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健身房出来, 时承景把人哄好交给李姐,李姐带进浴室洗澡,时承景自己也拿了干净衣服去了隔壁的客房。

  他冲澡很快, 今天花了多一倍的时间在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

  时承景下楼拿了瓶水喝,才踏上一阶楼梯, 结果遇见李姐慌慌张张跑来。

  “太太她,太太好像有点发烧。”

  时承景满面春风的脸一下暗了, 暗里还带着点无措。两个人一起上楼,时承景脚上是龙行虎步,眼睛里有种茫然的无奈, 好好的怎么会发烧。

  想到健身房里最后的事,他眉头压得更紧。

  不过就是亲了一下,这么弱?

  时承景先于李姐踏进卧室门, 李姐一路追着解释, 说刚洗澡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等洗完, 用毛巾把头发擦到半干,到用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就感觉施乐雅脖子有点烫。以为是吹风机的热, 她也没太在意,等吹完头发, 把头发梳好,她再仔细摸, 才发现确实手心脖子都烫。

  时承景进了房间, 施乐雅还呆呆地站在李姐摸她体温的浴室门口。时承景把人拉到跟前, 施乐雅木讷讷地看着他。时承景抬起手, 却不知道该摸哪。

  他当然不会照顾人, 也从没有照顾过任何人,连他自己也很少生病。

  “体温计,去找找体温计。”

  李姐哎了一声,转头就跑了。

  其实施乐雅只是低烧,但时承景对施乐雅的紧张态度让李姐照顾人照顾得神精紧绷,生怕出半点差错。宁可错报,也不敢遗漏。

  体温计找来,测了几次温度不高不低,最高不到38度,但也不下37.5,时承景给医生去了电话。医生说低烧来医院也不会用药,况且施乐雅身体太弱,能少用药还是少用的好。建议在家观察着,物理降烧最好。

  有医生的嘱咐,时承景让李姐浸冷毛巾给施乐雅擦身体,鼓捣一遍后体温还真有所下降。夜深人静,施乐雅睡熟了,李姐无事可做,坐在床前困得直点头,时承景看得直皱眉,倒也没有责怪,打发了她去休息。

  半夜,是人的理智最薄弱的时候。清醒如时承景无所事事太久,看着床上的人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或许真是搂着亲太久,缺氧?就发烧?

  时承景目光从躺着的人额头到鼻尖,到嘴唇,到隐进睡衣的脖子根。他将视线滑开,放在了留着一道空的窗帘外,再不敢挪回来。

  夜半三更,海城灯火不灭。

  时承景一夜没睡,照医生的建议观察着。李姐来敲过一次门,时承景没有用她,自己从卫生间浸冷毛巾,替施乐雅擦易于散热的脖子、手臂,一小时测量一次体温。

  施乐雅又做了一次恶梦,他躺到她身后。咬牙切齿,浑身颤抖的人重新温顺得低眉顺眼。

  施乐雅的梦里是什么,时承景从未想过,更是没去追忆施乐雅糊涂前和他水火不容的态度。谁都对此隐隐担心,赵长平想办法让他抽身,清醒。只有时承景似乎已经忘了,施乐雅是怎么进的医院,如何到的海城。

  他不会知道这一睡迷糊过去,再睁眼,天就变了。

  *

  时承景从浅眠里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有发白的迹象,他合眼不到一个小时,怀里突然的一空让他立刻醒过来。

  熬了一夜,凌晨最疲惫,他费力地睁眼,怀里是空了,身边的床铺上也没有人。施乐雅生病这一个月以来,没有一点自主意识,连喝水也不会的人自然不会自己下床。

  意识在一瞬间清醒。

  屋里除了夜灯,还开着一盏台灯,这光线足够夜里好好照看病人。此时此刻也足够看清施乐雅披散着头发,坐在地板上,抱着上半夜他用来休息的沙发。

  时承景掀被下床,近了看清抱着沙发腿的人在发抖,也因为听到他的接近,似乎抖得更厉害。

  时承景如往常一样,握了施乐雅的脸要她抬眼睛看他。手掌下的人连脖子都在抖,但也乖乖顺着牵引抬起脸来。

  近一个月来只会生理性眨眼的人,此时此刻用一种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时承景,喉咙里也开始发出一种哭泣的声音,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脸从时承景手上抽走。

  施乐雅有意识了,而她仅有的意识只是知道害怕。害怕这间陌生的屋子,害怕抱着她熟睡的这个人,所以她立刻从床上跌跌撞撞下来。

  意识在回笼,是从一次次的噩梦里闯过来的。但还是太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能看见了,也不知道过往的所有,眼前的所有。

  时承景还去拽人,施乐雅双手抱着沙发腿不肯松,脸埋在披散着的长发下,喉咙里哭泣的声音也更明显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地上冷,快起来。”时承景想把施乐雅从地上抱起来,施乐雅喉咙里的哭声放得更大,挣脱的力量时承景根本握不住。

