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夫集团最近有许多大动作,先是新任首席执行官正式召开对外发布会,在会上诚恳与各方道歉,同时也表明态度接受处罚和内部开始自查,并欢迎多方监督,这份从容和担当让不少人感受到达尔夫集团的态度和格局,在发布会结束的一周内,达尔夫的股价开始回升,虽没有之前那样高,但至少不再下跌。

  后面又宣布与贺氏共同招标的项目已经签订合同,开始正式动工,无疑又给许多投资人信心。

  达尔夫集团内部,近期工作十分高效,最大的原因来自那位低调的岑总。

  岑越辞将对外的事务全权交给了江勉,正在进行的项目也不插手。

  近一周里,每天严格执行踩点上班,到点下班的散漫工作作风。

  而他具体的工作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一到下午的时间,从中层管理开始一个一个叫到办公室去聊天,助理谭书面对一众拐弯抹角打听岑总意图的中高层统一说辞是岑总刚接手这边的事务,对内部不太了解,要多加强沟通。

  这话,没人信。

  大家起初提心吊胆,私下互相问起到底沟通了些什么,一对内容更加疑惑,难道岑总是想了解他们的日常?也没问手里的工作具体进展?

  众人都说不出个说以然来。

  尤其是见到几个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层进去后岑越辞也没什么动作,大家的心又放了回去。

  岑越辞每天和管理层聊一聊,不管听到了什么,都平静无波,到点下班。

  与他的悠闲相比,江勉忙的脚不沾地,连喝口水都得插缝。

  于是不少人有意见了,对于想做事的人来说,江勉这样的上司才是值得追随的,便对岑越辞摸鱼划水的做派十分不满,但也没人轻易表露出来,暗中却已经开始新一轮的站队。

  当然有实干家也有理论家,岑越辞温和不管事的作风对有些已经失去斗志的人来说无疑是很舒服的。

  蒋一鸣留下的班底这段时间一直过得胆战心惊,蒋一鸣作为达尔夫集团在国内的CEO,都敢因为利益指使手下人去暗中陪标,由此可见拥戴他的那群人的行事作风。

  见江勉一来就陆续做了不少大动作,生怕被抓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岑越辞突然宣布要停掉公司一个较为重要的生态地建设项目,且态度强硬,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说,就让人不得不有些想法。

  “他们不敢来找你,这几天,我的电话和邮箱就没有停过。”

  江勉跟他沟通完宏博商贸项目的进度时,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这个项目是蒋一鸣的人全程跟进,现在赔违约金总比以后甩不掉的好。”达尔夫的品牌名誉经不起第二次损坏。

  江勉诧异道:“生态地项目是何诚主导的,他有问题?”

  岑越辞点点头,翻出他打算开给生态地建设项目供应商的赔付违约金文件:“这个项目最大的供应商时舟钺科技,也是违约金赔付最高的一家,你看下这些条款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然后让刘廷华去处理。”

  “好的,”江勉接过文件,忍不住问道:“怎么想起让刘廷华去,要是岑总担心其他人,我这里还有几个人可以推荐。”

  刘廷华最近卯足了劲在商贸项目上,江勉担心刘廷华接手处理这件事无形中树敌太多,影响目前最重要的项目进展,对于有能力为人又正的人他还是想帮一把。

  岑越辞显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个情况,“他有自信自荐,自然会想办法做好的,再说了,他手底下的人也该多锻炼一下,不然后边怎么撑得起来。”

  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江勉。

  江勉直到出了办公室的门都还没懂岑越辞最后的意思,只能放到一边。

  岑越辞处理完公事之后,看了看时间,心里叹一口气,期待着能有人推门而入让他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那个讨厌的地方。

  可惜,直到下班都没人来找他,磨蹭着下楼坐车去了趟医院复检。

  “这次要稍微好点了,几个指标比上次好一些,这几天药和点滴不能停,按照时间用。”关涵站在岑越辞的床头,紧皱眉头,岑越辞的脸色依旧苍白,因为换季的缘故,他最近咳嗽又加重了,腿上的毛病也开始反复折腾。

  岑越辞点了头,压下嗓子里的咳意。

  “我会按时用的,放心吧,所以我能离开了么?”

  “离开个屁,就在这里待一晚上,我在看看情况。”

  “家里有这些设备,我得回去,然然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岑越辞挣扎着要起来,关涵急忙阻止他。

  “我让小王带他过来,你要是踏出这里一步我就打电话给绍安。”关涵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语气凉凉丢下话转身出了病房。

  岑越辞这些日子在家里都休息的比较晚,有太多的工作挤压着要处理,躺在病床上,也慢慢有些睡意。

  等他醒来时,正看见岑易然坐在一边玩游戏。

  “几点了?”他撑着想要坐起来,手一动点滴也晃动起来。

  岑易然放下手机,跑到他身边神神秘秘说:“爸爸刚才给关叔叔打电话了,说下个月让我们一起回去。”

  “为什么突然会打电话?”当初是岑绍安提议他来处理达尔夫的事情,现在变得这么快可不太正常。

  岑易然趴着床边望着他,“爸爸担心你的身体,你在这里住院都只有我和小王哥哥照顾你。”

  岑越辞不太相信这个理由,他的身体情况心里有数。

  “醒了,感觉怎么样?”

