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原趴在冲浪板上,漂浮在清波荡漾的水面上,阳光晒得周身暖洋洋,微凉的板子摇篮般摇晃,虽然姿势不像样,但比起还在沙滩上“下去看看吗”、“我突然出现了羞耻心”、“不是抱着冲浪板站在岸边更丢人吗”的木吉日向伊月组好多了,他眯着眼睛,伸手去捞水面下的海草,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不由地矛头对准高尾:“这是你说的……你也会?”

  “初级动作,初级动作。”同样姿势的高尾大言不惭道,实则舒服的趴着休息,只有绿间拼命折腾,却还在原地。“哈哈哈哈哈哈小真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好笑,”高尾大笑起来,惹得绿间气恼的反驳,高尾很快抬起手表示投降,又扶好工具,玩世不恭里带有一丝罕见的认真,“不过不好好努力的话,会被这种好好笑的小真超过也说不定啊,看好了,我示范一次。”

  他撑起身体,快速滑动,然后趁着一朵小浪花,从容的抬脚,前迈,利落的改为站在冲浪板上,动作轻巧沉稳,在晃过一朵稍大的浪花后,转头比了个V字。

  “后面那个动作是多余的!”

  “不过也比我想象的厉害嘛~”

  “当然,以前做过海边的兼职哟。”

  比起三人组的温馨,滑去深水处的五人组气氛诡异多了。

  火神满腹不爽。从昨天起,心情就没好过,尤其是今天吃过午饭后,注意到冰室和碍眼的紫原坐在沙滩上时,这种不爽到达了顶峰,被邀请一起玩喜欢的冲浪,也没有好转。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回头看一眼被甩在身后很远的紫原,然后轻巧的闪过一朵浪花,平稳的落在起伏的波涛上。

  “哇啊!好帅!”黄濑欢呼着,绕在火神身边,开启碎碎念模式,“是在LA学的吗?你们住的靠海吧,跟小冰室一起玩?说起来你们完全是两种风格呢,我们到底学哪种好啊……”

  正如黄濑所说的,火神追求刺激,动作随心所欲,冒险却从容不迫,冰室则偏向保守,动作虽然优雅漂亮,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被黄濑提起,冰室抬头,礼貌的回应了句“看你喜欢”,然后在黄濑“那我要学小冰室这种”的声音中,又转头看了眼远处的紫原——把紫原抛下,他多少有些罪恶感。

  这些小细节被火神尽收眼底。他转开了视线,暗暗的想:辰也不愿意呆在这里。深水处青峰、黄濑、黑子、冰室和他这样的组合,看上去确实可疑。事实上青峰黄濑还不太会冲浪,凭着胆量来到的这里,而黑子,被黄濑拖过来后,到现在还趴在板子上没法站起来,至于冰室……火神失望的垂下目光,没错,是被他拖过来的。

  为了追求刺激,冲浪的初始位置选择浪比较大、离岸较远的海面,需要游过去,冰室游的时候抱着板磨蹭,频频回望,似乎在等待紫原,火神没忍住气血翻涌,伸手拖住冰室的冲浪板,硬拽着跟上了他们的速度,对此,冰室虽然微弱的抵抗了一下,但被阻止后,终究什么也没说,选择了顺从。

  他就是不想冰室跟紫原在一起。

  至少,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相处愉快。

  所以火神看见冰室回望的视线后,不悦的接口黄濑的话,故意道:“他是老奶奶的风格。”

  这句话成功的吸引了东张西望的冰室,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青峰“噗”的笑出声:“喂你这家伙嘴真损啊,不过为什么只有冰室穿着上衣?”

  “老奶奶的畏寒~”黄濑随口打趣,在黑子“我觉得穿上衣比较帅”的解围中,不满的抗议,“难道我不帅吗?”

  尽管知道两人并没有恶意,火神还是有些不高兴,对冰室,他是典型的自己说可以,别人说不行,瞥见冰室脸色不太好,恰逢海水被挤皱,在顶峰翻起白浪,越堆越高,向众人扑来,他迅速的打断两人:“别说话了,你们看好黑子。”

  火神想着黑子存在感太低,怕掉下水没人发现,没注意到冰室在细碎的皱褶滚过冲浪板时,摇晃了一下,身影被这段时间累积的苍白消瘦,染上了重重的沉郁。

  肩头的齿痕深可见骨,怕被看见才穿上衣冲浪,但经过两个浪头后,海水湿透衣衫,盐分浸入皮肉,影响了他动作的灵活性,青峰黄濑并不知晓,但火神对这一切应该是最清楚的,却当众嘲笑他。

  冰室极其骄傲,尤其忌惮输给火神,这次被火神打击,心跌进谷底,肩膀上的伤抽痛得更加剧烈,他腾出手按住,脚下的流水越来越急,他在冲浪板的震荡中摇晃了第二次,俯身压住板侧,然后听见火神说,“看好黑子”。

