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调的手机铃声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主人却没有要拿起来接听的意思。付今非也瞥了一眼,在看清来电显示上跃出的“舒容”这两个字后,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道:“不接吗?”

  咽了口唾沫,徐知行只得把手机拿了过来,在这个关键时刻接舒容的电话需要他付出莫大的勇气,因此他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喂?是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舒容开门见山:“你下午是请假了?”

  徐知行愣了愣:“对,你怎么知道?”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这人又跑去他公司里蹲点了吧?

  那边没说话,徐知行却越想越觉得诡异,也顾不上别的,干脆也直接问道:“舒容,你到底想干吗?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直说,不用这样变着法子拐弯抹角的,我又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

  闻言,付今非率先轻声问道:“是舒容吗?他怎么了?”

  他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舒容捕捉到了,于是徐知行便听见舒容变了语气:“付今非在你家?”

  舒容似乎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才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我吗?”

  他语速有点快,隔了好一会儿徐知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想明白之后,徐知行站在这里,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见状,付今非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担忧地再次问了一句:“知行,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徐知行这才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发出来的音都是凌乱的:“我、我,不是,你、你这是......”

  仿佛是被他的慌乱给逗笑了一样,舒容轻笑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点如释重负:“我已经说完了,你们聊吧。”

  而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捏着手机愣了许久,直到付今非又一次出声唤自己的时候,徐知行才眨了眨眼,缓缓将发烫的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但很快他就恍惚发现,滚烫的并不是手里的手机,而是他自己的脸颊和耳根。

  “舒容他......和你说什么了吗?”付今非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口。

  茫然地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徐知行心头猛然腾起了一股巨大的耻意,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般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怪异:“没......”

  付今非显然不相信,但他沉吟片刻,到底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就继续说我们的问题吧。”

  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徐知行背绷得直直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出了很多汗,如果贸然靠在沙发上,印子很快就会自布料表面透出来。他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但无论怎么偷偷深呼吸,他的心跳依旧保持着密集的频率。

  如坐针毡。这是徐知行脑子里唯一能想出来的词。

  默默看了他半晌,付今非将其中一个茶杯给他推了过去:“喝点水吧。”

  依言捧起杯子,徐知行喃喃道了声谢,喝了一大口却还是心神不宁。

  付今非便道:“你真的不喜欢舒容吗?”

  差点因为这句话呛到,徐知行紧张地抬眼看他:“学长,我觉得你真的误会了,我对舒容,从来就没有、没有那种感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个让他难以启齿的“春梦”,热意更是源源不绝地辐射而来,一直逼到脖颈处才停止。

  沉默了一下,付今非忽然道:“是吗?那我还有胜算对不对?”

  “什、什么胜算...?”徐知行不解地看着他。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付今非道:“你知道舒容喜欢你吗?”

  徐知行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听到了刚才自己和舒容谈话的内容,不由得更将头给低了下去:“我......我以前真的不知道,而且舒容他不是心里有人吗?为什么会喜欢我?还有学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谢新寒又是怎么回事?

  对此,付今非却好像不愿多说:“他要是想和你说的话以后自然会说,我不能篡夺他解释的权利。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收到的玫瑰花很眼熟吗?”

  徐知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那些花是......”

  付今非点头道:“是舒容送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徐知行还是没办法把舒容和送玫瑰花的人联系在一起。

  “那种玫瑰是他热衷花艺的母亲曾经最为推崇的,当时他的母亲还花费重金买下几株种苗栽在了他们家的花园里,打算好好培养。只是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就与舒容的父亲协议离婚了。”付今非淡然地说。

  默然无语地垂眼看着桌上的杯子,徐知行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我是说,背地里送我花,表面上却又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付今非表情平静:“他可能是在害怕吧。”

  见徐知行皱着眉看自己,他问道:“那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事,又是怎么想的呢?”

  突然被反问,徐知行嗫嚅许久也说不出什么来,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爆炸消息,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而没有得到回答的付今非也了然地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吧,你好好休息,不用想太多。”

  徐知行颇为愧疚地也跟着站了起来:“对不起,学长,我......我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摇摇头,付今非低声道:“没关系,其实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加重你的负担。”

  他这么说,徐知行顿时更过意不去了:“可学长你不用道歉的,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不,是我自私。”付今非闭了闭眼,“我明明知道舒容喜欢你却还要对你说那种话。”

  徐知行有些错愕:“学长......”

  定定地看着他,付今非再一次道:“你真的不喜欢舒容吗?”

  心跳猛地一顿,徐知行最终还是迟疑地摇摇头。

  轻叹一声,付今非重新露出了微笑:“嗯,不用送了。”

  待他走后,徐知行又望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往沙发上坐下来后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徐知行想得头痛,偏偏思绪又不肯停止。

  所以......舒容之前那些看似越界的行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那种目的。

  但付今非呢...?如果舒容是有迹可循的话,那付今非几乎是毫无预兆。但徐知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听见付今非说对自己有感觉的时候,他心底是有一丝兴奋和窃喜的。

  目光落在花瓶里插着的紫色玫瑰上,徐知行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就重新想起了舒容。

  于是,他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脑子里两道人影交错替换,最后思绪仍然是混乱的。

  直到屋里都暗了下来,徐知行才放松了一下自己那僵硬的头颈肩,准备到厨房里去做晚饭。

  他还是没什么胃口,就简单煮了个面,结果吃了一半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舒容的名字,徐知行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些的心情又开始掀起波澜了。

  他没有接,而是任由电话最后自动挂断。

  但他忘了舒容向来是个执拗的人,于是在停了不到半分钟后,屏幕便再次亮起来了。

  这一回,徐知行迫不得已只能接了:“什么事?”

  舒容道:“付今非已经走了吧。”

  “对,”徐知行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手机那头,舒容深呼吸了一下:“我在你家楼下。”

  这句话让徐知行瞳仁微缩,几乎是一跃而起走到了窗户旁边,然后他就看到楼底下的确站立着一个身影,如同一株孱弱的树那般,在深秋的晚风里摇摇欲坠。

  半晌没听到他说话,舒容便问道:“我可以上去吗?”

  徐知行抓着手机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因此纠结了许久都没有吭声。

  大概以为是他不答应,舒容终于没说什么,道了声晚安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又来了。

  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徐知行皱起了眉。

  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起一股冲动,当即打开窗户朝楼下那道即将离开视线范围内的人影喊了一声。

  “舒容!”

  楼下的人也随即抬起头来,隔着七层的距离徐知行都能看清舒容脸上惊讶的表情。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家门。

  默默进到屋子里后,舒容忽然开口道:“你的衣服我忘了拿。”

  徐知行有些无言,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此刻还在想那件衣服:“......没关系,下次再还给我就好。”

  “我说的话,”舒容抬眼看着他,“你不相信吗?”

  对上他的眼神,徐知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顿感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