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百辰静看几秒男朋友离开的背影, 转身碰巧撞上一人。

  韩季峰似是看热闹已久了,眯着一双漆黑的笑眼,开口道:“好家伙, 还会给人做家庭教育呢。”

  “感情被表白的不是你对象。”

  “黎校花从小到大都是被表白专业户,我早习惯了。”韩季峰不以为意, 眼神幽幽地看向死党, 继而挖苦, “而且我不像你, 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邹百辰白他一眼:“少说风凉话。你一个不用参加高考的人怎么又回学校来了?”

  “我是不考, 但我得陪女朋友考啊。我们俩的水平相差实在悬殊, 上了大学以后最多只是同城, 不可能像你和展晗一样考到同一所学校去。”

  韩季峰耸耸肩膀叹了口气, 接着说:“美好的高中同窗生活就剩最后这一段了, 我可舍不得错过。”

  邹百辰不留情面地拆穿:“谁让你从小学开始一写作业就脑袋疼?自己不争气,回头可以让肖越帮你照看着黎礼。”

  “滚。你怎么不说让刚才那个学妹帮忙照看你们家展晗呢?又送巧克力又表白的。”

  “花里胡哨,警校里可不流行这么张扬的恋爱。”邹百辰说完转身,朝着长廊尽头悠然迈步。

  韩季峰失笑,从背后问他:“你给人养蝴蝶, 你不花里胡哨!又去哪啊?”

  “收拾收拾准备上课呗, 你刚才也说了,北高的课听一节就少一节,难道只你一个人舍不得高中校园吗?”

  邹百辰路过走廊里的自动贩水机, 塞纸币买了两罐蜂蜜水拿回教室, 进座位时瞄了眼桌角贴着的课表。

  第一堂是孟嘉的数学。

  他把其中一瓶水放在展晗的桌面上,顺便从同桌书包里翻出自己的三轮复习卷, 坐回椅子, 根据卷面上的的红笔标注进行改正。

  课间休息结束, 随着预备铃嗡鸣,展晗跟在学生群的最后走进门。

  邹百辰伸出胳膊,朝着他吹了声口哨。

  已站上讲台的孟嘉循音过去,不明所以地用目光剜了一眼。

  偏偏展晗能读懂这人的顽劣举止,走近两步,很给面子的把手搭上他的手臂。

  奇奇怪怪的小把戏得到配合,邹百辰满意地笑笑:“我的家鹰飞回来了。”

  展晗落座,动作自然地拧开水瓶喝了口,轻咂了下嘴巴:“下次别买这个了,有点甜。”

  “给你润润嗓子,刚才哄学妹累坏了。”

  听他又提起这事,展晗用眼角夹了夹满面恶劣笑意的人,没有言语。

  上课铃打过第二遍。孟嘉站在台前,看着下面的同学列坐整齐,向大家开口:“这节是数学,但等会儿我们班可能会轮到拍毕业照。 ”

  此言一出,班级里立刻沸腾起来。

  “啊?!嘉姐怎么不早说啊?”

  “就是,都没来得及好好打扮一下。”

  “太糟糕了,我今天没洗头!”

  班主任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意:“就是为了不让你们打扮才临时说的。一会儿女生不准披发、化妆,男生也不准奇装异服,搞出怪发型。”

  “我还以为等六月才拍。”

  “我猜到肯定要提前,早拍完早安心。”

  “难怪看到韩季峰和其他几个走单招的体育生都回来了。”

  “好啦别讨论了,还没拍呢,轮到我们班的时候会有老师过来通知。”孟嘉及时敲击讲桌,止住教室内的窃窃议论声,“把之前发的复习材料拿出来吧。第56页18题,先自己做,五分钟后我们统一讲。”

  被布置任务后,学生们逐渐安静下来。坐在最后排的展晗低下头研读题干。

  邹百辰拄起下巴,有机会仔细打量身边人。这张没有了镜架束缚的俊朗侧颜,实在具备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他的目光攀上,落在晗哥白皙优越的额头边,小声言语:“自律部的消息的确灵通,怪不得突然换了新发型呢。啧,是好看,不知道会惊艳多少人的毕业照。”

  “没完了?”展晗终于忍不住,头也不抬地动动嘴唇。

  “我夸你还不乐意。”邹百辰双眸弯弯,不再多提,转变话茬,“对了,我昨天中午还在阳台上看见了你和徐总了,什么时候去剪的头发?”

