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汪远。”

  省队教练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落在身旁,吓得汪远坐在座位上,整个人从上到下直接就是一个哆嗦。

  就花滑的天赋来说,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普通人中,十分出众的了,这些年来勤学苦练,成绩也一直不错。

  却因为头顶总有那么两个怪物般的天才压着,而一直无人在意,不论他有了多大的突破,取得了多好的成绩,只要对比着再一看,就都会变成了不算什么。

  而如今那两个天才离开俱乐部一年,他的机会终于来了,却不想就在这最关键的一场比赛里,林琅却又突然间的回来了。

  而他在这一年里,虽然在技术上的确提升的很快,但也增添了一个对于花滑运动员来说,十分致命的问题。

  心态问题。

  从前头顶上有林琅和姚箐这两尊大佛压着,他不论是做好做坏,基本也都无人在意。

  除了每天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以外,还真就没太感觉到什么压力。

  毕竟是被他们欺负了这么多年,那么懦弱的林琅,都能坐上的位置,能有什么难的。

  他不过是生不逢时,缺少一个机会罢了。

  在这之前,汪远一直是这么想。

  直到后来霸凌事件发生以后,林琅陷入阴影无法上冰,姚箐也因此而转换国籍逃去了美国。

  整个俱乐部的关注点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汪远也终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重点培养对象。

  最开始时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的气势,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最初的兴奋劲儿一过,他就忽然间的发现,他开始不敢上冰了。

  “远哥上啊!让那个废物瞧瞧你的厉害!”

  汪远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冰场,狠狠的咽了口口水,原本就已经十分紧张的他。

  经过周围那几人的这一番拱火,只觉得心里的压力更加的沉重。

  这可是他出头以后所参加的,最为重要的比赛,是他苦苦等了近十年,才终于等到的一个机会。

  他输不起,也绝对不能输。

  汪远眼看着前方的冰场站起身,努力的想在人前装成一副沉着冷静,泰然自若的模样。

  可他能骗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坐在一旁的林琅。

  “远哥!还等什么呢!快上啊!”

  一旁的那几个小崽子,还在狼哭鬼嚎的嗷嗷乱叫,甚至还想要以此来扰乱林琅的心态。

  而坐在一旁的林琅,却只心无旁骛的盯着冰场,就好像从来都没把他放在眼力一样。

  甚至都不用说话,只这一个态度,就能让他在心理上直接破防。

  只好在就在汪远站起身来,即将就要走向冰场时,俱乐部教练的一个眼神,还算得上是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

  让汪远原本焦躁不安的内心,也稍微暂且放宽了些。

  省队选人,所看的并不只是这一场的成绩,而汪远跟着姚箐这么多年,深谙他与俱乐部教练的相处之道。

  早在半个月前,得知有省队选拔赛的消息时,汪远就已经让家里人在背地里给了教练不少一笔钱。

  这一次,即便是他没有完全赢过林琅的信心,只要差的不算太多,就都能以没有发挥好的理由,凭借着平时训练时的成绩,和教练的极力担保推荐,得到这个名额。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必一定要赢他,只要做的和他差不多就可以了。

  汪远如此想着,神情摇摆的反复眨了眨眼睛,踏上冰场。

  结果果然是比他从前几次心态不稳时,发挥的要好了许多。

  虽然不说有多超长,但起码发挥出了他平日里正常训练时的真实水平。

  这在他心态不稳的这一年里,就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了。

  只有前三个跳跃上来就直接摔了两个,摔得就连之前一直极为嚣张的那几个小崽子,都已经近乎哑了火。

  直等到后来汪远的发挥逐渐趋于正常,稳定下来,跳出了看家本领般的2A,才终于将他们的嚣张气焰也跟着找回来了一些。

  花样滑冰中常见的跳跃一共六种,按照难度依次分为:

  阿克塞尔跳(A跳);

  勾手跳(LZ跳);

  后内点冰跳(F跳);

  后外结环跳(LO跳);

  后内结环跳(S跳);

  后外点冰跳(T跳);

  周数相同的情况下,难度越高的跳跃得分也就越高,而在这种情况下,难度最高的A跳,也就无异于是一个得分大杀器。

  而黎冰当初,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也正是因为汪远这个成功率极高的阿克塞尔二周跳。

  A跳是所有跳跃中,唯一一个向前起跳的动作,因为起跳和落冰的方向不同,以至于在跳跃时转体需要比其他几种跳跃多上半周。

  所以在跳2A的时候,需要转体的周数其实是二周半。

  这也就使得跳跃难度大大提高。

  像是2A这种难度,想要拿到国际赛场上,虽然肯定是不够用。

  但在国内如今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期,只要是能跳出3A的苗子,基本都能进到国家队,跳个2A进个省队,应当还是不成问题。

  其他人不足为惧,唯一让他担心的就只有排在最后一位上场的林琅。

  而如今因为教练给他的那颗定心丸,就连林琅他也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对方已经一年时间没有踏足冰场,就算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超出自己太多。

  这个省队的名额,他占定了。

  ——

  汪远的发挥亮眼,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他身上去。

  唯独沈潋秋依旧坐在看台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林琅,目光专注的就连一旁的黎冰,都忍不住随着他的视线摸索过去。

