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均早早就知道这事，他此时正在写信，听到叶微痛苦的喊声，低声一笑。
“还没走就不想去了？”他抬起头打趣。
叶微发出长长的叹息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闷声闷气道：“出远门好累的。”
本质上她是个很懒的人，也不太喜欢旅游，几十年后出门有高铁飞机就算了，现在还得坐三天火车。
陈温均合上笔盖，把恨不得变成蘑菇扎进枕头里的叶微挖了出来，无奈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叶微猛然抬头，惊诧地看他一眼，又摇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介绍信也不是那么好开的。”
叶微翻过来，盯着天花板长吁短叹。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为了磨练我的心智！”看書喇
她自我安慰了一句，又扭头看向陈温均，“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好不容易去趟沪市，我多捎点东西回来。”
陈温均摇头，“什么也不缺。”
“那我就自己给你挑了，”叶微随口道。
离六号越来越近，叶微也不得不开始收拾行李，她包里塞了几件毛衣和大衣，凑合凑合也够穿了。
冬天的衣服太厚，行李箱里除了衣服和日用品便放不下了，叶微想要轻装上阵，便又拿了个轻便的挎包，在里面装上路上吃的干粮和零嘴儿。看書溂
石秀兰给她烙了一堆纯白面的发面小饼，和她巴掌一般大，一顿吃一个正好，捎上五个。
一罐加了糖的甜辣口腌黄瓜揣着，还有几个橘子、一把奶糖、一把烤栗子，让叶微有点东西可啃。
她想了想，又塞进去一个笔记本。
还是得记点有用的东西的。
东西大致收拾好，感觉没放什么，但也沉甸甸的，叶微看着陪伴自己出差好几次的行李箱，幽幽叹气。
临走前，郑主任在办公室里交代过了。
“我和小叶估计是二十来号的时候就回来了，这十几天你们好好工作，多看点书，提升自己。”
郑主任说起这些自己都嫌的话，眼也不眨。
等六号中午，叶微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回家吃了陈温均做好的热汤面，和郑主任去火车站汇合。
陈温均拎着行李箱，送叶微去火车站。
“这一年，你光出差的日子就快三分之一，”陈温均感慨道。
叶微也感慨，“以前也没想到会忙成这样。”
她裹着厚厚的棉袄，灰红色的围巾拢住耳朵和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
快到火车站了，附近人烟稀少。
叶微进到火车站里，跺了跺脚，陈温均放下行李箱，为她拍了拍身上和头顶落的雪花。
今天下大雪。
叶微眨眨眼睛，视线发白，连睫毛上都凝了一层霜。
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拉着陈温均，颇有些不舍。
陈温均摸摸她的头。
在火车站这个地方有无数人离别，在外面不敢做的稍微亲密些的动作，在这里都没有人管。
他俩附近就有一对泪水盈盈的小情侣呢。
叶微倒是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还没和陈温均分离，就有点久违的孤单。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开口。
“还有两个小时才发车呢，要不要睡会儿？”陈温均轻声问，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叶微打个哈欠，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头轻轻地往下掉，已经睡着了。
陈温均把她的头放回自己的肩上，安静地坐着，等到郑主任风风火火赶来了，他朝郑主任笑了笑，摇摇头。
郑主任看见睡着的叶微，明了地点头，坐在了两人后头的不远处。
等到火车站广播的声音响起，叶微才被惊醒。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空荡的大厅，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火车站，慢慢坐直了身体。
“该检票了，”陈温均拍了拍她。
叶微站起来，还没太清醒，“主任呢？”
“我在这儿呢！”郑主任在后头笑眯眯出声。
陈温均看着叶微进了检票口，她进去前，回头望了一眼，弯弯的眼睛对他露出明显的笑意。
他空荡荡的心突然就被填满了。
又是熟悉的臭烘烘的车厢，叶微拉了拉自己的围巾，找到位置，是在郑主任对面的座位。
车上人多眼杂，而且两人很明显都对未来几天的车程感到疲惫，于是都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这趟火车在四点多到达省城，但叶微和郑主任没时间休息，两人一下车，便匆忙赶另一趟列车。
这一趟在五点发车。
两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在站台穿梭，等跑上车的时候，叶微松了口气，才发现心跳都有些急促。
她拍拍胸口，太久不跑步了。
硬卧的环境比硬座好一些，郑主任先找到了叶微的座位，“小叶，你的位置在这儿！”
他问了叶微想要哪个铺位，最后买了上铺。
现在车上几乎是满的，郑主任避过一个经过过道的人，把叶微的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
他指了指隔了两排位置的后面，“我在那个下铺。”
叶微点头，“谢谢主任，你休息去吧。”
郑主任的确也有些累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行李放上去，便准备去打口热水喝喝。
叶微坐在铺位对面的小凳子上，一边拿出包里的发面饼慢慢啃，一边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北国风光。
列车刚刚开动。
她听见一点翻书的声音，叶微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这是她位置的下铺，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姑娘正坐在那儿，侧脸白净，正在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仿佛察觉到叶微的视线，这个年轻姑娘也转过了头。
叶微礼貌地笑笑，便收回了视线。
她继续慢吞吞啃着刚烙好还挺软的饼，郑主任去打了热水，还顺道问叶微要了水杯，给她打了一杯。
叶微给他递了个饼，就听见后头有人出声。
“诶，你俩真奇怪，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主任给手下打水的呢！”
叶微转头，看见是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
他就在看书的姑娘对面下铺，看着六十来岁的样子，穿着黑色大棉袄，手揣在袖子里，正好奇地看向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