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惨叫。
老道士将手中的桃木剑刺出，一只猩红的瞳孔消失。
老道士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了，他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
他摔飞了出去！
腹部的伤口开始渗出鲜血，他哭笑起来。
老了啊。
岁月不饶人。
若是年轻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惧这妖怪的。
只是，老了。
他本该是在山上养老的。
有个徒弟陪着。
多好啊。
老道士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那种生活，是他所向往的。
只是后来，徒弟下山去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那山上。
现在倒好。
徒弟没了。
自己也没了性命，死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最后被这妖怪吃掉。
老道士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后悔。
后悔没有把徒弟带走。
他的徒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师父的心里有多重要。
他不知道。
在他师父的心里，他就是他那个因为他输光了家产，最后没钱医治而病死的儿子啊。他也不知道，从来你没有那个师父，一收徒，便想着把所有会的都交给他。
便想着，把所有好的都给他。
他也不会知道。
其他的道士，就算是拜了个师父。
也有个短则三年，长则十年的考验期。
他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师父会跟他生气。
他不知道，在他外面斩妖除魔，或称自己希望的人的时候。
他的师父，无数个日夜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的徒弟葬身妖魔之口。
无数个日夜啊。
他不值得的。
他不知道。
他之时觉得自己的师父顽固。
却不知，他顽固师父年轻时，也有侠名。
他不知道的。
老道士不后悔。
也不后悔死在这里。
只是有些遗憾。
没能落叶归根。
他想，带着徒弟回去的。
回那座属于他们师徒的小道观。
甚至没有名字的小道观。
他多想啊。
那妖怪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老道士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杀死他。
但是老道士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用桃木剑，戳瞎了它的三只眼睛。
“你该死！”
“我要吃了你，和你那个徒弟一样！”
“我吃他的时候，他还活着，他挣扎恐惧，哀求的模样，将在你身上重现！”
那妖怪阴冷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他怨毒的看着那道士。
只需要再蛰伏一年。
它便可以吃掉这山洞中储存的所有食物，然后破境。
但是现在，一切毁了。
那道士伤了它的三只眼睛。
这是怎么也补不回来的。
这意味着，它破境又得往后再拖几十年。
他的话语极尽怨毒。
但是老道士却笑了起来。
他看着那气急败坏的妖怪，眼神不屑：“求饶？”
“我那徒弟，岂会像你这等畜生求饶？”
“你也配？”
老道士的话语中满是骄傲。
他的徒弟，那是个挺直了腰杆的人。
那是真正的道士啊。
是想成为鬼道长的人啊。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泪流了下来。
那妖怪沉默了一下。
当初那个道士。
在被他吸干的时候，身体中已经没有了那种能让人麻痹的毒素。
所以那种极尽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可就算是那样，他依旧想着，杀死自己。
他们真的好像。
“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它烦躁起来。
它明明比这对师徒强大。
可是他们为什么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满脸的不屑？
它愤怒起来。
它要吃掉这个老道士。
就像当年吃掉他的徒弟一样。
它要让他尝尽痛苦而死。
它朝着他爬去。
老道士瞪大眼睛看着那妖怪。
他已经无力反抗。
铁剑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桃木剑也折断。
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站立着。
瞪着那妖怪。
他不怕死，只是恨。
恨自己无力杀妖。
那妖怪冲到近前，老道士看见了他三只留着血的眼睛，还有另外三只完好的眼睛。它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和仇恨，就是这个道士，刺瞎了它的三只眼睛。而为了修复这三只眼睛，它就又得耗费几十年的时间。看書喇
它恨得咬牙切齿。
它的嘴裂开了。
老道士没有一点畏惧。
哪怕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想用自己的眼睛杀死那妖怪。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
