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是真吓人啊。

  魏淮沉默半秒,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披了外衣,“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刚刚我正睡着,就听见窗户被撞开的声音,我起床来看,就看见他躺在这里了。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说着,魏淮用脚尖给地上那人翻了个面,变成正脸朝上,好让江怀无看的清楚一些。

  “你衣服乱了,”江怀无没有去管地上那人,左右不过是个暂时没什么行动力的,“刚刚进来的,感觉外面有人,我就没点灯。”

  他皱着眉,盯着魏淮只是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夜里凉。”

  魏淮也觉得夜里的寒气有些冻人,伸手细细理了理衣服,系上繁复的衣带,感觉稍微暖和了些。

  魏淮有些感叹,两个人经过之前几天的相处,江怀无总算不再见了他就撇开眼睛,像是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现在终于能睁眼瞧他,视线直视了。

  见江怀无蹲下,魏淮也蹲了下来,借着江怀无手里的灯观察这个半夜闯进他房里的人。

  地上的男人一袭黑衣,只有脸上没什么遮挡,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似乎被划了几刀,有些破损,魏淮伸手在破口周围摸了摸,抬手一看,上面果然沾着些红色。

  江怀无将手里的提灯凑近男人的脸,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这人我认识。”

  “嗯?”魏淮蹙眉,衣服下的肌肉绷紧了些,心中警惕,“你认识他?”

  这么巧?他们刚刚到城里,当天晚上就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就惹了麻烦的不速之客,还刚好就是认识的人?

  虽然追他的人动作应该不会这么快,可万一目标是江怀无,那也是个麻烦。

  “嗯。”江怀无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一边喂到他嘴里,“这人以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双刀都很擅长,尤其擅长左手刀。”

  “他叫柳星驰,我以前和他交过手。”

  柳星驰这名字听上去更像个书生,实际上是个脸上长着大胡子,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倒是很符合漠北刀客的形象,魏淮看过他的手,确实两只手上都有很厚的茧,是长期习武才能达到的效果。

  “他怎么会在这里?”魏淮见江怀无给他喂药,暂且松了口气,既然都给喂了药,那关系应该还算可以,最起码不是敌人。

  “不知道。”江怀无顿了顿,“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很久没见过了?

  魏淮皱了皱眉,既然很久没见过,那是否还可信可就不一定了,“现在怎么办?”

  “先让他在我那里待一晚,明天送到官府去。”

  “嗯?”魏淮惊讶了,他知道这群江湖人一旦内部起了纠纷,轻易是不会找官府的,基本都是私下解决。

  难道他猜错了?这两个人关系其实并不好,所以江怀无要让这人进牢里去?

  江怀无冷哼一声,“他后来去做衙役了。”

  原来如此。

  既然是官家的人,似乎还颇有一番本事,那还是全须全尾的送回去比较好。

  只是他受这么多伤,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若是因为私仇造成的,那也就罢了,可若是因为查案造成的,这事就一定不会小。

  魏淮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魏淮便起了身,叫小二送了些饭菜上来。早饭还没吃完,江怀无便带着清醒过来的柳星驰进了门。

  柳星驰见房间里还有个自己没见过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抱拳,“想必这位就是江怀无的朋友了吧,我是柳星驰,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魏淮虽然没江怀无高壮,但穿着女装,气质出尘,看上去就身姿挺拔,英气十足,再加上柳星驰认识江怀无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他有江湖以外的朋友,于是自然而然的认为魏淮也是个江湖侠士。

  从来没了解过江湖的魏淮愣住了。

  他这时候应该学着柳星驰的动作给他回个礼吗?

  “不必。”江怀无适时出声,伸手挡住了柳星驰行了一半的礼,“她只是个普通人,不用这么麻烦。”

  “啊?”大胡子一楞,看了两眼魏淮的身板,咂舌。

  这身板,竟然是个没学过武的?

  作为女子是不是有些结实了点?

  这壮汉的表情十分直白,魏淮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走到江怀无身边,拉着他的衣往身后躲了躲,演的就是一个怕生人的模样,他掐着嗓子,声音比之前更加尖细了些,“叫我阿淮就好。”

  他的眼神先是瞟了一眼柳星驰,随后低垂下来,睫毛遮住了半边眸子,细细的颤着。脸上硬是屏息憋出了点红晕,小半边身子躲在江怀无身后,端的就是个烟视媚行,婷婷袅袅之态。

  同样来自漠北的刀客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挠挠头,总觉得是自己吓着了人,连连摆手,脸上扯出自认为最亲和的笑,看上去有几分憨态,“你别怕,我是江怀无的朋友,就是长得凶了些,哈哈。”

  魏淮抿着唇,抬手遮住了半边勾起的唇角,至于另外半边半遮不露,眼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恰似存了一湾春水。

