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夏树在早上六点就被夏油杰叫醒。

  她困得不行, 连眼睛都睁不开。

  夏油杰把她叫醒之后,转个身的功夫,七里夏树又倒回去继续睡。

  他失笑, 把她再次拉起来,“夏树,醒一醒。”

  七里夏树眼睛都没睁开, 昏昏欲睡的继续倒下去,“我真的很困。”

  这次没有成功倒回被窝里,夏油杰手臂揽着她, 没让她倒下去, 他问道:“今天想穿哪件衣服, 我去给你拿。”

  “你随便拿吧……”她仍然在犯困。

  夏油杰嗯了一声, 把她放了下来。

  没有了夏油杰的打扰, 七里夏树继续躺回去睡觉。

  刚刚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再次被夏油杰扶着坐起来。

  然后。

  然后夏油杰伸手在解她睡衣的扣子。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 她瞬间清醒, 伸手抓住夏油杰的手,“杰……你这样是不是太没人性了。”

  “嗯?”夏油杰笑了一下,“我怎么没有人性了?”

  “哪有早上六点就做的……”

  “做什么?”

  七里夏树木着脸,“你在做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夏油杰只是笑, “不把睡衣脱下来怎么换衣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 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她咳了一声,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夏油杰倒是好说话, 真的放了手, 让她自己换衣服。

  但他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七里夏树还没在他面前换过衣服, 被他这样盯着看,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她伸手去推他,“我换衣服,你别看。”

  夏油杰眉眼弯着笑,他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她刚刚起床,长发毛躁,揉起来像只困倦的猫。

  “那我去做早饭,你自己起床,别趁我出去又继续睡。”

  “不会不会,你放心,我这回真的醒了。”

  “看来用这样的方式叫你起床也不错,清醒得很快,之前每次把你叫醒都要哄很久。”

  “……”七里夏树更用力推他,瞪他:“快点出去,不要打扰我换衣服。”

  “嗯。”

  夏油杰起身要走,又被七里夏树拽住了袖子。

  他微笑回头,“怎么了?”

  七里夏树顿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妈妈她……她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都可以吧。”

  “?”七里夏树睁大眼睛,“什么叫什么样都可以?”

  “夏树随便穿就好。”

  “……哦。”她没放开他,几秒钟后,又问道:“你妈妈是不是喜欢温柔一点的女孩子?”

  她想了想,“那我去染个红头发?画个烟熏妆?”

  夏油杰微微笑着:“那妈妈也只能接受我的眼光是个不良。”

  七里夏树蹭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嘿嘿笑道:“我一定好好表现,让你妈妈放心。”

  “好。”夏油杰笑着,“换衣服吧。”

  然而七里夏树还是没松开他的手。

  他无奈道:“夏树……或许你想让我帮你换?”

  “我昨晚解释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是这件事。

  夏油杰失笑,他低声哄她,“我记得,你昨晚睡前抱着我说了起码有一百遍了。你那么认真的跟我解释,我当然会好好记住。”

  “哦……”她这才放心松开手,“那你以后不能再吃前辈的醋。”

  “知道了夏树。”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唇上浅浅吻了一下,“其实,在你不肯理我的那几天我就想通了,就算你真的喜欢过别人,并且因为对方而伤心,我也会好好陪着你。”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假设。”

  “假设也不行!”

  “好,不假设了。”夏油杰将她抱进怀里揉着她的长发,“夏树昨晚跟我说过一百遍了,夏树只喜欢我。”

  七里夏树这才满意放开他。

  夏油杰去做早饭,她起床换好衣服,特意挑了一件看起来乖巧的衣服,头发也柔顺梳好。

  咒术高专跟其他学校一样放春假,但由于这个世界咒术师稀缺,而诅咒遍布,所以大多数时候即使不上课,也会被分派各种任务。

  整个春假难得腾出来一天时间,七里夏树原本是想好好补觉,但是夏油杰很久没有回过家了,打算在这天回家。

  昨晚睡前,夏油杰跟她说了这件事之后,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

  七里夏树原本还想说不好意思。

  但夏油杰把手机拿给她,短信里,夏油杰和他妈妈的对话。

  他说,“妈妈今天就出去买菜了,她明天会在家做好午饭等我们。”

  于是因为第二天要回夏油杰的家,她失眠了一晚上。

  但她也没白让自己失眠。

  她睡不着,就翻过身去摸夏油杰。

  夏油杰几次被她摸醒,无奈的把她的手抓住,起初他还以为她是做噩梦了,轻声哄她,后来发现她只是睡不着想折腾她。

  翻来覆去一晚上,七里夏树到了很晚才睡着,这也导致她早上根本起不来。

  夏油杰做好了早饭,回头时,七里夏树就站在厨房门口,只探着一个脑袋看进来。

  他笑道:“怎么了?”

  “你看我这样去见你妈妈可以吗?”

  夏油杰走过来,她有些局促,像是期待着拿满分的乖巧中学生,紧张又期待。

  “可以,妈妈会很喜欢你。”夏油杰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别担心,妈妈其实很早就知道你了,她一直都知道你是什么样子。”

  七里夏树错愕了一下,“你妈妈怎么知道我?”