山洞炸裂。
白光一闪！
阳光透了进来。
那妖怪停止了动作。
在老道士不解的目光中，它的头落了下来。
老道士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身前，悬浮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那长剑微微颤动，像是因为杀死那妖怪而生兴奋！
老道士瞬间响起了什么。
他的神色激动起来！
随后他跪在了已经变成了枯骨的徒弟身边，无声的落下泪来。
“徒弟，你看谁来了！”
“你最崇拜的人啊。”
“赵长生道长！”
他喃喃说道。
一个道士伴随着阳光走了进来！
那是个样貌普通，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道士。
但是老道士不用询问，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江湖，会飞剑之术的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十年前，在天师府，险些以伤换命，以飞剑之术杀死张朝霞的人。
赵长生！
“道长，你没事吧。”
赵长生看着山洞中泪流满面的老道士，还有他怀中抱着的枯骨开口说道。他本来是不来这里的，但是突然间的心血来潮，他改了道。有些奇怪，他看着此时悲伤的老道士，有些难过。
他想起了师父龙华道长。
“你可是赵长生道长？”
老道士抬起了头。
“正是小道。”
赵长生作揖。
“老朽张德清。”
“想和赵道长说个故事，我这傻徒弟的故事。”
“道长若是嫌弃老朽唠叨，可不听。”
老道士说着，那眼神难过至极。
徒弟若是或者，若是能见到这个他一生崇拜的道士，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这样想到。
老道士说着，眼中却有些祈求。
他想，想这个道士，知道，曾经有个小道士，非常非常崇拜他。
哪怕是，他们一生都没见过面。
哪怕是，那个小道士，修了一辈子，也未能成为一个三境道士。
哪怕是如此。
他也想。
他想这个道士知道自己的徒弟。
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崇拜过他。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奢望。
自己师徒加起来，修行了近百年，确顶不上眼前这道士十年修行。
这般人物，怎么会听自己唠叨呢？
因此他的声音这种带上了祈求。
他想，自己的徒弟在天上该看见这一幕。
但是出乎老道士的意料。
只见那个道士整理了自己的道袍，然后郑重其事的坐在了他身前，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道长请说，赵长生洗耳恭听！”
赵长生正襟危坐，郑重的看着老道士。
为了杀妖，纵然丢掉性命也不悔的人。
这种人，值得他赵长生尊敬！
这是真正的道士。
老道士老泪纵横。
……
赵长生久久无语。
他没想到。
会有这么一个小道士。
若是早些遇见就好了！
他有些遗憾的想到。
山洞中。
老道士念起了超度经文。
为那些枉死之人。
也为自己的徒弟。
张德清看着那青年模样的道士。
他终于知道。
为什么自己的徒弟，还有那些年轻的道士们如此崇拜这个年轻人了！
他脸上的难过做不得假！
这是一个真正心怀慈悲的道士！
一个真正的道士！
一个不求长生，不求大道的道士！
一个真正的，救民疾苦的道士！
在他说要送自己的弟子会龙虎山的时候！
那个道士想都没想就说要送他们师徒回龙虎山！
他说道做到了。
千里之遥。
他一路陪着老道士。
一直到了龙虎山。
老道士将徒弟葬在了道观附近！
“张德清，多谢赵长生道长大恩！”
张德清，一转身对着赵长生就跪了下去。这一次，他对眼前道士，心中只有敬服。他为了寻找徒弟，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若非这赵长生道长为他寻那白姑娘治病，又负担了一路的花销。只怕是他们师徒根本回不到这龙虎山，只怕是就得死在了那路上。最终连个落叶归根都捞不到。
若论辈分，张德清还是赵长生师叔伯辈的人物！再加上老道士的为人，这师徒一门，皆是真正的性情中人。赵长生是断然不敢受这一拜的。他自认为这一拜，是要折寿的。
因此连忙拦住了老道士。
就这样。
一老，一年青。
两个道士立在坟前，久久无语。
吃过饭。
老道士张德清去收拾碗筷，
赵长生准备离开了。
“道长此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看着满头白发的张德清轻声询问道。
他要走了。
这一走，这道观只怕又剩下老道长一个人了。
他已经老了啊。
“收个徒弟！”
老道士笑了起来。
他像是已经从失去徒弟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只是偶尔间。
赵长生能看见他眼睛深处的那么悲伤。
“虽然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比不得天师府，但是好歹也是师父传下来的东西，我总要传下去的。”
“然后，就没有咯，年纪也大了，哪里也不去咯，以后，便在这山上，悲悯众生了。”
老道士说着，便笑了起来。
赵长生作揖。
“此后，道长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修书一封益州灵安赵家村，无论多远，赵长生但凡所知，必前来相助！”
“我龙虎山的道人，何须你赵长生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