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辉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闷声发笑,弄得嘉禾很不自在。

  “你笑什么?”恼怒中带着好奇。

  “呵呵呵呵……”他嗓音低沉有力,喉结滚动,张了张口,还是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爱意。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的,冷血也好,薄情也好,配我正合适!”想到刚才对方说的“做朋友”的约定取消,立刻正色拒绝。

  “我觉得我们相处的很好,说好的做朋友不能你随随便便就取消,咱们好好相处,以后会更好……”

  林嘉禾被这一连串的“好”说的头昏脑涨,耳朵也悄悄泛起粉色。

  “行了!行了!说正事!”人没个正形,话也不会说几句,翻来覆去的只会说“好”,她心里一阵抱怨,心里奇怪的却没怎么生气。

  “好,好,我接着说,你堂哥他是在街上认识不少人,不过都是些狐朋狗友,混吃混喝还行,真遇上事儿跑的比谁都快!”

  “后来他接触了一个小将,跟着也凑了不少热闹,但都是起哄围观,算是个外围凑数的。可最近他似乎钱有点不凑手……”

  这话沈明辉没多说,但嘉禾心里明白,林大刚手里只有第一个月开的工资,之后被林父在厂里打了招呼,钱也直接被林父代领,他手里那点钱花不了多久。

  同时嘉禾心里也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跑到外面找工作。但凡当时找了家属楼的邻居工友,成不成先不说,进了钢铁厂也没个好结果——工资拿不到手里,人也被压着动弹不得!

  沈明辉的声音还在继续。

  “酒肉朋友么,没有钱谁还带他一起?混了一段日子,听说过得挺惨,不少被他蹭吃蹭喝的人受不了打了他一顿。后来,他就开始讨好那个小将,积极参与闹事了!”

  果然不出嘉禾所料,林大刚这种乡下混混来了城里也改不了好,做事形迹离不开“吃,喝,混”三个字。

  “他闹得事情大不大?动手有没有见过血?出过人命吗?”这不是关心,只是评估这个人的危险性,也是林嘉禾打听他的直接目的。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见血……”沈明辉迟疑,并不想吓到心爱的女孩儿。

  “反正前一段时间他手上多了一大笔钱,请客吃饭,拉人入伙,吆喝的挺热闹!不少看他没钱跑掉的酒肉朋友又回来捧他的场,称兄道弟的,有点儿意思……”

  说到“有点意思”几个字沈明辉神色玩味,这种靠钱拉拢的人手,能有几个诚心敬服他?肚子里早思量着什么时候跑路了!

  林嘉禾却没有他那么轻松,钱是那么好拿的?林大刚这个畜生,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什么狗屁勾当。

  她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因为争斗的最底层往往最恶劣、最野蛮,也最不讲人性!

  “礼不下庶人”,反过来,某些心如豺狼的畜生也不会在乎人伦常理。

  再次谢过沈明辉,嘉禾想着要不要请对方吃个饭,人家帮忙打探这么多消息,不能不回报一下。

  回想一下这个月手上剩的票据,她轻呼一口气,幸好!之前吃肉靠“偷渡”空间物资,肉票和粮票还剩了不少!

  “沈明辉同志,为了感谢你这次仗义出手,我请你去饭店吃红烧肉吧!”

  嘉禾带着玩笑的语气开口,生怕对方拒绝,这种人情债欠多了可不好还。

  “嗯,行,那走吧!”

  出乎意料,对方没有拒绝,还扯了扯袖口,整了整衣服。

  嘉禾这才发现,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搭配工装裤,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拾掇的整整齐齐。

  不像是来送消息,倒像是来相亲!

  这身装扮自然得益于狗头军师许强的建议,衬上沈明辉一米九的大个头,显得干净利索有朝气,人也精神焕发、英姿勃勃。

  林嘉禾对这种孔雀开屏的行为不感冒,穿着干干净净当然好,但想以此吸引她还是算了——感情这种东西讲究的是性情相投、思想合拍。

  至于一见钟情,她不否认!

  男女间的好感百分之九十是从颜值开始,没有一副好容颜,谁又愿意沉下心去了解内在的灵魂是否有趣呢?

  到了附近的国营饭店,休息日人还不少,大多是年轻男女——相亲见面的、单身出来解馋的,没什么事谁会出来花这个冤枉钱?

  两人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木须肉、两碗米饭和一份免费例汤,都是饭店提前写在小黑板上才能点,不然谁给你做私人小炒。

  给钱票时沈明辉抢着要给,嘉禾没同意,自己不出钱算什么请客。

  饭菜一出,他又抢先起身去端菜盛饭,这次嘉禾没拦,允许人家发挥一下绅士风采嘛!