  人从他手上滑脱,远着他的手。时承景一点点握紧空了的手掌。

  施乐雅在抖,也在哭。台灯笼罩着人,背上被时承景嘱咐着李姐每日好好清洁的头发柔软发亮。露在时承景亲自让人送来的高档睡衣下的脚踝也不再像先前瘦得皮包骨。

  她被照料的很好,被时承景亲自照料得很好。

  但是她哭得极度悲伤。

  施乐雅是连时承景也不认了?还是清楚地认得了他。

  时承景榛色的眸子一点点发沉,沉到似乎比施乐雅不清醒时的目光还要糊涂。他硬把人拽了起来,摁到自己怀里。时承景真正发狠了,施乐雅很难挣脱,时承景是否想换起她的依赖,但他的气味,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许压根于施乐雅就不是一种安慰。

  时承景眼中带着一股执拗,紧抱着人,手指握着她的后脑一轻一重地抚摸。他希望平静下来的人却一点软下来的迹象也没有,一再挣扎不开后,张口咬上了他的肩膀。

  时承景手腕上看起来已经痊愈的咬伤,其实咬得很重。伤口结的痂是掉了,但与周围颜色不同的皮肤,时隔一个多月的此时此刻摁上去还是针刺一样的痛。用力搂抱施乐雅时,皮肤受牵扯,也会有刺痛感。时承景没有计较,并不代表他能再受一次。

  施乐雅咬人向来不含糊,时承景受了她一口,痛得直皱眉,一把将人从自己身上扒开。施乐雅咬人的时候是不哭了,这一被扒下来,立刻就从哭泣变成了尖叫。

  凌晨,似乎整座城市都在熟睡,一片寂静中,施乐雅这一声尖叫,楼下余北和李姐立刻被惊醒。家里有病人,两个人都立刻警觉,披了衣服出房门,前后一起上了楼。敲门,时承景叫进,余北将门打开。

  光线浅淡的屋里,施乐雅还在哭。她跟前,时承景眉头紧皱,一只手掌握着被咬了的肩膀。余北立刻看出了什么,赶紧上前,时承景浅色的薄睡衣上有几点血印。

  余北在时承景身边几年,从未出过任何安全事故,真正能伤到时承景的大概也只有施乐雅了,还是一次又一次。

  施乐雅还在哭,似乎清醒,也似乎还糊涂着。时承景胸膛起伏,一个字没有,眼睛落在靠近施乐雅的李姐身上。

  这一个月以来的相处,虽然施乐雅糊涂着,但李姐感受得到施乐雅是个性子温顺的人。样貌好的人也总让人看着喜欢,李姐看着施乐雅就莫名其妙地心疼,就算施乐雅抗拒她,情绪波动的时候,李姐也不太害怕。

  李姐跟严肃的时承景也相处惯了,她自己就去照料人,温和地拍施乐雅的背,一向只要时承景的人在一点点收小声音。

  李姐是好心的,时承景的脸色却越发的冷,他下颌动了动,眸子里蓄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李姐不会知道,这是施乐雅第一次的转身他向,以后也再不会出现时承景一靠近,施乐雅就安宁的画面了。

  时承景一个字没有,起身出了房间,柔软的睡衣穿在他身上也看着冷硬。时承景在前,余北赶紧跟上,去找了药箱。

  二楼起居厅,灯光大亮,时承景脱了半边衣裳,露出一半身体,皮肤光洁的肩膀上几小团深红,几点血印。好在这次时承景没有置气任施乐雅咬,只是破了点皮。

  余北用消毒水帮他擦了伤口,笨手笨脚地用棉花擦干,还来不及敷上沙布,李姐慌慌张张从房间里跑出来。

  “不好了,太太她晕了,晕过去了。”

  时承景几乎是一夜没合眼,肩膀上又被咬了一口,脸色极差,神色也不好。他唰地从沙发上起身时整个人一晃,余北惊了一下,但时承景已经又稳住走开。

  时承景人高步子大,几步就进了卧室,李姐小跑跟上,余北也跟着他们到了卧室。施乐雅躺在原先蹲的那一角,人这下算是安静了,但也没了生气,要不是她脸上的泪痕还在充盈,时承景就要去探呼吸了。

  “送医院。”时承景转身抓了夜里放在一边的大衣披上。

  “好。”余北看了下人。施乐雅身上穿的睡衣不厚,不过就算她穿得厚他大概也不敢随意碰。转头看沙发上有张毯子,正要去拿。

  “去准备车。”时承景已经伏身抱人。

  余北想说什么还是算了。

  时承景将人抱上车,从家里到医院他一个字没有。肩膀上的咬伤又浸出几点血,默默干在大衣下的薄衫上。

  时承景从不穿隔夜衣服,更不会衣衫不整出门。

  此刻他抱着人,穿着隔夜的大衣,大衣下是浸着血的睡衣。

  到医院施乐雅已经从低烧上升至高烧,医生不敢迟疑立刻用药。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提亮,白晃晃的一片,看不出天气好坏,雾气浓得很。药用上,施乐雅很快就又醒了过来,只是她一醒就又不得安宁了。