  自取其辱,我再也不来了。

  冰室的双唇抿紧了,眼前流水密集的波纹让他感到晕眩,白浪翻起的泡沫让他觉得恶心,激烈的情绪引起眼前阵阵发黑,通宵未眠导致了耳鸣,虚弱的身体产生了一刹那的失神,再回过神,浪头翻卷,包裹了他,他倒抽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要呼救,可在这个空间里,绝对安静,与世隔绝,白浪乱舞的水墙,因为外侧阳光而清澈透亮,有多美丽,就有多危险。

  也许不该逞强的。

  直接告诉大我身体不舒服会不会好一点。

  或者早点说不精通游泳呢……

  水面近了,外界的阳光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三厘米,两厘米,一厘米……冲出水面的冰室,预计着出水的时间,迫不及待的汲取氧气,偏偏此刻,沉重的板子在卷起的浪花中翻过来,狠狠砸中他的额头,吸气的动作被迫中断,但已太迟,呼吸道灌入了致命的海水,顺着气管,娇嫩的黏膜,抽搐不已,一路灼伤。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产生的影响也很迅速,力量被抽走,肺部好像快要炸了,气管痉挛着,冰室重新被结结实实砸入水中。眼睛捕捉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火神几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大我……救我……不能呼吸……

  濒死的本能中,他颤抖的拉住脚踝的绳索,割破了手掌,却再也没力气攀爬了。

  而另一边,男生们在碧蓝的海面划出四道潇洒的银线,像四支利箭,成功撕开大海的外壳,黑子的低声惊呼,黄濑的欢呼声,青峰的口哨声缓缓落下时,翻起的海水也落下了,几人驶入平稳的区域。

  火神故意不去看冰室的方向,扫了眼三人都平安无恙,松了口气,然后他看见黄濑的笑容消失了,瞪大双眼,发出惊骇的大叫。火神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平静无波的海面,没有冰室的身影,就像从未出现过。只有冲浪板在水面浮动,边缘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火神懵了,心跳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噩梦,对他来说,地狱也不过如是了。不敢耽搁,火神疯狂的扯开脚绳,手抖的太厉害,撕破了脚踝的皮肉,但顾不得许多,一获得自由,就向冰室消失的地方窜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死神抢时间。火神从未觉得如此的恐惧,恐惧到根本不敢分神去恐惧,浪花推开的距离,看上去竟然那么远,远的让人崩溃,等到终于拥住了那具消瘦的身体时,他鼻腔酸涩,差点哭出来。

  辰也,求求你,坚持住……

  求求你……

  火神抱住冰室,正要踢水制止两人的下落,忽然感到冰室死死的缠住了他。

  救援者最怕的状况出现了。只剩下一只手能动,其余全被冰室缠住,缠的那么紧,几乎把火神胸腔仅存的氧气压出去,火神肺部也开始灼痛,却狠不下心去用力掰开。还有求生的本能,比没有了好。他咬牙单手划水,另一只手就势揽住对方的腰,拼命把冰室的推出水面。这种方法过于耗费体力,而且由于重力作用,他整个人在水下,吸不到氧气,不一会儿,就手臂酸麻,体力告急。

  单手的力量不足以前行,他一边费力的压榨着仅存的力量,一边拼命抬起头,隔着一层水,充血的视野里,冰室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双眼紧闭,脸色泛着青灰,额头的鲜血沾染惨白的皮肤,滴落水面晕开,遮挡了火神的视线,触目惊心。

  把水吐出来啊……

  喂,睁开眼……

  火神拼命划水,因为没法露出水面,他的体力也在急速的流失,不过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情况没有任何好转。醒醒啊……他在心中苦苦哀求,用被抱住的那只手,拍打冰室的肩背,几乎陷入了绝望,终于,紧扣火神的力量动了一下,火神惊疑不定的看去,猛地感到了冰室钳制的松脱。

  连求生的本能都已经……

  不!!!

  他窜出水面,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抱住完全失去力量的冰室,把空气都渡了过去,双唇严丝合缝的交叠时,他感到抵在胸口的手,无力的推了他一下,向斜上方。

  火神快要落下泪来。

  你是……要我先上去吗?

  认出我了吗……

  他的辰也没有完全失去生命。

  火神紧紧地握住那只手,想要向上游动,但手臂猛烈的抽痛着,在供氧不足和过度用力的双重作用下,抽筋了。他着急起来,拼命想要控制神经,可再怎么焦虑,也无法划水。肺部像是炸开,眼前阵阵发黑,他也快没力气了,挣扎了好几下,眼前开始模糊,视野边缘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一定是水面,但也许再也够不到了。

  火神用最后的力量,看了冰室一眼,水中的冰室,再也不会抛下他了,乖顺极了,安静的蜷缩着,任他禁锢在怀中,他绝望的轻轻碰触了一下意识模糊的冰室的双唇,把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强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