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为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虚，质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日员峤、三曰方壶、四日瀛洲、五曰蓬莱。”
相传东海上有五座仙山，是仙人的洞府，仙山本无根基，只在海上飘荡来去，踪迹难觅。
时至如今，仙迹已杳，也少有人听闻，就连赤婸，也是极小的时候听兄长说起过一次而已。
那时她尚小，听兄长说起那些仙山上，也有些源远流长的妖族血脉，其中便有一支，素善调香，据说他们所调之香，能通天人之际。
然而这一切，都是传说而已，赤婸也早忘了，直至此时，听怜奴提起，这才忽然想起。
饶是赤婸见多识广，但真想到有个瀛洲妖就在自己眼前，也不免有些动容，又觉有些不解。
“瀛洲离此万里之遥，即便妖族也难以到达，黎驹等人怎么能到得了那里，又怎么能加害你的族人？”
“虽说家乡在瀛洲，但在我父辈时，我族便已迁至大陆之上。”怜奴淡淡道，“我自小住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之中，族人怕引人觊觎，均避世谷中，并不出谷，谁知……”她轻轻咳了一声，不再说下去。
全族被灭，只余她一人，怎么说都是极惨烈之事。赤婸不愿多问，只道：“既如此，你便把我身上的驱魔香给解了吧。”
怜奴点了点头，道：“这容易，只是这捆仙索……”
赤婸“嘿”的一声，道：“黎驹也真是有本事，竟藏著这许多降妖的法宝。不妨，你先解了驱魔香，这捆仙索我再做打算。”
怜奴纤手轻抬，便有一道青绿色的光晕于掌间流转，忽地一窜而起，在众人头顶如烟花般四散而开，慢慢地落将下来，这破庙中登时漫著一股香气。
这香气清凉馥郁，赤婸一闻之下，登觉原本酸软的手足竟渐渐有了力气。
苗苗此时已为临渊上完了药，闻到这香气，也忽觉得原本身子的不适感忽然一扫而空。
她适才太过专心替临渊上药，除了初见怜奴时惊愕了片刻以外，赤婸与怜奴的对话，她竟是半字也没有听进去。此时她讶然道：“你……你使的是什么仙法？这下我可舒服多了。”
赤婸虽躺在地上，仍转过头去白了她一眼：“这怎么会是仙法？妖使的法术自然是妖法了。”
苗苗惊道：“她也是妖？”
过去她只道妖不过是无稽传说，但自打识得了临渊之后，她怎么觉得妖便如同大白菜一样，满地都是？
赤婸似乎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哼”了一声，道：“你自己也是妖，有什么好稀奇的？”
苗苗只听得莫名其妙，挥手道：“你莫说笑，别当你自己是妖，旁人也都跟你似的。”
“你若不是妖，这驱魔香怎会对你生效？你说是吗？”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怜奴说的。
怜奴颔首道：“这驱魔香确实只对妖族有效，人类闻了，却是无碍。所以，这位姑娘，你也是妖，这是错不了的。”
苗苗从来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本来要笑，却见赤婸神情有些轻蔑，怜奴仍然一派温柔，但两人却都不像是在说笑。
她跳了起来，大声道：“胡说！我娘是人，我舅舅他们也都是人，我跟一般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怎么就是妖了？”
赤婸虽仍被捆仙索捆住，但终于有了些力气，挣扎著坐起，靠在牆壁上，笑著对怜奴道：“你听她说话，可好笑不好笑？”
怜奴抿嘴浅浅一笑，不答。
苗苗怒道：“有什么好笑？”
“你说你娘，你舅舅都是人，但就是没说你爹。”赤婸笑道，“怎么，爹爹没跟你说过他是不是人？”
苗苗身子一震，慢慢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没有爹爹，我从来没见过他。”
赤婸又不好说话了，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今日怎么老勾出人家的伤心往事来？
怜奴却柔声问道：“令堂可曾和你说起过令尊的事？”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啦，”苗苗垂头道，“舅舅也不许我多问爹爹的事。”
怜奴见她又有些泫然欲泣，正欲出言安慰，眼角却忽然瞥见一个黑影从角落中慢慢走出，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那走出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只胖胖的，毛色黝黑，形状古怪的动物。
“阿毛！”苗苗一见了它，大喜过望，早忘了自己曾经有些害怕它，一把便搂住了它的脖子，“你可好了，你快把临渊的梦给吃了吧，否则他要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阿毛还待她说？一早就凑到了临渊身旁，张大了嘴就想把临渊的梦境给吸出吞下。
但见它张大了嘴，全身发力，连短短的腿儿都因为使力而弯曲，片刻后，却一个用力过猛，跌坐在地上，呼呼喘息。
阿毛呜呜的鸣叫了起来，急得只是在临渊身边打转，却根本吸不出临渊的梦境。
苗苗见状，急得只是推阿毛：“你倒是再加把劲啊！”
阿毛委屈得直哼哼。
“我看这事成不了。”赤婸道，“我曾听说过，梦貘只能吃寻常的梦，若神魂受困梦魂界，那梦则需斩梦者斩开后，梦貘方能吞食。”
“可我们并没人会斩梦啊，这下该如何是好？”苗苗看着临渊苍白如纸的脸，惶然道。
怜奴也在临渊身边跪了下来，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冰凉。
“咱们定会想出法子的，你别急。”怜奴澄透的双眼在临渊脸上停留了片刻，轻声道，“我也欠了他一条命，你信我，我必会救他。”
苗苗听她吐字温柔，言语中又对临渊甚是关怀，不禁有些惊疑不定，一双妙目怔怔望着怜奴。
“我看我们只有一个去处了。”赤婸说话间有些微喘，她适才一直在试图挣脱捆仙索，却是徒劳无功。
此时她打定了主意，定定抬眼看着两人：“你们，随我青丘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