  他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微微笑着:“因为夏树是我从小到大抬头望着的月亮。”

  夏油杰的家很远,所以才要起这么早。

  从咒术高专到城区本就有很长一段车程,从城区再转车去夏油杰家,总共要花一两个小时。

  她困得不行,车上一直在睡觉。

  睡着之后,脑袋不受控制地磕在车窗上,夏油杰将她靠过来枕在自己肩膀上,顺势捏了捏她的脸,“男朋友就在旁边也不知道依赖一下吗?”

  她迷迷糊糊的胡乱答应着。

  然后又因为马上要见到夏油杰的妈妈而紧张地猛然清醒,睁开眼看到夏油杰的侧脸和下巴,意识到还没有到站,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直到真的到站了,夏油杰叫醒她下车,她反而还以为是梦里,嫌夏油杰打扰自己睡觉,把他的手拍掉。

  夏油杰捏着她鼻子,她憋着气难受,生气的睁开眼,看到外面已经是车站停靠点了,而夏油杰低眼笑着看她。

  她假装生气,遮掩自己刚刚的蛮不讲理,“你笑什么笑,不准笑我。”

  夏油杰去牵她的手,笑意略微收敛:“好,我不笑夏树。不过,夏树头发乱了。”

  一听头发乱了,她彻底清醒了,大惊失色:“我梳了二十分钟的发型!”

  她一路上都在担忧自己的发型,任由夏油杰牵着自己走。

  出了站,夏油杰低头看着她满脸烦闷,不由笑了起来:“别不高兴了,我帮你重新梳好。”

  她仍然垮着脸,“那可是我梳了二十分钟的发型。”

  他一边去拆她头发上的发圈,一边笑着回答她:“相信我吧。”

  见她仍然垮着脸,他开口道:“夏树,我的裤子右手边的口袋。”

  “嗯?”她以为是让她帮忙,伸手摸去,结果摸到的是一盒糖,不过不是柠檬糖,是其他的口味,她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己拿一颗吃。”

  “……”

  行吧。

  被当小孩子哄了。

  她继续垮着脸,一边嚼着糖,一边乖乖等夏油杰帮自己把头发梳好。

  不过,没有等太久。

  她一颗糖都还没吃完,夏油杰就放下了手,“好了。”

  她看着相机里的自己,很震惊:“这可是我花了二十分钟梳的发型,你怎么这么快就做到了?”

  夏油杰微笑着,“那夏树以后早上要我帮忙梳头发吗?”

  她认真想了一秒钟,“算了。”

  “嗯?”

  “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做任务,班上一共就三个人,做任务就更没必要了,一群猴子而已,嘶——”七里夏树捂着额头,“你又打我。”

  夏油杰只是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很无奈:“夏树,不要再说别人是猴子了。”

  “就是猴子!”

  “……”他看起来有些伤脑筋,“夏树为什么总是要叫他们猴子?”

  她别开眼,不想去看他的眼睛,把面前的人跟记忆里的夏油杰分割开来。

  片刻后,她胡乱说着一大堆理由:“咒术师太辛苦了,没有假期,没有周末,而且如果有任务,刮风下雨都要去,尤其是夏天的时候诅咒爆发,每天都要在外面奔波,热得要中暑。”

  她一长串说个不停,夏油杰只是安静听着。

  原本只是乱说,但是越说越觉得难过。

  因为,在来到咒术高专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夏油杰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她之前只知道他很忙,却没有想到忙成这样。

  “不仅仅是没有休息,任务也很危险,每一次任务都是要跟有杀伤力的咒灵搏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受伤,不知道会不会死亡,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而且,那些被我们用生命保护下的人,甚至不一定对你说谢谢,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咒灵,什么是诅咒,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隐约的哽咽,隔着面前的夏油杰,她仿佛看到了盘星教的古楼。

  身披袈裟的少年坐在薄暮黄昏里,他的眉眼仍然温和,眼底却没有了悲悯,他的影子落在黄昏里,依然是那副清隽高大的模样。

  她看在眼里,却觉得他很寂寞。

  从前不了解他的苦楚,虽然现在也不知道他叛逃的理由。

  但她已经感觉得到,作为咒术师,真的太苦。

  尤其是,他的术式要把那些恶心得像腐烂垃圾一样的咒灵吞进肚子,以他收集的咒灵数量,几乎每天都要吃掉很多个咒灵。

  吞咽下去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

  难得的一次,夏油杰格外沉默,没有去打断她的抱怨,没有去讲大道理。

  他低垂着眼睫,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人来人往的车站出口,行色匆匆的路人,车水马龙,喧嚣的尘世像一座华丽却空洞的牢笼。

  而他们是被困在其中试图瞒天过海的将牢笼填补成城的蝼蚁,上天赋予了他们特殊的能力,也夺走了他们心无芥蒂拥抱幸福的权利。

  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

  这是开学那天,老师反复告诉她的道理,让她想清楚是否要成为咒术师。

  “杰。”

  “嗯。”他终于有了声音,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她许久没说话,夏油杰温声说道:“夏树,我们祓除了咒灵,有人因此得救了,这是事实不是吗?”

  他伸手去牵她,掌心温柔的传递着他的热度,他微微一笑,“所以辛苦一点也没关系,没有人说谢谢也没关系,我们所做的事都有意义。”

  她缓缓抬头,看向了他眉眼间温柔的笑容。

  “我们不做咒术师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