  柳星驰手脚顿时有些无措,他虽离开漠北了好些时日,在这里接触了些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女子,但像眼前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他正愣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面前的身影被一个熟悉的身体挡的严严实实。

  “……”他回过神,抬头无语的瞥了一眼表情沉稳的江怀无,眉尾跳了跳,咳嗽两声,“既然我已经醒了,那么这就准备告辞,咱们有缘再见。”

  柳星驰又瞥了眼対面的江怀无,这会儿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觉得魏淮有些高壮,只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两人站在一起明明很正常,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魏淮见他这样就知道柳星驰不再対自己的形象抱有怀疑,从江怀无身后露出头来。

  “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不如坐下来吃了再走吧?”既然是县衙的人,不如多问两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柳星驰有些犹豫,看了看江怀无的脸上并未露出排斥的表情,这才顺着魏淮的手坐下,“那就多谢姑娘了。”

  “没事,他付钱。”魏淮指了指江怀无,表示这个谢意自己受之有愧。

  “……”柳星驰咬着手里的糕点,看着眼前二人顿时觉得嘴里好像缺了点味。

  魏淮又叫了点吃食,跟着江怀无一起坐下来,继续自己的早饭。

  “柳大哥,你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啊?”他现在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形象,好就好在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不必去管其他,也不必去遵守江湖的规矩。

  “是出了什么事吗?”

  魏淮的表情语气都十分真挚,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眼神瞟过柳星驰身上受了伤的地方时,还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忍。

  鲜少出门的女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伤,有点害怕和恻隐之心才是正常的。

  “这……”柳星驰语带犹豫,他不想把自己身上的麻烦牵扯到他人身上,但他觉得自己昨晚浑身是伤,满身沾血的突然闯进来,人家姑娘肯定吓了一跳,不给个答案怕是还要继续害怕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我是个衙役,昨晚在追捕一个犯人,失了手,你放心,定不会连累了你的。”

  “至于是犯了什么罪,我不能告诉你。”

  说到这,他又看了看江怀无,有些遗憾。

  他今早醒来一眼就看见江怀无站于一旁,心情顿时激动,想着看在他们以往的情分上,能帮他找找自己要抓的人,可惜被拒绝了,说是要先送人回家。

  唉。

  魏淮见他遗憾的目光老往江怀无身上瞟,明白了这件事如果自己想知道,恐怕还要靠江怀无帮他的忙,这样江怀无就算是和柳星驰站在一边,柳星驰才能把官事告诉江怀无,然后他或许可以从江怀无那里解决自己的疑惑。

  那就算了。

  查案势必要消耗很久的时间,为了一个好奇心在这里多留,不太稳妥。

  饭毕,柳星驰告辞。

  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対着江怀无又说了一句:“你再考虑考虑,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我希望你可以多想一想。”

  等柳星驰走后,魏淮随口问了一句:“他要找你帮什么忙?”

  他原本没想着江怀无能告诉他,在魏淮看来,如果是他的话,在江怀无没有接受他的邀请之前,他是不会把事情告诉江怀无的。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

  “找我查案。赈灾银丢了。”

  “……”魏淮愣了片刻,仔细琢磨了半天,什么玩意儿丢了?

  “赈灾银丢了?”他反问道。

  “嗯。”

  “……”魏淮抿了抿唇,此时他已经不再去想别的事,而是一心想着昨晚收到的纸条,权衡利弊。

  思来想去,魏淮还是咬咬牙道:“其实……我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如果你想帮他查案的话,不必管我。”

  没有钱去修堤坝,対于泉石县是十分致命的,这代表着洪水会摧毁大部分的庄稼,房屋等,人们将会流离失所,如果今年恰好是个大洪水,死伤必定不计其数。朝中如今内忧严重,灾民一多起来,更添一份变数,最重要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敢劫官银。

  魏淮昨天刚入城时之所以挤进人群中,一方面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另一方面是看见了个能替他传递消息的人,离开这么久,他迫切的想知道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果不其然,夜里收到了信鸽送来的回信。

  信上的内容则是让他松了口气。

  影一的扮演没有出任何差错,那群人也没有怀疑,只以为他们的计划失败,他已经平安回到宫中,现在正惴惴不安,自顾不暇,可以说在影一暴露之前,他将不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回丢失的赈灾银,修堤坝。

  如果等他回去再解决这件事,时间上必定来不及,那些人不彻底解决,他心难安,而且银钱的调动也不是一时片刻能解决的。更何况如果不找出幕后主使,就算再派一次也同样会有被劫的风险。

  这个风险他担不起,城中的百姓同样担不起。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犯这样的罪,将一城百姓弃之不顾,蔑视皇家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