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御仙九重歌>第59章 阴阳
  溪水潺潺,枝上鸟喊,谷中一片秀丽风光。

  赤婸与朮夷并肩坐在溪边,对眼前美景却似视而不见。

  赤婸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朮夷手掌中的某个物事,自然无暇顾及其他。看書溂

  那是一颗澄澈剔透的珠子,约有鸽蛋大小,里头有一道光芒正自流转来去。

  “这是好了?”赤婸迟疑问道。

  朮夷托着那颗珠子,一双小眼也是恨不得射穿似的紧盯着它,嘴里道:“这话我也难说,总之比先前亮了许多,在里头打转时也流畅许多,想是好些了。”

  “若还没好全,就将它放回去,临渊会怎么样?”赤婸问道。

  “我怎么知道?”

  赤婸怒道:“你是大夫,怎么能说不知道?”

  “若临渊是寻常病人,我让他死的时候死,我让他活的时候活,那么我自然能知道些什么,不过你看那小子,”朮夷气忿忿的向身后的屋子里一指,“他寻常吗?啊?”

  赤婸哑口无言,回头看了看那间屋子,想起临渊这几天的种种古怪,她当真是什么话都对不上来。

  依朮夷原本的预测,临渊这三天即便没有暂时死去,那也决计还是半死不活,不过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然而这三日的情况,却远远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临渊刚服下冰蝉时,满身都冻得结了霜,然而他开始呼吸以后,这冰霜就慢慢地褪去了。

  赤婸与朮夷想这大概是临渊体质特异,不惧冰蝉至寒之性,替他擦抹了身子以后,便不再理论。

  谁知临渊随即开始发起高烧来,浑身滚烫,甚至身子都冒出了丝丝蒸汽。

  赤婸与朮夷这下又给唬了一跳,赤婸打了井水,拼命地替临渊换冷帕子,朮夷则调了一剂药,要让临渊喝下,谁知临渊虽然未醒,牙关却是咬得死紧,无论如何都灌不下去。

  这高烧来势虽烈,去得倒也干脆,在两人束手无策时,临渊忽然便退烧了。

  赤婸给折腾了一日,见临渊终于退了烧,疲累得在他床边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一个哆嗦醒来,只觉一股寒意砭人肌肤,定睛看时,竟是临渊又给冻起来了。

  至此朮夷已然全然不明白了。他不明白,赤婸自然更不明白。在两人糊里糊涂乱翻医书的当儿,临渊却又自行褪尽满身冰霜,复又发起高烧来。

  就这样冻了烧,烧了冻,三日来,这般循环从没停过,赤婸与朮夷疲于奔命,饭也没能好好吃,觉也没能好好睡,两人眼下都出现了深深的阴影,走起路来都有些伛偻了。

  赤婸曾算过,他这结冻后发烧,发烧后结冻的循环,三日间竟重复了整整三十六次。

  三十六次!

  每回结冻便要担心他给冻死,每回发烧便要担心他给烧死,三十六次下来,赤婸与朮夷当真是给闹得心力交瘁,最后两人就坐在屋子里,木然看着临渊一下冰如霜雪,一下烫如火碳。

  全然束手无策。

  谁知三十六次后,临渊竟安静了下来,不再结冻,也不再发烧。

  比起前两日的鸡飞狗跳,此时的安静却更叫赤婸与朮夷害怕。

  他们去探视临渊,见他如同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呼吸,伸手摸他,也只是寻常温暖。这般正常,让两人怕得先后奔出了屋子,不敢再进去。看書喇

  此时三日之期已到,临渊的神魂在那珠子中,想来也修复得差不多了,两人却犹豫了起来。

  临渊没了神魂都古怪得这般,若一下将神魂给释回了,这小子又会怎么样?