  “施乐雅,是我,你看着我,小雅,小雅,”时承景握了施乐雅的一双肩膀,要她看他。他的声音已经放得极尽温和,脸上是余北从未见过的神情,焦急又硬压得温和。但施乐雅在看到时承景的那一刻,再不是像昨晚以前的这一个月,她会立刻安静下来,会乖乖听话。

  施乐雅开始哭,开始流泪,开始双手握成拳,拼命压在自己的脑侧。

  有时承景这样特殊家属的病人,医生不敢有半点怠慢,病房里一摁呼叫器,医生护士立刻来了一堆。

  病床上,施乐雅蜷缩成一团,手指掐进手心里,手指缝里已经见了鲜血。这次时承景再推不开,除非折断她的手指。施乐雅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管时承景一护再护也被施乐雅蹭得针头脱落,手背上血液倒流。

  为了避免病人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医生只得注射了镇静剂。

  施乐雅再醒来的时候,目光似乎又清醒了许多。

  人苍白安静地睁着眼睛,视线一点点聚焦,认真地看着守在病床前的这张脸。

  从施乐雅复明以来,他们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对视,但这一眼对视,时承景这种被人认为没有心脏的人也狠狠凉了一下。

  心脏落空,发凉。

  沈远来的时候已经去家里取了衣服,时承景在病房里冲了澡,换了整洁的衬衫西装,人还是以往任何时候冷硬讲究的人,高大端正的身体宽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但已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谁都看得出来,除了病床上的人。

  施乐雅干净的眸子里一点点泛上情绪。她的意识还在苏醒,从一个糊涂的人一点点回到从前,清楚明白的意识随着时间节节攀升,她已经不再是夜里那个只知道害怕,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的人了。

  施乐雅将视线从床前相貌出众的男人身上移开,茫然地看四周,干净的一片蓝白里,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回不去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欠着床前这个人某些东西,所以她回不去。

  她欠了什么?

  对,欠着他两年的时间。

  所有人都说她配不上他,姑妈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眼馋时承景。

  他说想拿到房子,就该好好讨好他。

  不要了,那她就不要了。这个骄傲的人不会善待她,那个家也不会。所以她要远离这样的人,远离那样的家,就算爸妈知道了也会体谅她的。他们对她太坏,那个家的人没有一点善心,那些人没人会给一个无能为力的人一点善心。

  她们连窗户下的虫子也饶不过,赶尽杀绝。

  施乐雅的一眼直直扎进了一个原来被质疑没有心脏的人心底,却又转开茫然地环顾四周。李姐推门进来,暂时撵走了险些捅破的窗户纸。

  李姐回家煮了海鲜粥,海鲜对眼睛好,他们的餐桌上就顿顿有海鲜。

  李姐见施乐雅醒了,但没有闹,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往常。施乐雅茫茫然,时承景看着她茫茫然,李姐将热滚滚的粥满满倒了一碗,像往常一样放好勺子送到时承景手上。

  喂吃喂喝,这件事已经习惯了,李姐很自然地就递给时承景,时承景也很顺手地接了。他从椅子上起身,坐上床沿,原本安静的人却突然从床上直起了身来,一把掀翻了时承景手上的热粥,泼了他一身。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的心拔凉拔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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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收:《偏执热爱》小狼狗追妻,喜欢的小姐姐戳专栏收藏鸭。

  1、司辰是风靡乐团的音乐鬼才,青春张扬,极具冲击的美貌蛊惑着万万少女的芳心。而盛研只是一个埋头在电脑前苦熬的社畜。

  家人劝她别再跟司辰来往,但背后司辰日日洗手为她下厨,夜夜抱着她不肯放手,连脚踝上也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在舞台上万万人瞩目,她在公司里默默无闻。他们的人生本无交集,只因仇恨,司辰踏下星辰大道,将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抱进天堂,又扔进地狱。

  后来盛妍终于明白家人当初的阻止,而亲手毁了她生活的司辰毫无愧意,对她的质问,只是一脸无辜,“姐姐不要我了?”

  2、分别一年,那夜的小巷,盛妍险些被抢,司辰从黑暗里冲来,双眼血红,折断了一个人的手臂,在她一句呵斥后他立刻收手,就算被打到遍体鳞伤也不再还手。

  “你叫我住手,我就会住手。”他握着满手鲜血朝她笑,“你喜欢阳光的样子,我也可以装的。”

  3、多年以后,一幢建筑楼下,隐退巨星在街头被人认出。

  “你看我像他吗?”高高的男人头发剪的很短,英俊的脸满是阳光。

  “你就是司辰!”粉丝确认。

  他笑着把手上装满蔬菜的袋子挂在腕上,手掌摊平,“你看司辰的手会像我这样?”

  骨相漂亮的手指有好多伤痕,像一个长年下厨的手,怎么也不像弹钢琴的。

  远处,盛妍站在夕阳里看着这一幕,曾经的少年正在装着他以为她会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