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长安又死了些人。
传谣言的，别有用心的。
还有那些自作主张，为王锦杀掉威武侯儿子的太监。
他们为了讨好王锦，就擅自主张杀死了威武侯的儿子。虽然皇帝没有责罚王锦，但是太监的内部还是自发的发动了一次清洗。
而这一切，都是由大太监王锦发动的。
“哟，这不是韦侍郎吗？”
“怎么当年不是说就算是死也不回来吗？”
闲云酒馆。
韦成君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的高大老者。
老者有着一头灰白的头发，此时正嘲讽的看着他。
韦成君今天醒来之后，就想来找阿岚聊聊。
他没有骗人，当年他名满京师之后，却是有很多老大人意欲将女儿嫁给他。但是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有一个喜欢的人。
就是阿岚。
当年如果不是阿岚帮助他，他在京城根本混不下去。
而且当年改户籍考试，也是阿岚帮忙做到的。
也就是那时候他就知道，阿岚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所以在最后，当他问能不能娶她，阿岚说自己的父亲不会同意之后，他便没有再多问。
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不是韦侍郎了，而是一个已经准备返回家乡的韦成君。
所以最后他便独自一人离开了长安。
只留下阿岚在这里，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和阿岚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
因为他当年曾怒火匆匆的在金銮殿上怒吼。
诸公苟且，韦不与谋！
但是现在看见眼前之人，他却是觉得有些拉不下脸。
因为这个高大老者，就是当今大周朝尚书省的尚书令兼丞相周成京。
是当今新启皇帝最信任之人，亦是三朝元老。
但是这个人却让韦成君像是吃了死老鼠一般难受，因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他的家族宴请之人。
他也没想到这老家伙那么容易就再次回到京城，被陛下启用。
这位周老丞相一生堪称传奇。
三起三落。
一生三次被贬谪又三次被重用，而且每次都委以重任。
先帝烦着他，却又依赖他的才学。
但是这些都和韦成君没关系。
他就是厌恶这个老家伙。
觉得他不过是仗着帝恩沽名钓誉之辈。
所以每次上朝看见这个老丞相都是眼睛一歪满脸鄙视的走开。
一个侍郎，若是寻常人如此怠慢自己的上官，只怕早就被责罚了。
但是韦侍郎不一样，他是极受天瑞皇帝恩宠之人，自然没人敢多嘴。
毕竟，很多人都说韦侍郎是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周老丞相之人啊。
可惜，后来韦侍郎怒而离京，天瑞皇帝也在不久之后驾崩。
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最终只是在官场上昙花一现。
“关你屁事！”
韦成君一开始还有些拉不下脸。
但是马上就想起来自己如今虽然奉召回京了，如今尚无官身，怕这老家伙干什么。
自己都还没见过皇帝，难道这老家伙还敢杀了自己不成？
“哟，硬气呐！”br>
“这么硬气，有种别回来啊。”
周老丞相阴阳怪气的说道。
韦成君直呼晦气，比遇见王锦还晦气。
他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来这个小酒馆。
这符合他的身份吗？
不符合？
“父亲，您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候，阿岚从后面走了出来。
手中端着一碟熟牛肉，还有温好的酒。
她看见高大老者之后楞了一下。
这句话一出，韦成君也愣住了。
“这是你父亲？”
他心里五百个天雷滚滚。
只想骂娘。
这个在他家宴会上让所有人点头哈腰陪着小心的老家伙，这个在朝堂上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家伙居然就是阿岚的父亲。
韦成君顿时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这比他在京城看见看见这老家伙是自己长官的那时候还难受。
“嗯！”
“你先去休息吧，我和他聊聊。”
周成京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这位周老丞相在大多数人面前都是不怒自威，不喜多言的。只有在韦成君面前，总是阴阳怪气的。
动不动就拿韦成君的骨气说话，每次都给韦成君气得半死。
“你不饿吗？”
周成京一边吃着牛肉，一边开口道。
“这牛肉真不错，可惜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不饿。”