  因此上两人就坐在小溪边,瞪着那珠子看,心底都隐隐的有些盼望临渊的神魂尚未修复完全,这样他们便可以晚些面对可能到来的怪事。

  然而此时珠子中的那道光芒是那样的明亮,与初时那微微暗淡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两人便是再自欺欺人,也难以说服自己再等下去。

  朮夷收拢手掌,将珠子攒在手中,站起身来,叹道:“走吧。”

  赤婸点了点头,跟着站起,两人僵僵的朝屋子走去。

  推开门,两人双双探头去看,只见屋子里很安静,临渊也仍然很安静,既不冒蒸气,也不生霜雪。

  两人相互推挤了几把,终于还是朮夷先踏进了屋里,赤婸则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蹭进去。

  三日滴水未进,临渊清瘦了些,眉宇却还是一样的干净清爽。

  朮夷摊开了手掌,那颗珠子在他掌心微微颤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朮夷深深吸了口气,冷不防将珠子拿起,一下凑到了临渊眉心之前,轻轻碰触。

  眉心是人神魂所居之处,即是神枢。

  那珠子蓦地光华一盛,珠子内部的那道流光忽以极快的速度一下子窜进了临渊的眉心,一闪而逝。

  眼见神魂回归,赤婸和朮夷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瞪着临渊,心下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经过三日来的折磨,此时临渊身上就是忽然发光冒火,他们大约也都认了。

  但若是有更可怕的事呢?

  只见临渊呼吸一顿,皱起了眉头,然而下一刻,便即松开。睫毛微颤,临渊缓缓睁开眼来。

  赤婸与朮夷瞪大了四只眼睛,两人早不自觉的靠在了一起,缩在门边,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临渊睁开眼,静静凝望着上方的青布帐子,过了片刻,这才慢慢转过头来,望着在门边缩成一团的两个人。

  疑惑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坐起身来,道:“赤婸?前辈?你们怎么啦?”说着就要下床。

  “慢!”赤婸紧张得大叫一声,临渊登时不敢妄动,呆呆地坐在床沿,迷惑望着两人。

  “你......你没事吧?有没有想要冒火、结冰什么的?”赤婸接巴问道。

  “啊?”临渊大惑不解,心想这话是从何说起。

  “小子,你身子......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朮夷问道。

  临渊低头看了看自己,摇头道:“没什么奇怪啊?怎么啦?”

  朮夷和赤婸面面相觑,心想这小子这么古怪了三天三夜,难道当真什么都没有改变?

  临渊三日来虽然人事不知,但身体也是颇受折磨,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站起身来伸手就去拿桌上的茶杯,想倒杯水喝。

  他如平时一样拿了杯子,握在手中,正要伸手去提茶壶,只听得格格声响,低头看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杯子已给他捏碎了。

  临渊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兀自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呆了呆,又拿了另一个杯子,轻轻一握,立即碎裂。

  赤婸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下大奇,叫道:“喂,临渊,你捏杯子干什么?”

  临渊正自发呆,听她这么一说,回头道:“我没捏啊?前辈这杯子,像是麵粉做的。”

  “你小子的脑袋才是麵粉做的!”朮夷大怒,“你捏坏了我的杯子,快赔来!”

  临渊手足无措道:“我真没捏它,我不过是把它拿起来,它自己就裂了。”

  赤婸与朮夷对望一眼,均有惊异之色。

  朮夷走到桌边坐下,道:“过来,我给你脉一脉。”

  临渊虽渴,却只好忍住,也坐了下来,伸出了手给朮夷搭脉。

  朮夷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搭上了临渊的脉门,只过了片刻,脸色便有些变了。

  “前辈,怎么了?”临渊有些不安,问道,“我的病没治好,是不是?”

