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御仙九重歌>外传篇:神之陨落
  久远之前,天地有神族、妖族、人族、魅族、魔族,彼此之间的仇恨,蔓延千年,甚至更加久远。

  其中神族的故事,最是奇幻,最为难以相信。

  她愣愣地看着溢满了一整滩的血泊,还有于那之中的人。

  她见过很多次死亡,但是每一次都令她恐惧惆怅。

  无非这一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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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主宰赶到的时候,天雷正巧停下了,满地焦痕之中摊着一个看不出原先样貌的男人,她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生死主宰手上那簿子裡画了个圈的名单。

  生死有命,哪怕是强大至令人敬畏的存在终究会有大限将至的一天。

  死神毫不留情的带走了所有能与天相对的存在,为他们活着的这段时光题上一副名为一生的肤浅而单薄的词。

  一瞬间,失去挚友的悲伤和怅然若失之感蜂拥而上,侵占胸口,为眼前的世界罩上一层浓郁的黑暗,如同仍未散去的墨色的天空。

  双腿彷彿被定在原地,本来引以为傲的视力此时却连看清仅仅几步之遥的友人尸首都没有办法。

  那副模样太过于悽惨,彷彿一个明显而嚣张地过分的警告。

  天道终究不会留他们太久。

  号称与天同寿的强者们终究把手伸得太长,以至于一代接着一代,盲目的追随着前人的脚步,疯狂的践踏曾经有情的天道最后容忍的界线。br>
  原来,即使天道没有办法显着的降下惩罚,他仍然能,也仍然会收回上苍曾给予的一切。

  精神主宰柔顺的九条尾巴无力的垂落,垂在腰后,像一朵枯萎的百合花,脚底下是被血泡的发软的土地,本该深棕色的大地忽的渗出了血色,就如头顶上那墨色的天,也像丧礼上宾客衣着上的颜色。

  她颤抖着双腿靠近面前血泊之中的人,高高立起的双肩上鸡皮疙瘩密集的立着,口腔呼出一口痛苦的气息,对方的单名缠绕于唇齿之间却迟迟没有被吐出。

  雷声阵阵,风雨锐利而冰冷的如同杀手染血的刃尖,又冷又刺,几欲划破她单薄的身躯,判官带着生死笔,定下了冥冥之中的定数。

  肩负沉重的重担的主宰双腿一软,白嫩的膝盖重重磕在泥土之上,像一叶飘泊的扁舟寻不着岸,在河川之中起起伏伏。

  她记得生死主宰望着梦池四周枝干上樱红色的花瓣被吹落,感受着生命的终焉时带着的那抹笑,那抹笑是释然、是淡漠,是一如既往。

  她仍记得生死说;生命与死亡并不是起跑线与终点,他们是不同的开端,在一切轮迴之中生生不息。

  然后如一株盛开过后的花一般,璀璨的凋零老去,再也没有回头。

  生与死的一线之隔,原来这麽远,这麽漫长,却又彷彿随时伴随己身。

  精神颤抖着葱玉般的指尖,摀住了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与雨水打湿的脸庞,一切都寂静无声,以万籁俱寂搭建成一场体面的告别式。

  彷彿一些些极轻微的声音都是一种亵渎。等到一切停下来时,精神本来洁白的身躯被泥泞和血液浸透,她却并不着急着去清理,审判的尸身蜕去了层层尘埃,露出裡头安然沉睡的少年和那占据了他半副身躯的入骨神纹。

  她曾嫌弃那些象徵着万年传承的纹路丑陋,如今满腔的只剩下敬意。

  萤火点点聚集,搭建成一条隆重的桥。

  再以火焰包裹,安全的送往他诞生之地。

  直到亲眼见着审判化成了灰,回归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大地之后,九尾的妖狐这才鬆懈下来,反覆品味怅然若失与孤独交织而成的乐章。

