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明辉对何岩的处理还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拨了他这次发现人参路子的头筹,将来如果能分钱也要往后落一落。

  “规矩就是规矩,你来货路子被人截了,兄弟们再抢回来也跟你没关系。东子的事你也怨不着,就像你这次,卖人参的我们谁也没碰上,第一个发现的是你。

  这就是运气,老天爷安排的事,今儿个他捡金子、明儿个你捞银子,谁多谁少都是看运气,人没有一点办法,岩子你说对不对?”

  当着兄弟们的面沈明辉软言细语的安慰,何岩也连连悔恨说自己大意。

  等只剩下他和郭叔两个人,沈明辉直白说这兄弟是做不久了。

  “为什么?因为他心里积了怨不是一天两天,胃口也太大了,这种后续三五万都不止的生意也想独吞。他没这么多钱,必然要找自己人勾连。拉帮结派私下里串联,迟早要带人另立山头。

  要是成了也还算,大不了我分家拆伙儿割点肉出去。可就怕他生意不成,泄了消息,闹腾出什么大事儿。上边带人一抓,咱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说到这儿,他也是一阵唏嘘:“都是一起长大刨食儿的兄弟,我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但我好不容易凑起来这一摊生意,不能让他就这么搅和黄了。

  我总要为一大帮子兄弟考虑,谁身后没有老老小小的一家子等着吃饭穿衣?只能慢慢疏远了!唉……,财帛动人心……”

  郭叔一大早赶过来还饿着肚子,这会儿许强送来一碗酸菜面,他吃饱喝足,正悠闲惬意。

  听了沈明辉的话只是嗤笑:一帮子小年轻还讲什么兄弟义气,等过个二十年吃吃苦头就知道了。什么义气情义,遇上饿肚子的荒年还比不上二两小米。

  “你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不给他来个三刀六洞的涨涨记性?”郭叔笑着打趣,魁梧的身体往起一直,眸子里透出一股凶悍亮光。

  “郭叔,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就是想淘换点东西挣个钱,可不敢混什么帮派走歪路子……

  再说,总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对不住我我不能对不住他……,不至于!不至于……”

  见沈明辉连连摆手,郭叔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躺到了炕上。

  虽然他是经历过刀枪血腥的人,年轻时手段也狠厉。可年纪大了,谁不想打交道的是个讲情义有分寸的人呢?

  “唉!叔年纪大了,也不想什么打打杀杀,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要是能再多赚个吃肉喝酒的小钱,那就心满意足了。”

  沈明辉可不信他这鬼话:“嘁!吃肉喝酒的小钱?那是谁前阵子说要给闺女置办三大件和收音机的?

  我这两天是忙,可也听说了!

  下头各个公社要组织民兵进山打野猪,柳树大队枪法最好的就是您,叔你又担着村里的民兵队长,就凭你的本事,这事儿能少了进项?”

  郭叔嘿嘿一笑不语,这会儿各村都有民兵,闲着的时候操练两下,农忙时照样上工干活。尤其是到了秋收这一阵子,组成巡逻队保护庄稼,防止被人偷粮食或者被野猪下山糟蹋。

  比饿肚子的村民偷挖那十几颗红薯,山里的野猪才是一大害。一到晚上就成群结队的下山,一晚上能糟蹋一大片红薯地,让人心疼的要命。

  这不,今年秋收过后,趁着空闲几个公社组了一批民兵和猎户,要在下雪前进山猎杀野猪群。

  干了这一波,庄稼少了祸害,人也能捞一些野猪肉。剩下的野猪熬过这个冬天,规模也就没那么大了。

  猎物的事两人一直有合作,所以郭叔知道他并不是想说这个。

  “你别跟叔我打马虎眼!有话直说,绕来绕去娘了吧唧!”

  沈明辉嘿嘿一笑,从炕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殷勤的给对方倒了一杯。

  “这回不得麻烦郭叔了嘛!要想从邹三嘴里抢肉,少不了请您站站台,搭把手。

  您放心,都是偷摸着赚点钱,和气生财,我也没想怎么打架斗狠,只要他肯吐出来一半儿的货,我就不跟他多计较……”

  别看东子几个动起手来厉害,但在沈明辉这里,真正算得上份儿的还是要说郭叔。

  他的这份凶狠和街头混混的逞凶斗狠不同,沈明辉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人,但见识过他杀狼宰野猪,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淡漠让人心头一颤。

  这种视生命如无物的冷漠平淡,没有一些特殊经历是不养出来的。这也是沈明辉将他视作底牌,这几年殷勤伺候、用心拉拢的原因。

  “倒不是我胆子小,往回看三四年也没少和人争斗流血。可日子久了才明白,做生意不是打打杀杀,靠的是人情世故,更要讲规矩……

  这次的事是我自己的人失了手,被人钻了空子,要说这亏认了也应该。可姓邹的一向不要脸,这次还不知道怎么耍的手段。

  被人明目张胆截了胡,我要是还缩了脖子一动不动,不是平白让人小看?所以还是要摆明车马和他斗上一斗,有叔您在,我也踏实一点……”

  “另外……”沈明辉稍稍迟疑一下,听婶子说郭叔当年是从东北一路流浪乞讨过来,被岳父一家收留才落户。这些年家里日子越来越好、路费也不缺,却没有说过要回去看看。他私下揣测,不知道是不是在老家有什么恩怨。

  当然,该问的还是要问,毕竟这人参后面牵扯着巨大利润,没人跟钱过不去。

  “不知道郭叔和老家那边还有多少联系,方不方便给帮忙问一问。这园参说白了也是人种的,有人能千里迢迢跑过来卖,咱们也能跟那边打听打听。

  要是能趟出一条路子,往后每年都有一笔收入稳稳落袋,也省的和黑市其他人争的头破血流。现在只是被邹三截胡,时间一久消息也瞒不过其他人。

  当然,这生意要是能成,这里边叔您占大头,我给您分四成的利。到时候咱家里妹子的车子收音机就都有了,就算再添个电视机它也没问题,您看怎么样?”