  当然,或许沈明辉这个大块头根本不知道“绅士”是什么东西。

  两人说说笑笑,谈论着各自的工作趣事,混在两对磕磕绊绊、面红耳赤的相亲男女旁边,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有种“老夫老妻”的自在。

  好吧,这只是沈明辉自己这么想的,林嘉禾只当是朋友聚餐而已。

  等吃完饭,出了饭店,嘉禾告别回去,沈明辉也没有想送的意思。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嗯,回头见!”

  注视着远处的某个人影,沈明辉默默点了一支烟,正要吐出一口烟气,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哥们儿,刚刚一起吃饭的是你对象吧?你怎么整的,咋处的那么好?说说笑笑羡慕死个人哩!”

  回头看去,正是饭店内两对相亲男女之一的男人,羡慕的搓着手,又殷勤的递上一根烟,想要打听一下“诀窍”。

  沈明辉推了推递过来的烟卷没有收,得意的挑了一下眉笑道:“哈哈哈……,没办法,哥们就是招人喜欢……”

  说罢,收敛了笑意,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人影脚下大步追上去。

  ……

  “什么?我被人盯梢了?”

  中午才道别,晚上就又看见这个大块头,林嘉禾起初不解,一问才知道,他中午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中午出门就感觉不对劲,吃饭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影影绰绰的打量……。我没声张,和你分开后跟了上去,一下午已经打听清楚了!不是别人,就是你堂哥找的人……”

  “林大刚?”她有些不解又有几分释然。

  不解的是两人确实有些口角,但不至于上升到盯梢的地步?

  释然的是这种混账东西摸不着脾气,不管做出什么,自己好像都不意外。

  “你打听清楚了吗?他盯上我干什么?为了几句口角就要打我一顿出出气?”br>
  林嘉禾思前想后只和林大刚发生过一次冲突,便又把自己为了抵抗林父,用他找关系为林大刚找工作的事说了一遍。

  沈明辉听后却觉得不止这点。

  “我认出盯梢的是附近街上一个地痞,找了个朋友去套他的话,对方说不只是盯梢你,还有这个房子在谁手里、平时进出的陌生男人有几个……”

  “……对方盯了好几天,打听到我平时不怎么回来,今天看见我们一起出门、吃饭,才追的紧露了马脚……”

  这话听完,林嘉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不会是以为我们有什么……,想要这房、房子?怎么可能?”虽然荒唐,但她还是磕磕绊绊的说了出来。

  沈明辉没接话,默默点了点头。

  “他的意图很明显,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比如说乱搞男女关系……”

  他停顿一下,不想说那个难听的词。

  “到时候,房子弄不到手,从上面的人手里分一点残渣还是容易的……”

  事已至此,林嘉禾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没做声,认同了沈明辉的分析。对这个时代自己的认识是浅薄的,身为“土著”的沈明辉看的更清晰。

  如果是原身或许还会歇斯底里一番,回家属楼哭闹。但她不是,也没有“亲属关系”的认知,现在林大刚只是个要迫害自己的毒蛇,她要提前把蛇抓住,狠狠的炖成蛇羹。

  对方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做这些?

  她通通不管,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准备怎么办?能把他解决掉吗?”

  嘉禾很清楚,要解决林大刚、甚至是他的一群爪牙,自己只能依靠沈明辉和他身后的势力。

  “没问题!给我两天时间!肯定让他涨涨记性!”

  手伸到他沈明辉头上,简直是在阎王爷头上动土,不知死活!

  男人眉梢透出锋芒,凶狠的眉宇间满是戾气,显现出不同于往日的狠厉模样。

  但林嘉禾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因这少见的神情多了几分安心。

  “麻不麻烦?需要多少钱?”说着她已经恢复平日里的精明周到。取出身上所有钱,没有细数,大概也有二百多块,递给沈明辉。

  对方没有接钱,反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处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一个女人的钱?”

  又有些抱怨的开口:“林嘉禾,我发现你这人太喜欢划清界限了,我帮一点忙你必然有回礼,我打听一点消息,又着急忙慌的请我吃饭!”

  沈明辉神色无奈道:“我是想和你做朋友,但你把我们之间的界限划的清清楚楚,我走不过去,你也不给我靠近的机会,这样不行?”

  林嘉禾一时怔愣,不知如何开口。

  距离感?

  是的,是距离感!

  这是自己前三十年人生的馈赠,母亲去世、父亲再娶,融入不进去的新家庭,渐渐老去的奶奶……,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福的人或许需要用一生来治愈曾经的不快乐。

  从少年走到成年,从校园步入职场,竞争、争斗,自己学会的是靠能力向上爬,靠双手养活自己。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没有距离感?保持距离,本身就是在保护自己。

  思绪闪过后脑中一片空白,但她还是很快控制自己,熟练的拿出那套自己习惯的交际语言。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如果让你感到不快,我很抱歉!”

  沈明辉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算了!等我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