  展晗握着银色的自动铅笔,仔细地在图上画着辅助线:“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会儿。我送她去机场回来,刚好路过理发店。”

  “噢。徐总已经走了。”邹百辰兀自重复一遍,凑近些轻询,“那今晚,是你去我家,还是我自带枕头去找你?”

  展晗不小心画重了一笔,吹落掉在试卷上的一截纤细的断铅,趁着重新按动铅笔的间隙,偏头看他:“能不能正经点?”

  “你这么好学可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展晗的话未说完,两人的交头接耳便已被讲台上的孟嘉打断:“课代表和同桌,上黑板做题。”

  “哦豁。”邹百辰措手不及,只得在起身时磨蹭着,偷瞄一眼同桌刚做完的答案。

  待两人走上讲台,孟嘉把书册卷成筒状,对着后脑勺各自打了一下:“就知道闲聊,从早到晚哪来的那么多话说。”

  “合拍。”邹百辰调笑着,拿起粉笔转向黑板。

  孟嘉脸一板,回道:“是吗?那你们俩做完题也不用回座位了,讲台一边站一个,免得坐下也不会老实。”

  “你能不能闭嘴?”展晗连带着受惩罚,背身压低声音吐槽,“我读了四年高中都没被单拎出来过。”

  邹百辰的余光瞄见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

  不知怎的,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在班里见晗哥的情景,竟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一年。能和喜欢的人有共同的校园回忆,还是件幸运又难得的事。

  相比于视罚站为耻辱的同桌,他习以为常地扬起嘴角:“那多没劲,晗哥要感谢我,给你的青春加了点回忆。 ”

  “得了吧,磨人的扫把星。”瞧着反以为荣的家伙,展晗又气又笑的轻骂了句。

  ——

  年级拍毕业照的速度远比孟嘉预计得要慢,直到快上午第三节 的时间才轮到四楼B座的班级。

  早已迫不及待的同学们一窝蜂的涌出去,和平常关系好的朋友拉帮结队。

  展晗没有径直下楼,而是先拐到政教处去开自律部的每周例会。邹百辰便立在办公室门外等着。

  正是下课时间,教学楼中厅前的人群来来往往,唯独那一道身影不动如山,倒有点像是被扣留示众的。

  孙维祎领着一帮男生路过时,忍不住开了嘲讽麦。

  “邹百辰,你他娘的是真给哥们丢脸,好歹也是学校里有头有脸的硬茬子,天天跟在自律委员屁股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纪律监察呢。”

  当事人倚着墙,漫不经心地接话:“管的着吗?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获得第一手消息。”

  孙维祎一乐:“唬弄鬼呢,一楼大厅学生违纪的公示板上全是你的名,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懂个屁。”邹百辰胡诌诌的话术张嘴便来,“要不是我每天贴在枕边叫他起床,他连早上站岗都得迟到。这是你不花钱就能听的事儿吗?”

  吱呀——

  就在话音落下之时,政教处的门被人推开。几个自律部员从里面走出来,其中身材最高挑的那位悠然插了话。

  “我花钱听听?”

  孙维祎见状赶紧撤退,跑出十几步还能听到这厮狂放的笑声。

  邹百辰在某人灼热目光下伸手到脸颊边,做了个给自己嘴唇安拉链的动作我,这才息事宁人。

  两人在政教处门前逗留了会儿,赶到操场时,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已经到达多时。

  韩季峰正在帮忙调整站位,看见不慌不忙走来的身影,催促道:“快点,给你们留了位置。去最后一排最左边。”

  “主角站哪都一样。”邹百辰大步迈上拍照的台阶,插进空隙里。

  肖越斜眼白着大言不惭的家伙,回嘴道:“我劝你别站得离我太近,太阳身边哪有萤火虫的容身之地?”