  这几句话难的让郭叔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比以前稳重多了!行吧!我就给你压一回阵,也不用再拖,就今晚吧!省得我来回再跑一趟。”

  “至于打听东北的园参路子……”他似乎回忆起什么往事深深叹口气道:“唉!多少年了,没什么不方便的。年前我想办法回去跑一趟,见见几个老兄弟,给你打探打探情况。

  要是能成,我就替你小莲妹子谢过你这个当哥的了!”

  又笑着赞了一句:“沈小子你也长大了!做事靠谱多了!”

  被郭叔这么一夸,沈明辉也不好意思的笑笑,手上不自觉的摸摸鼻子。可不是长大了嘛,媳妇都快到手了,自己也要多为以后的小家考虑考虑。

  想到嘉禾,沈明辉脸色一柔,露出笑意,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

  被某人思念的林嘉禾当然也没闲着,之前寄给省市各报社的稿子还没有回信,但在京城拍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

  斑驳的旧城墙、宽宽窄窄的胡同小巷,玩笑打闹的孩子们、谈笑的说话的工人男女,一张张黑白照片记录下了这个年代特有的京城风貌,她一份留作个人收藏,一份按照当时的承诺寄给了京城某街道办。

  至于那位京城玉器厂的老师傅,她也没有遗漏,将和他相关的几张照片寄了过去。

  如果投稿能有所收获,她再把报纸邮过去一份,也就不算说谎了。对于当初假装记者的事儿,她其实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看書喇

  至于工作方面,随着厂房扩建的消息传开,各部门也士气高涨。

  纺织厂当初规划时便预留了大片空地,除了盖家属楼的东南角用掉一点,现在也谈好了工程队,开始挖土作业。整个纺织厂南面区域每天车来人往,干的热火朝天。

  按照厂里领导的计划,这边即将新建五个大车间和配套的工艺部门、存储仓库、行政调度办公室,任务量繁重,务必在年底上冻前打好地基。

  待明年雪一化,立刻开始修建厂房,准备迎接机器入场。

  与此同时,很多相关的工作一一展开,例如林嘉禾就被抽调去厂技术资料室帮忙。要用人家的机器,怎么也要先把人家的机械资料搞清楚吧?

  学习工艺、掌握修理技术是工艺部和机修部的工作,整理京城方面送来的图纸资料就落到了嘉禾和汪晴几人身上。

  不用多说,只看学习团里结识的两个小伙伴汪晴和许青青都来了,那这项工作肯定不简单。林嘉禾可没忘了,这两位都是背景极厚的“楼上”人员。

  等到了资料室,真正干起活儿来才她才发现,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现在的领导干部讲牺牲说奉献,那真不是嘴上说说。几个楼上来帮忙的年轻同志半点没有拈轻怕重的二代模样。说帮忙,还真是没少干!

  资料刚送来的时候,是几位配枪安保科同志亲自押送,送到资料室后由专人签字交接。就连参与整理工作的这些本厂职工也不例外,纷纷按要求签下保密合同。

  资料和图纸都装在贴了封条的纸箱里,按照编码不同差不多有八九百箱。

  不用大惊小怪,像这种京城淘汰下来的老式机器在十几年前还是高新科技,或是向国外购买,或是收缴胜利前的遗留。技术资料经过一代人又一代人的补充、调整、修理,攒个几百箱很正常。

  毕竟现在没有u盘这种电子资料储存技术,所有文字和图片都是纸质版。

  更有一些国外的技术杂志资料,每一本每一页都是用外汇换来的,怎么可能舍不得扔掉,一年年积攒下来就有了现在这堆鸡肋。

  厂里的技术员们看到这些资料简直乐开了花,可辛苦却是嘉禾他们这些帮忙的。

  一张纸轻飘飘,一箱子纸却能有七八十斤,入了资料室,要先按照编码分门别类的整理到资料架子上,他们能怎么办?搬吧!

  几个人按着目录分成七八个区域,每个区域挨个整理。一个人念编号,剩下的人从几百个箱子里找到对应编码。一次搬过来十几箱,大家再一起拆封、整理、上架。

  最累人的是几百个箱子堆了三个房间,为了找一个号码,往往要把三个房间的箱子翻遍。卸货的安保人员可不管你什么编码,能摞到一起的通通堆成小山。

  一天下来几个人累的腰直不起来,手腕胳膊也肿胀酸软。

  “好在这几百箱资料也只是一个星期的事,按照今天的进度,大家坚持一下,很快就弄完……”有人加油打气,声音响亮。

  抬头一看,正是好姐妹汪晴。嘉禾能怎么办,不能给朋友拆台啊!除了相互鼓劲也没有什么办法。

  至于说那一帮技术员去哪儿了?

  早登记姓名借了几本国外技术杂志跑到隔壁阅读室看了。没有签保密协议的无关人员也不方便叫来帮忙,只能由这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出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