种事，才越应该冲在前面调查了解清楚，”陆凌云再次发声，一脸的正义凛然，“您也说了，这都是您听说的，那您咋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选了那里做坏事，怕被人发现，才故意散播那里有鬼的消息？”
老村长低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并不去接陆凌云的话茬。
就在陆凌云有些尴尬地挠腮帮子时，村长这才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这样，明天我送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