  可结果看见的就只是一个带着宽大帽子,蜷缩在阴影里的小孩。

  瘦瘦小小的,又带着帽子看不见脸,往角落里一坐,可以说存在感相当的低,如果不是因为好奇沈潋秋到底在看什么,只怕黎冰直到今天晚上,都不一定能够注意到他。

  刚刚他倒是的确听说,有个临时过来凑热闹领报名表的小孩。

  如今就这情况来看,应该就是他了。

  没见过的新面孔,只是不知道他的水平怎么样。

  黎冰斜眼看着沈潋秋如今专注盯着冰场的样子,只觉得隐隐约约的,竟好像又瞧见了些许当年他意气风发,年少时的模样。

  沈潋秋虽说并非职业选手,但从小就在这冰场里长大的,小时候的一大爱好,就是观察这里选手们的各种细节习惯和表现。

  修炼出的眼力只怕是冰场中的有些教练,都要甘拜下风。

  黎冰不知道他和底下那位戴帽子的少年,具体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但光凭他能让沈潋秋如此关心在意,应当就肯定是个人物。

  说不定还就是他苦苦寻觅的那一位接班人呢。

  黎冰捏着下巴,自上而下的审视着冰场旁的林琅,而此时此刻比赛也正好步入尾声。

  终于轮到了位于最后一位的他上场。

  冰场的灯光耀眼明亮,场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个时候汇聚在了林琅的身上。

  而他却依旧泰然自若,只是平静的站起身来,脱下宽大的带帽卫衣,身穿着一件普通黑T,径直走向冰场。

  随着他的身形在冰场的正中心站定,几秒后音乐响起,再睁开眼时的他,就已经与在场下时,毫无存在感的林琅完全不一样了。

  坚定的眼神,极具侵略性的气场,以及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毫不遮掩的魅力。

  林琅刚刚才一上场,就已经完全的掌握了观众们的心,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眼睛。

  就好像是一个存在与冰面上的魔王,强大,张扬,危险,却又无人可以不被其吸引,逃出他的手掌心。

  今天的场地不大,观众坐的分散,来的人也不算很多。

  也因此林琅甚至能够做到,百分百的掌握每一个观众的情绪。

  比如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在观众席上最为惹眼的沈潋秋,便因此而在一开场,就被林琅一个带着笑意的飞吻,撩到心跳加速,一瞬间就连头脑都跟着放了空。

  甚至就连身旁的黎冰,到底是什么时候激动到扶着栏杆站起来了都不知道。

  这样的表现力,一直是国内最为缺少的,滑行也非常不错。

  但凡只要他能跳出个三周跳,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径直砸到他脑门的紫微星了。

  此时此刻的黎冰,早已经忽视了身旁的沈潋秋,整个人一心扑在冰上的林琅身上,就连眼睛里都闪着无比期待的光。

  不过做人也不能太贪,才刚刚十六岁的孩子,哪能那么十项全能,更何况林琅这一年过的辛苦,又赶上个子抽条,营养跟不上,看起来瘦弱的厉害。

  就冲他如今这个身形,黎冰也就没对他的跳跃有多期待过。

  那些都可以之后再练,稍差一些也无所谓,但选手的表现力以及对音乐的理解能力,这些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养成的。

  黎冰刚才如此想着,便瞧见冰场上的林琅向后看了一眼后,利落的转身换刃起跳。

  这动作,不会吧……

  2A?!

  周围所有人都因此而大受震惊,唯独汪远好像司空见惯一般。

  一年不上冰,还能跳2A,林琅原本就是这样的怪物。

  只不过那又能有什么用呢。

  且不说他这一跳并不一定成功,就算是成功了,只要俱乐部的教练站在他的这一边,省队的这个名额,就依然还是他的。

  汪远如此想着,不由得低下头讽刺的笑了笑,却没想到他这前一秒刚将视线从林琅的身上移开,下一秒就又被全场突然间的惊叫,给拉了回来,正巧遇见了林琅刚刚从冰上起跳的身影。

  虽然起跳的高度有那么些悬,甚至就连轴也已经歪到了离谱的地步,但林琅却仍然还是完完整整的在空中完成了转体三周半后,平稳的落了地。

  “竟然是3A……”

  就在林琅平稳落冰的一瞬间,场上霎时间便被笼罩进了一阵惊叹之中。

  只有汪远一个人,还呆坐在板凳上,怔怔的念叨着。

  “这怎么可能……”

  ——

  这一年来,林琅虽然没有上冰,可陆地训练却也是一天都没停。

  只是这样不太标准的跳跃,在落冰时除了需要更高的技巧外,往往还会给膝盖和脚踝更大的压力,更容易受伤。

  而他重生回来初次上冰,一时兴奋之下,算准了所有,却唯一忘记了要算上自己如今脚下所穿着这双公用冰鞋所带来的误差。

  上一世他功成名就,早已穿惯了各种各样定制版的冰鞋,下意识的也就忘记了他如今成了个正儿八经的穷鬼,所穿的公共冰鞋对于脚踝来说,并没有那么太好的支撑性。

  好在他经验丰富,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偏差就直接受伤。

  一场演罢,林琅从冰场上下来,一边小口喝着水,一边贴着看台往回走。

  一路上除了各种惊叹与夸赞,也不乏一些其他的说法和言论。

  “不过只是个省队选拔,做到这种程度至不至于啊?依他的表现力来看,只要跳出个2A来第一肯定就稳了。要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也太拼了吧。”

  一年没能上冰,刚一回来就直接跳出个3A来,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挺拼的。

  只可惜但凡只要是踏上了冰场,不拼的人,也就不是他林琅了。

  更何况,就以姚箐那个小团体中的人,与冰场俱乐部教练的复杂交情来看。

  他如果不这么拼的话,这个名额还能轮得到他了吗?

  林琅如此想着,用余光看着就坐在离自己不远处,气急败坏的汪远,在喝水的同时,轻轻的勾起唇角笑了笑。

  而与此同时,位于他头顶正上方看台的黎冰,甚至震惊的到了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竟然是他……”

  下意识的一句咕哝,等到黎冰转过头,再想要激动的向人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之前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沈潋秋,竟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先他一步,跑到看台下边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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