  朮夷缩回手,顺手就往他脑袋敲了下去,骂道:“臭小子,我治病,哪有治不好的道理?你若死了,那是你自己不中用,可不是我的治法不当。”

  赤婸在一旁听著,忍不住“哼”了一声,心想前两日你疲于奔命时,怎么就不见这底气?看来临渊神魂破碎之症,是当真好了。

  她正想着,朮夷却又来到了她身边,轻声道:“妳试试他,这小子古怪得紧。”

  他便不说,赤婸也隐隐觉得奇怪,此时听朮夷这般道,点了点头,忽地右掌一立,叫道:“临渊,你接我一掌!”说著飞身而起,一掌夹带凌厉劲风,便朝临渊当头劈下。

  她这一掌来得好快,临渊要闪已然不及,情急之下,只能举起双掌一格,向外推出。

  赤婸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她若要再加劲,自然可与这股大力相抗,然此时她心下已然明白,便也不再催力,只顺着那股大力一个翻身,轻轻落地站定。

  临渊此时才缓过神来,吃惊道:“赤婸,妳这是做什么?”

  赤婸不答,转过身,悄声问朮夷道:“怎么样?”

  朮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赤婸有些紧张地小声追问道:“我瞧他挺好,又比先前强得多,这有什么不对吗?”

  朮夷仍是摇头,嘆道:“这小子的运气怎么竟会这般好,区区一介人类,却真让他给半化了。傻人有傻福,这话是不错的。”

  赤婸一怔,而后喜道:“当真吗?你如何能肯定他这是半化了?那前几日他忽冷忽热的,那也是因为半化?”

  朮夷给她一连三问,给问得心头火起,怒道:“妳问这么多做什么?我久不见人,半化这事除了在书上看到过以外,我也没当真亲眼见过,妳问我,我难道一定得答得上来?”

  赤婸撇撇嘴,道:“原来你也只知道这么一鳞半爪的,罢了,那我还不如带临渊回去,给我王兄看看呢。”

  朮夷怒道:“白珩那小子,鬼心眼虽多,但论见识,难道他还高过我去了?”

  “我王兄见多识广,读的书又多,比你这个整日守在谷中的閒人,知道的事情自然多了些。”赤婸回嘴道。

  朮夷大怒,道:“半化这事,白珩若知道的比我还多,我……我……”

  “你就怎么样?就怎么样?”赤婸毫不留情的顶撞道,“算了吧,你既说不出半化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乘早别丢人现眼了。”

  “我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那你说来听听?”

  “我那日早跟妳说过了,半化、半化,就是变化了一半的意思!”朮夷气衝衝地道,“化者,变化也,且这样的变化,往往都需死过一次,才能超脱形体,脱胎换骨。如我少主瑶姬,她原为人形,死后化成了瑶草;又如小主女娃,死后化作精卫,这都是变化。半化虽不是全然的变化,但也是须先死一次,其后也有些什么改变了,只不过未能全然改变而已。”

  “临渊看上去,并没什么改变啊?不过这力道变得可真不小。”赤婸想起适才对的那一掌,临渊慌乱一格,竟能格开自己使了五成力的一击,若假以时日,好生锻炼,那还真是不容小觑。

  “说妳蠢,妳还当真是蠢到家了。”朮夷鄙夷道,“若身体、经脉没有改变,单单只有力气忽然变大了,天下有这样的事吗?”

  赤婸想想也是,便问道:“那你适才给他诊了脉,可觉出什么不同没有?”

  “我适才切脉时,便是发觉了他体内内息流动有异,这才让妳试他一试。不过究竟有什么不同,那还得细查,光诊脉可远远不够。”

  赤婸连连点头,道:“此言有理,那咱们眼下还是先看看清楚,临渊究竟是哪里变了。”

  话到此处,两人转头一齐看去,却见临渊轻手轻脚的提高了茶壶,张大了嘴,正咕嘟咕嘟的往嘴里倒水。想是渴急了,又不敢再拿杯子,只好出此下策。

  见两人望过来,他一惊,自觉失礼,手忙脚乱的放下茶壶,却岔了气,满嘴的水都喷了出来,咳嗽连连。他一面咳嗽,一面道歉,一面拿袖子胡乱擦抹,脸上一抹很是不好意思的笑容,端的是傻气逼人。

  “总之,脑子没变。”赤婸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