  韩季峰笑骂:“知道北高为什么只有校花,没有校草吗?就是因为你们这群人真够不要脸的。”

  “谁稀罕啊。也就是女生漂漂亮亮的才赏心悦目。”肖越瞥到展晗胸口戴着的校牌,轻哼一声接道,“再说,就算评出来百分之百也是要塌房的。”

  “行啦,什么校花又校草的,别盯着别人家的男女朋友,往前看让我瞅瞅。”

  韩季峰整顿了纪律,看着队伍排列没什么问题,向负责拍摄的体育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

  “来,各位同学和任课老师,最后整理下衣服和表情,朝我这看。”摄影老师弯身发号施令,“321,别动,再来一张。”

  随着拍摄按钮按下,又一大帮人的高中时光被定格进了毕业照中。

  班级队伍四散到各处,学生们三两成群,趁着兴致再私下用手机多拍几张。这种情景,孟嘉也是默许的,只嘱咐着大家按时回去上下一堂课。

  正是上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在室外站久了有些热,拍完照的同学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啊?”

  “中央空调坏了,吹不出冷风。”

  “嘉姐刚才找人来看过,不只我们这一个教室,整个楼层都一样。”

  后进来的人抱怨屋里像个蒸笼。生活委员解释是空调经过秋冬春三季的闲置有些堵塞故障,而维修人员没带设备,明天才能修理。学生们也无其他计策可施。

  邹百辰是最受不了这股闷热的,因为刚才趁着空闲,他还和韩季峰在篮球场上跑跳了半晌,这会儿正汗流浃背。

  后者弯腰在桌前,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防水袋,然后踹了踹死党的桌腿,提议道:“体育馆游泳,去不去?”

  北高注重体育特长生的培养,斥巨资修建场馆,自然有游泳校队,每到夏初各种比赛还热闹得紧。

  “那你去呗。”韩季峰脱口而出,随后嗤笑一声,“啧忘了,夫管严。”

  邹百辰瞥他一眼:“别搞事。  “要不向上打个申请?我可以帮他看着你,胆敢看其他人泳装一眼直接把头踩进水底的那种。”韩季峰逗乐般提议。

  “行吗?”邹百辰被暑热折磨,眼神期待地看向身后。

  “你说呢?”展晗刚在卫生间洗了手,随意地在男朋友眼前甩了甩,溅得那人睁不开眼,“刚才自律部开会的时候副校长还在强调,临近大考,学生难免浮躁,要严查逃课缺勤情况。你是打算往枪口上撞?还是说你也不用高考了?”

  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一旁的韩季峰发笑,自觉地打圆场:“得,听出来了,怪我起高调。我滚啦,中午帮我叫黎礼出去,一起吃饭。”

  邹百辰无力地挥了挥手,朝他投了个「想出去玩但是不敢提」的眼神。

  上午最后一节是政治。展晗抱上两份教材,把仍然赖在椅子上的人拎起来,一起去上走班课。

  果不其然,因为整层楼的中央空调瘫痪,走班教室也闷热异常。

  邹百辰只能趴在被日光烤得滚烫的桌子上,低声哼哼:“热死了。”

  展晗忍笑,把早上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就当是给你的青春也加点回忆。”

  正式课前,政治老师拿着一摞材料分析题型的小题篇逐座分发,走到展晗身侧时细看了两眼,似乎也是觉得他有些变化。

  “今天戴隐形眼镜了?”

  展晗摇头:“做了屈光手术。”

  对方诧异地又打量一番:“是嘛,恢复得这么快?”

  “恩,术后几天就可以正常用眼了。”

  徐老师兴起,多打听了几句关于手术的具体事宜,随后才转向看上去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邹百辰:“他这是做什么手术了?”

  “大概是枕动脉小脑萎缩吧。”展晗玩笑。

  邹百辰难受地眯着眼睛,嗓音泛哑:“如果我有罪,请法律制裁我,而不是大热天拍完毕业照还要在蒸笼一样的教室里讨论文化与哲学。”

  “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吹不到空调,心静自然凉,和你同桌学学。”徐老师留下两张小卷,慢悠悠地走向后排。

  “听见了吧,好好上课。这点意志力都没有,晚上怎么自带枕头去找我,又怎么趴在床边叫我起床啊?”展晗附和着揶揄,顺带又报复性的回敬他一句。

  “嘁。”邹百辰枕着胳膊躺着,调转方向。

  天气闷热无风,惹人不适。过了好一会儿,教室才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同学们写字的声音。

  忽然,邹百辰觉得颈边有柔和的风送来习习快意。

  他抬起头,通过墙上的影子看到身后有个嘴硬心软的人,正拿着提纲,一边读题一边帮自己扇风纳凉。

  邹百辰缓吸一口气爬起来,把臂上宽松的短袖挽到肩头,低下头做起了密密麻麻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