  死亡的阴影实际上也并不是特别重。他们不惧怕死亡,只是过于错愕。

  但,死亡是另一个开始,而并非于结束。

  这一切,都不会彻底消无,而是会在圆形的轮迴之中不断重覆,以各式各样的模样再次重生。她见过很多次死亡,而每一次都代表着新生。

  精神闭上双眼,于故友消逝之处落下一个告别的吻。

  一件事物的结束是缓慢而毫无痕迹的。

  就像潺潺流过的溪水终有一天会流乾,生命的终局从来都并非一蹴而就,柔软的时间被命运轻轻抽离,当你发现的时候,结局已近在眼前。

  一眼就能看见尽头。

  离去是最令人猝不及防的。

  那隻是某个春寒料峭之时,树梢挂着的点点红梅仍未枯萎,积雪消融,天地一片岁月静好,万物欣欣向荣。

  陷入冬眠的动物们渐渐甦醒,才发现窝外头的树梢上长出了新的枝芽,是生命又更迭了一次。

  精神最是喜欢这种懒洋洋的氛围了,新的一年真正意义上的开始,连最恶名昭彰的恶人脸上都挂着柔软的笑容。

  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想宣扬她的喜悦,可在创界,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静。

  屋舍并不相并排着,街头空旷极了,沉睡的创界连气温都低了几分。

  她迅速绕过了几条巷子,绕过寒冰宫殿的后走廊,穿过混沌神殿的前门阵法,她知道有那麽一个人永远都是醒着的,那儿的时间缓慢柔软,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都能放鬆几分。

  很快的,迅速的脚程停在了梦塘门口,她能看见枝芽正盘上枝头张扬着它们全新的生命力,她能感受到一股懒洋洋的,温暖柔软的气息。

  于是她拿出了胸口的一片赤羽,纯正的血色隐隐散发着光芒。

  碧心赤竹很快的让开了一条小径,她毫无所察的加快脚步加速往裡前进,忽视了那股一直在心头盘旋不去的不安感。

  彷彿,有什麽就要离去了。

  生死倚在梦塘之中的凉亭上,指尖抚着被磨的光滑流畅的杯缘,茶梗被落下的花瓣遮住了,在轻轻的涟漪裡载浮载沉。

  她看起来悠悠哉哉的,一如既往。

  精神没来由的感到心惊,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地渐渐退去。

  在落花的衬托下,生死白色的身影看起来单薄极了,像是只要一眨眼,就会消失在脚下这块丰沃的土地之中,再也找不着了。

  她轻喊了一声生死的名字,语气轻的彷彿远处的那人是不可触碰的易碎品,稍一碰触都会在她身上多一条裂痕。

  生死回过头来,彷彿结了一层冰霜的绝美容颜顿时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衬着身后的蓝花楹,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精神却无法放心,因为生死的脸大致看过去和以往没太大区别,可仔细看来,却是惨白且泛着透明的。

  “生死,你……”

  女子悠閒而惬意的抚过光滑的杯缘,却是允许了她在往前走两步,踏入梦塘的领地。

  生命总有迎接终焉的时刻。

  这是躲不掉的。

  可,她从没想过会这麽快。

  梦塘的水面泛起波波涟漪,生死的膝上躺着个和她气质相似的少年,她能感受到连天道都无法抵抗的天然规则。

  下一任生死主宰正在诞生。

  在这个一切都静悄悄的清晨。

  生死招招手,她让精神再靠近一些,她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徐徐的微风吹来,精神却遍体生寒。

  “这只是个开始。”温雅的女子越发透明,她靠在凉亭的椅背上,右手轻轻抚过少年的额,眉宇间尽是柔软的笑意。

  她轻轻的摸过她的脸,短短的几个字却让精神起了鸡皮疙瘩。

  胸口赤红色的羽毛化成了灰烬,随着生死化为了袅袅炊烟打着旋盘上天空,一阵无法压抑的胸闷几乎令她视线发黑。

  生死死了。

  她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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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片落花掉在了少年的额上,打醒了他。

  睁开眼,母亲已然消失,一阵空虚感油然而生。

  坐起身,看向对座,华服的狐妖抬眸,妖异眼尾晕染开一抹殷红,犹如一幅精緻的水墨画。

  “你好,新任生死主宰,欢迎你在新的一年顺利继任。”

