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酒吧后,雪也下得更大了。徐知行独自站在门外,仰头看着酒吧流光溢彩的招牌,忽然很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深夜冒着风雪因为一个陌生电话就来到这里。

  是家里的床睡着不舒服吗?

  叹了口气,他还是迈开僵硬的步伐走了进去。

  忍耐着不适在纵情声色的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舒容的身影后,他只能掏出手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起来后,他马上提高音量问道:“喂?请问舒容到底在哪里?”

  最后根据指示,他七弯八拐地进了一间包厢里,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让他很想立刻转身离开的一幕。

  包厢里,舒容微仰着头,倚靠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脸颊泛着显而易见的红色,看上去像是已经醉到失去意识了。而在他身边还腻着两三个面容姣好、身材纤细的男孩子,有一个竟然还端着杯子在继续给他劝酒。

  徐知行只看了一眼就很想走,但不知怎么,他最后还是进去了,“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这时,其中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生无奈道:“是我,你可算来了,赶紧把他带走吧。”

  瞥了眼醉茫茫的舒容,徐知行沉默了一下,这才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醒醒,你还能自己走吗?”

  隔了一会儿,舒容才慢慢抬眼看向他,好看的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水雾似的,比起平常的他看起来要多了几分脆弱,“......是你吗?”

  怔了怔,徐知行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

  随后,在那个蓝头发男生的帮助下,他才把舒容给扶上了出租车。

  但是在上车之后,他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舒容家住在哪里?

  “舒容,舒容?听得见我说话吗?”轻轻拍了几下舒容的脸,徐知行凑在他耳边问道,“你还记得你家地址吗?”

  可惜他问了好几遍舒容都没有反应,而司机已经在催促了,无奈之下,徐知行也只好让司机往自己家开去。

  两人下车时,司机的脸色不太好,只因喝了酒的舒容正在不断散发出信息素,弄得整部车子都是酒味和葡萄香气。徐知行马上道了歉,又多给了车费,然后才艰难地搀扶着舒容下了车。

  “你能不能、自己走......”

  进居民楼的途中,舒容有好几次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让徐知行使不出力气来,甚至差点摔倒在地。

  而就在他们即将要进入楼里的时候,徐知行脚下一绊,顿时就和舒容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雪地上。

  这一摔完全把他给摔懵了,也几乎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于是干脆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静静地躺在那里。

  至于舒容则是重重地压在他身上,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依旧醒着,睫羽随着呼吸的频率轻颤,犹如一只脆弱的折翼蝴蝶。

  盯着他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看了一会儿,徐知行忍不住伸手轻触了一下他冰凉的脸颊。

  而舒容似乎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触碰,转头又往他的胸口蹭了蹭,随即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呢喃。

  要怎么办呢?他总不可能把失去意识的舒容给一个人丢在外面的雪地里。叹了口气,徐知行只能推开他努力地爬起来,然后就继续半扶半抱地把舒容弄进了电梯里。

  好不容易回到家后,徐知行已经累得半死。看着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舒容,他不得不任劳任怨地去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出来,准备替舒容擦一擦身体。

  就在他刚帮舒容擦完脸、正想要给他擦脖子的时候,原本一直闭着双眼躺在那里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将目光对准了他。

  见舒容醒了,徐知行愣了一下后才问道:“......你醉了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可笑,毕竟一个醉了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醉了没有呢?

  不料,依然眼也不眨看着他的舒容却突然在此时轻声道:“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什么...?”徐知行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他就看到舒容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明明是在微笑,可他的眼神却带着一股悲戚之意。

  “我妈又回国外去了。”舒容继续说,“又只剩下我自己了。”

  徐知行一下子顿住了,他不知该做何反应,想了半天,还是安慰地摸了摸舒容的头。

  恍惚片刻,舒容又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说:“都走了......谁也不要我,从来都没有人要我,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永远、永远都是被抛下的那个,我一直是别人放弃的选择。”

  他的这番酒后剖白让徐知行无言以对,只能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不是这样的,你母亲......一定也有她自己的苦衷,而且你还有别的家人,还有、还有付今非,他们都不会放弃你的。”

  然而舒容却笑了一下,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轻飘飘的:“家人...?没有了,早就没有了,我不要他,他也只要他的另一个儿子。”

  “舒容......”手里的毛巾已冷了下来,徐知行干脆轻轻地抱住了沙发上的人,“别想这些,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没事了,我向你保证。”

  被他抱住的人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上了哽咽:“但是为什么呢...?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可明明有错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徐知行只好将他抱得更紧,“你没有错,会有人要你的,一定会的。”

  这时候舒容把脸侧了过来,像是要辨认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一样,迷蒙地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而后才发出了一声惨淡的笑声:“......是你吗?徐知行?”

  这个答案让舒容怔了怔,随即轻轻吐出一口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也不要我了吗?”

  徐知行回答不了他的问题,索性准备起身去浴室重新给他拧一条热毛巾,谁知却被直起身来的舒容给拽住了手。

  不知道他一个醉酒之人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总之徐知行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拽回到了沙发上,随即又落入了那个带着淡淡酒气与浓郁葡萄香的怀抱里。

  “你又要再一次丢下我了吗?”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舒容喃喃地问道。

  动了动,发现挣脱不开后,徐知行也放弃了,就这样沉默地被他抱在了怀里。隔着衣物,他能清晰感觉到舒容的身体与从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热意,还有他呼吸时喷洒在自己颈侧如羽毛般柔软的气息,而这一切,在一个多月以前还是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似乎是很满意他的顺从,舒容又低声道:“如果其他人不要我,那就不要吧......但是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了?等到我走的时候,你会伤心吗?”

  “我......”徐知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嘴唇就被轻柔地碰了一下。他愣了愣,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颤栗,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回抱住了身前的舒容。

  “你想我吗?”舒容叹息般问了一句。

  也许是因为舒容唇间带着的酒气,徐知行竟觉得自己也开始有些头晕了,于是他最后还是吐出了那个字眼:“......想。”

  他确实也是想舒容的,而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一个醉鬼,那么即便是他袒露心迹,等到天亮之后大概也没有人会记得。

  得到他肯定的回复,舒容也心满意足:“那就好,我也想你......我一直都很想你,可你好像不想见到我。你也许不知道吧,这段时间......我经常偷偷去、去你们公司楼下,坐在车里看着你上下班。”

  徐知行心跳一顿,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他,“......为什么?”

  舒容认真道:“因为我......想多看你几眼。”

  他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徐知行没有听见,而且他的鼻腔也已泛起了剧烈的酸涩,让他无暇分心去听清舒容的呢喃。

  两人随即就这样静静在沙发上相拥了许久,直到舒容的意识逐渐混沌、继而又睡着了之后,徐知行才艰难地挣开了他的怀抱,将他平放在了沙发上。

  叹了口气,徐知行重新拧好热毛巾给舒容擦完了身体、脱了外衣,因不忍他独自一个人睡在沙发上,又费尽力气把他搬进了卧室的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觉得天几乎都快要亮了,困意如同浪潮般袭来,身体也疲惫不已,便赶紧也往舒容身边一躺,拉起被子很快睡着了。

  在睡梦中,他犹能感觉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直紧紧抱住自己,简直比被子还要贴合,让他浑身发热地翻来覆去,但因为困和无法挣脱,他也只能勉强继续睡下去。

  第二天醒来之时,他其实没怎么睡好,但是一睁眼看到原来昨夜的辗转反侧都是因为身旁的舒容抱着自己的缘故,徐知行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