韦成君气冲冲的说道。
怎么不饿呢，不过是他现在已经吃饱了。
“看见你就气饱了。”
“那还挺好，要是天下人都像你这样，那岂不是老夫去城门口一站，就可以活万民？”周成京笑眯眯的说道。
“随便你。”
韦成君现在只想着找个借口离开。
他现在是对这老家伙一点好脾气都没有。
反正他也明白了，自己和阿岚铁定是没机会了。
这老家伙，当年只要是自己提出的建议，每一个他都要站出来指指点点，然后否决。
基本每次都是。
久而久之，韦成君心里就积了一肚子怨气。
总觉得这老家伙处处和他对着干。
这老家伙比其他和他政见不和的人还可恶。
那些人和他争执是因为利益不合，而这老家伙就单纯是恶心他。
而如今他既然是阿岚的父亲，那他和阿岚显然就是没机会了。
所以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是不是很看不惯科举官场上贿赂，走关系？”周成京看着这个才华横溢的韦侍郎，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是不是觉得这大周官场就是一坨狗屎？”
“不是吗？”韦成君没好气的反问道。
“是。”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如今大周朝风雨飘摇，我们能做的只有勉强维持大周朝的运转。”
“我知道你想肃清大周官场，扫清诸弊，但是你想过没有，你那样做，只会让大周官场崩溃。”
“至少在现在是行不通的，所以当年陛下才会不断否决你的提议，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知道，我也知道，只有你一厢情愿的认为靠着自己可以让天下清明。”
周成京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这个大周朝已经烂透了。”
“但是我们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运转。”
“而你太过于理想化，所以陛下会准许你辞官回乡。”
“你是陛下为太子准备得未来丞相，是未来的尚书令大人。”
“你说什么？”
韦成君有些发愣的看着周成京。
“没错，你没听错。”
“但是当年的你太过于理想化，你很聪明也有治世之才，但是太过于理想。”
“你是一块璞玉，需要打磨。”
“而我就是那个打磨你的人！”
“你的升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些针对你的，都是你的磨刀石。”
“而现在陛下之所以召你回来，是因为我老了。”
“我时间不多了，而你将接替我，和大周朝一起前行。”
“我不知道大周朝还能走多久，这个王朝已经突显颓相。”
“或许要不了几年，这天下就会换了主人。”
“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亡国之相，而陛下会成为从亡国之君。”
“所以我想知道，你还敢上吗？”
周成京看着韦成君，等待他的回答。
他没有危言耸听。
如今天下的形势对大周朝极为不友好，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周朝的覆灭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现在出仕成为大周朝的尚书令，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意味着被彻底的绑在了大周朝的战车上。
倒时候大周朝若是覆灭，覆巢之下无完卵，等待韦成君的必然不是一个好结局。
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理智的。
所以周成京才说这么多。
“你知道我我什么一收到消息就动身来京城吗？”他看着周老丞相。
“我不在乎朝廷能给我多大的官，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的。”
‘我之所以这样就来了，是因为我这几年见过太多黎民百姓之苦了。’
“你看着京城，处处繁华，人人安居。”
“可你知道在镜州那些地方，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你吃过树皮，观音土吗？”
“我试过，但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你见过吃观音土撑死的人吗？”
“他们的肚子鼓起来，像是孕妇。”
“你见过人吃人吗？”
“这些年我都见过。”
“所以我来了，我想尽自己的努力，看能不能帮助他们。”
“所以我决定了，再次与你买这些我曾经不屑的人为伍。”
“所以我来了。”
周成京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道那些事情。
但是如今朝堂诸公都报喜不报忧。
哪怕是陛下也是知道那些事情的。