  生死死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下一个生死才刚刚迈出她的步伐。

  而这只是个开始。

  也许就这样了。

  她看着面前燃成一束烈焰并且开始往外延伸的大火,怅然的想。

  死亡,一个飘渺无形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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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主宰跪坐在空荡荡的大地之上,任由髒污与血将她破破烂烂的裙襬搞得更加乱七八糟。

  此时的她完全不像那个游刃有馀祸国殃民的绝世妖姬了,长而尖锐的指甲上沾满了被撕碎下来的皮肉,金黄色的眸子裡细如针的妖瞳无论是谁一看到都必定会愣神几分,才怅然的想起来她并不是温室裡的花。

  她是曾凭着一个人就毁了整个道派和国家的杀人之花,她从来都是猎人。

  只是柔软的皮毛披了太久,脱下来时还有些不顺畅。

  血色的狐妖狼狈的想站起来,却陡然发现她曾经的至交砍断了她一条腿,血流出三尺之外,顺之走过去或许还能找到被弄飞的断肢。

  若是她那些总是游刃有馀、洁身自好的朋友们见了她们这副模样,怕是还要来一句“有辱斯文”。精神不禁有些纳闷的苦中作乐,虽然她怀念这种赤诚相对彼此毫无保留的厮杀的快感,但是这样的一场大战之后疗伤都是需要良久的。

  不论是生理亦或是心理。

  她移动金黄色的瞳,望向面前的挚友。

  蓝白色的猫妖在她的记忆裡总是乾淨明亮的。

  虽然被尘埃沾染过、被血液喷溅过,也没有现在如此的浓厚死气与彻底被染成血色的衣襬。

  时空死了。

  她遗忘了她们因何而厮杀,一切都染上了血红色的阴影,最后留下来的,只剩满腹的怅然若失与撕碎肺腑的剧痛。

  最后,也只能遵从“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法则。

  精神缓缓的移动过去,时空的胸口插上一柄萤绿色的巨刃,冰蓝色的血液已经乾涸成了血浆,随着主宰力量的流逝,渐渐的变回了腥红的血色。

  时空的掌控者死了,力量回归天道,那道灰蓝色的光芒自猫妖被血溅成红色的额上消散,打着旋盈盈袅袅,最后被收入囊中。

  狐狸恍惚的将手压在猫妖手腕的脉道上,企图寻着一丝浓浓死气之中的生机,垂死挣扎,仍然无果。

  猫的瞳孔变白了。狐狸想,将另一隻手伸出去握住巨刃的柄,拨开挚友紧紧握之的手,轻轻的拔出来。任由大补的血液喷溅在地面,成了滋润植物的养分。

  用沾满鲜血的手,盖上了她惨白的眸。

  精神抱着死去的时空极度不稳的起身,仅剩的一隻尾巴压在地面充做一条腿,其馀尾巴忍受着剧痛只能颤萎萎的垂在身后,像一朵萎去的血红色的百合花。

  她没有太多的力气可以抱着她回去了,但是至少,离家越近越好。

  寂寞佔据了她的周遭,挚友们一个个的离去,留给她的终究只剩疯疯癫癫的自己。

  她终究没有送她回家。

  澄清的河水潺潺不息,是洗去一身污泥最好的工具。

  她给时空套上最后一件藏在空间裂缝之中的纯白礼服后这整股力量便都成了天道所有,死亡是九尺之上那无形的存在最好的武器,或许这就是为什麽生死走得比谁都早。

  精神怅然的想,帮时空扎好一头顺长的辫子,浑身都白的耀眼。

  狐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一身都是血,当告别者真的不甚正式,但也只剩她可以了。

  其他人死的死、忙的忙,如今是非常时期,送别什麽的,未免太过于招摇,也太过于嚣张了。

  狐妖双手捧着火苗,小心翼翼的放在猫妖长长的裙襬之上,瞬间蔓延。

  也许就这样了。

  她看着面前燃成一束烈焰并且开始往外延伸的大火,怅然的想。

  昔日的挚友一个一个离去,消散在时间裡,成为历史之上单薄的一幅画或几行字。

  她弯下腰,往烧焦之处落下一朵盛放的鬱金香。

  再见,祝你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印象鲜活的痕。

  狐狸拖着满身伤痕,消失在路途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