  关涵拎着早餐走了进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束向日葵,他将早餐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在病房里到处找花瓶都没找到,让岑易然去外面找个玻璃瓶进来。

  岑易然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行了,别一脸深沉的盯着我,你的腿必须要做手术,心脏的问题也不能再拖了,赶紧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回去手术。”

  “我很清楚腿部的情况,我也不打算做手术。”

  岑越辞的声音没什么波澜,表情有几分漠然望着窗外正在晒太阳的人。

  “不打算做手术!”关涵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语气也显得急迫:“再拖下去,我们以后得对着照片怀念你。我反正劝不动你,检查报告我已经全部发给绍安了。”

  岑越辞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关涵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越辞,你现在右腿的问题有点严重,趁着心脏还能承受住,在做一次手术,后面好好休养很快就可以继续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在想做的事情上加重了语气,岑越辞扭过头看着他。

  “你们早就知道贺行舟对我当初的离开有误会?”

  岑绍安在他刚出事的时候甚至想过雇佣些人给贺行舟一点教训,还是他做了一系列保证才打消了念头,现在想想,也许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必须做手术的地步,才让他回来见一见贺行舟,然后找点念想去面对手术。

  岑绍安果然好样的,岑越辞有些恼怒,岑易然过来恐怕也是他的授意,到时候他不回去也得送岑易然回去。

  关涵无话可说,他虽然不清楚两人间具体误会是什么,但也听叶成瑜提过不少信息。

  岑越辞越想越气,说话也毫不客气:“出去!”

  关涵见他的情绪快到了临界点,叹息一声将门带上离开了病房。

  他走后,岑越辞才自暴自弃似地蒙着脸,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下意识想要挂断,岑越辞手指点下去的瞬间还是按了接听。

  “哪位?”

  “是我,”电话里是贺行舟的声音。

  “贺总怎么知道这个号码?”这是他的私人号,极少人知道。

  “我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贺行舟的声音懒洋洋的。

  岑越辞按压住胸口,“贺总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说完还是忍不住咳嗽,他连忙捂住嘴,小声地咳着,空旷的病房格外寂静,贺行舟还是听见了。

  “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停掉生态地建设的项目?”

  “贺总消息够快,才十几个小时就能打电话到我这里来问。”岑越辞也没了睡意,坐起身,打算全神贯注听贺行舟说话,这个项目现在停掉影响已经有些大了,他也是权衡许久才做出的决定,而且知道他打算赔付违约金的事只有江勉和刘廷华,刘廷华也不是傻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会大张旗鼓去办。

  那么,贺行舟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开门见山:“我是有这个想法,停掉这个项目也不影响与贺氏的合作。”

  贺行舟笑了笑,“当然不影响,我只是关心一下合作者,同时也提醒一句想要停掉这个项目没有这么容易,岑总眼光确实独到,但是已经晚了。”贺行舟转动着椅子,翘起二郎腿,用看戏的口吻结束这个电话:“好了,该了解的我了解到了,岑总——”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接着是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

  “岑越辞?”

  贺行舟提高了音量,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岑越辞眼前一片黑暗,耳鸣声一阵一阵的,电话那头贺行舟焦急地问他在哪里。

  岑越辞想要挂断电话,手机却从手里滑落到地上,他连忙弯腰去够,一不小心扯到了右腿,发出嘶的一声,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缓缓深呼吸强行压下咳嗽,心脏又开始了不正常的跳动,他按住心脏,等着耳鸣声褪去。

  贺行舟放下腿,姿势也严肃起来,耳朵贴在手机上,连喊了好几声岑越辞的名字也没听见应答,他从听到会议室那句话后已经派人往医院的方向去调查了,只是还没等到结果。

  这几次的见面能感觉岑越辞身体不太好,但是……也不至于咳成这样严重,他捏紧了手机,听着那边的动静。

  岑越辞本想喝口水,手因为输液一阵无力,杯子掉落在地上,水洒得到处都是,手机刚好落在碎玻璃片上。

  他清了清嗓子,边抬高音量边掀开被子试图转过身体伸手去够手机。

  “我没事,刚才呛到了。”

  “真没事?“贺行舟心里有些不安,“我认识几个有名的医生,你要不要……”他省去了后面的话,两人现在没针锋相对已经是极力维持体面,贺行舟压下异样的情绪。

  “谢谢,不用了,换季时的一些小毛病了。”岑越辞姿势艰难的捡起手机,手背擦着碎玻璃划出一道血痕也没注意,就着趴在床上的姿势说道。

  贺行舟有些烦躁,又放不下面子,语气也不怎么好:“趁早去医院看看,我不想项目才刚开始就再换一个合作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岑越辞放下手机,按下呼叫铃叫人来收拾,扶着床边走到沙发上,将外套披上,拿起拐杖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