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提。
因为现在的大周朝根本无力改变那些。
朝廷本来准备有足够多的储备粮，但是早就被很多官员挪用了。所以在大灾到来的时候，朝廷各地根本无一粮可用。
这就导致了灾情不断扩大，最终席卷大半个大周，随后就是天命妖人的出现。
燕王叛乱。
蛮族东犯！
就像是天要亡大周一样。
“那就这样吧，你明天就去见陛下吧！”
“我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但愿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能独当一面！”
“对了，抽个世间和阿岚把婚结了吧。”
“其实当年，如果你来找我说要娶阿岚，我绝对会同意的。”
他看着韦成君。
“但是你好像很有骨气。”
“不过你如果因为和我的关系而辜负阿岚，那也无所谓。”
“就当是阿岚识人不明，我会为她再找一个夫婿。”
“他们虽然在才华上不一定比得上你，但是其他的方面可以甩你个八条街。”
“而他们想必很乐意娶阿岚。”
周成京说完就走了。
他的背影好像变得有些苍老了。
他为大周朝做了很多，但是依旧无法拯救这个王朝。
现在的大周朝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只有猛药能救。但是这个病人又因为生病太久，已经耗尽了底子。
若是用猛药，只怕病还没治好，人就先没了。
所以很多人在努力救，但是依旧于事无补。
就像是天要亡大周一样。
赵长生万万没想到。
在这京师之地，还能遇见熟人。
那是一个一身贵气的女子。
这些年过去，曾经的少女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的身边跟着一众侍卫太监宫女，就这样在大街上游荡者。
人群不自禁避让他们。
少女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道士。
眼中露出了一抹故人相逢的喜悦。
是那个曾经去过赵家村，被莫先生称作瑾儿的少女。
当时赵长生就觉得她身份非凡，如今看来想必是宫里的人。
“臭道士，你来京城做什么？”
瑾儿看着道士，吹鼻子瞪眼的道。
“怎么这京城你家的，我就不能来？”
赵长生笑眯眯的说道。、
“就是我家的。”
少女昂着脖子。
赵长生翻了翻白眼。
“对了，道士我请你吃饭吧。”
“那感情好！”
少女似乎心情不好。
一路之上不怎么说话。
至于那些太监宫女，则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
“这家，老师以前经常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酒楼。
“他们的招牌菜是一种叫做火锅的东西，老师很喜欢。”
少女说着，就让人上了火锅。
掌柜的似乎是认识少女的。
少女来了之后，整个酒楼很快就被清空了。
很显然，少女的身份非富即贵。
赵长生没有多问，他对这些不是很好奇。
“他们说燕王就要打进来了，还有天命军，他们会吃人。”
“还刀枪不入。”
瑾儿看着赵长生，神色有些悲伤。
“父皇已经很多天没睡好觉了。”
“道士，你还说，大周是不是要亡了啊？”
“额，尽人事听天命吧。”
赵长生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太监宫女，压低声音说道。
在京城说这个，就不担心被内卫抓紧大牢吗？
“道士，我要去和亲了！”
她看着道士，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有些凄苦。
“我想帮帮父皇。”
“他们说，只要我愿意嫁给他们的王，蛮族就愿意撤兵。”
“很多大人们都同意了。”
“他们不愿意背负割地的骂名，所以和亲是最好的选择。”
“我将是大周朝三百年来唯一一个和亲的公主！”
“再过半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父皇，母后！”
她看着道士，神色哀伤。
赵长生楞了一下。
最近京城有些流言。
说是蛮族的使团来了京城，为他们的王求娶当朝陛下最宠爱的安宁公主。
并承诺暂时止戈。
如今看来，朝廷已经同意了。
可是那群人会真的止戈吗？
这时候大周就像是一块可以随便吃的蛋糕，那饥肠辘辘的蛮族又岂会因为一个和亲而止步？
这是试探吧？
然后得寸进尺。
但是大周朝好像也没有选择。
而且，蛮族所在苦寒之地且未经教化。
这安宁公主去了哪里，只怕是人间地狱啊。
不过诸公想必是不会在意一个女子是否身处地狱的。
或许那位陛下会在意自己的女儿，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没想到，这数年前见过一面的少女居然就是当今陛下的女儿！
“道士，到时候你送我去和亲好不好？”
“路途有些远，我怕遇见妖怪。”
赵长生默默点头。
妖怪哪有人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