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冰室不舒服,暴躁的火神安静下来,不敢逼迫,不甘的小声说:“我看看你就走。”他既担心冰室的身体状况,又着急确认冰室是否真的如所说的原谅他,更重要的是,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想要见到他,用尽全力的奔跑,不就是为了去他身边吗,为什么只差最后一点距离,会被这种脆弱的门阻碍啊。

  这种,脆弱到一踹就开的门,竟然成为了难以逾越的阻碍。

  门这边焦急的不得了,门那边一片安静,听不见一点响动,火神感到冰室的坚持,只能自己妥协,沮丧的靠在门坐下,讷讷的说:“我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叫我。”

  “不用了。”

  冰室的声音出现的太快,以至于火神怀疑自己的听觉,真正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声音里饱含着冷冽与不容拒绝。冰室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了,上一次这么说话的时候,还是说着断绝关系的事情。

  “……什么?”他喃喃的又问了一遍,然后皱起眉毛把话吞了回去,他不想再听见那样的语气,他怕自己会受不了,可是因为他的反问,冰室很快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用了,你明天早上就回去。”

  “我不回去。”火神的声音忽然变得强势,狠狠捏紧了拳头,他考虑的少,冰室想要什么给什么就好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忍受冰室的所有安排,当初想离开就离开,此刻又二话不说就赶人,对冰室再耐心,也不由窜起几丝火气,生硬的说,“就在这里等你。”

  说完,火神绷紧了背脊,准备迎接冰室的怒火。

  可是冰室甚至连生气的反应都不给他,室内那个神秘的空间,透着死一般的寂静,凝固的空气,包裹着这不祥的黑夜。

  大我……

  我不能见你……

  一墙之隔,冰室捏紧了拳头,太过用力,以至于手背的伤口崩裂开来。心脏因为火神的哀求越发剧烈的跳动着,快要挣脱胸腔,越想要平复越压抑不住。供血不足引发阵阵头晕,昏暗的视野里,一扇扇窗玻璃像镜子,倒影着一个个难堪的自己——脸色发红,眼底的希冀明显到能被人一眼看透,身体因为火神的到来高兴的颤抖,就连心脏,也激动的快要奔去火神身边。

  ……是那样的让人恶心。

  窗玻璃上每一个冰室辰也,都在无声的嘲笑着他,撕开镇定的伪装,剥离出鲜血淋淋的内心,他像被强掰了壳的扇贝,最娇嫩的部分面对最残酷的世界,遍体鳞伤,无处遁藏。

  喜欢上了同性……

  如果只是发现喜欢上了同性,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孤独,尚且能够面对,可喜欢上的同性偏偏是火神。

  因为罪恶的感情,弄脏了曾经纯洁亲昵的兄弟关系不算,还猜测了,记恨了,伤害了白纸般单纯的弟弟……

  为什么是大我……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与亲生兄弟无异的大我……

  冰室无力的靠在门上,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都让他不住的反胃,颤抖的拧灭了房间总开关,还嫌不够,又痛苦的捂住了双眼,玻璃窗上自己的形象,在黑暗中无声的向他逼进,在狭小的房间里挤压,扭曲,变形,将他逼到悬崖边。

  “辰也?你怎么了?”

  也许真的有心灵感应这种玄妙的东西,冰室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火神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关切的询问,不知是救了他一把,将他拉回现实,还是推了他一把,使他置身地狱。冰室的心很乱,只记得机械的死抵着门,因为暴风卷席的脑子里最清晰的声音,说着不能开门。

  不能开门。

  不能在这时候见面。

  不能让大我看见现在的我!

  冰室抑制着激荡的情绪,抱紧了双腿。内心深处有多渴望看见对方,就有多憎恨丑恶的自己。蒙上嫉妒的兄弟关系,如果再掺杂爱情,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火神面前。

  他揪住自己的前襟,很用力,似乎要捏碎自己的心。不应该的想法,不可控的心情,不合理的爱恋,在那放软语气的哀求里鼓噪着。他握着门把手滑落地毯,颤抖着用尽力气抵紧了门,那双泛红的眸子于他已是万丈深渊,踏入就万劫不复。

  “辰也?”

  “辰也??”

  “你别吓我……”门外变得激动,恨不得挠门,这架势,破门而入只是时间问题。

  “我没事。”冰室回神,快速的回答,声音沙哑的可怕,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真的没事。”他不得不的再次强调着,抬手在额头上确认,手心一片滚烫,无法判断是手太冷还是额头太热,索性放下了,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可信些,“吃了药,想休息了。”

  “你安心睡,我在旁边守着你,保证不出声……以前生病不都是这样的吗?”

  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

  冰室耐心用尽,忽然很想冲他大吼,或者再来一场大雨,把一切都冲刷干净,但他终究只是按压着跳痛的神经,痛苦的故作平静:“……不行,传染了怎么办。今晚大我去睡沙发,明天我要起迟些,你自己回东京,有什么话,下个礼拜你再过来,我们面谈。”

  一听下礼拜可以见面,火神明白冰室已经让步,再坚持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于是也也退了一步:“真的不生气了?”

  “不生气。”

  “身体也……不要紧吗?”

  “嗯,明天就会好的。”

  得到了保证的火神,虽然不甘愿,但是也只能如此了,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冰室的要求,听话的爬去沙发。冰室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判断着火神的大致位置,终于在沙发发出轻微的响动后,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嗯,明天就会好的。

  他在黑暗的伪装下无声的宣泄他的悲伤,望着虚空中的点,喃喃的徒劳重复着,尽管自己并不相信,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会好的。因为,不该存在的东西,就算深入骨血,他会亲手连根拔除……

  明天,一定会好的。

  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是否睡着过,冰室也不知道。空寂的黑夜里,一成不变的景色在视网膜上定了格。无法入眠让夜晚变得漫长,夜凉如水,他如同投掷于水中的海绵,一刻比一刻沉重,酸涩满溢心扉,无处申诉。

  挂钟机械的移动着,转动的齿轮研磨着失眠的神经,微光洒在身上,这是一场无声的自我折磨,计算着窗外月牙的足迹,聆听着时间静默的流逝,默数着火神平静的呼吸。

  窗栏的影子慢慢爬过冰室的靠坐的身影,星空的幕布淡了,又淡了,深黑转了青灰,最后一跃而出的太阳彻底占据了天空,蔚蓝代替了灰白,黑夜换成了白昼,阳光抵达孤寂而焦躁的灵魂,填充不进分毫温暖。

  清晨七点,天终于亮了,客厅发出细碎的收拾声,和清脆的落锁声。

  火神回东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