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勤谨的帝王要处理的杂事总是很多，一场朝会从卯初（05:00）开到辰末（09:00）才堪堪结束。昌武帝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太阳穴，正准备让李福瑞宣布退朝，不想程北昱又站了出来。
这位新晋御史是从山西调回来的，在剿匪过程中得瑞王司徒晏看重，力荐之下进的御史台。
两个月来毫无建树，在里头一直默默无闻，不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居然剑指兵部尚书解崇骏，弹劾他贪墨军晌，中饱私馕，不光如此，还有条不紊地一条条指出了相关证据，一看就不是无的放矢。
解尚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事关朝中一品大员，便是有证据也不可能轻易定罪。昌武帝在心里把司徒晏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将解崇骏一案交给了大理寺。
偏生大理寺卿司徒晏还未来上朝。
这臭小子。
昌武帝气得磨牙，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司徒晏逮进宫。
程北昱的弹劾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的上司御史中丞和御史大夫恨不得把他逮回去好好教育一顿再放出来。不过他俩慢了一步，程北昱被他爹程敬豪拉走了。
近来程敬豪的日子不太好过，他怨司徒绝翻脸无情，在他入狱时不肯施以援手；司徒绝更看不上他。昔日同盟一朝瓦解，司徒绝无所谓，没了扬州程家的财力支持，程敬豪就只是个侍郎而已。朝中像他这样想攀附他的官员不在少数，他半点都没觉得可惜。
程敬豪就不行了。
没了宁王一党的庇佑，又没了分支的银钱开道，他的路比以前难走了许多。
别说更进一步，便是维持现状都颇有些艰难。于是他准备投靠太子，多方走动刚刚有了点眉目，有个同僚在收了他重礼后同意帮忙引荐，不想这节骨眼上，程北昱居然弹劾解崇骏。
谁不知道兵部尚书是太子的人，程敬豪眼前发黑，只觉官路已被这逆子断了个彻底。他甚至等不及出宫，寻了个偏僻的所在便指着程北昱骂道：“逆子，谁让你弹劾解尚书的？”
程北昱站姿如松，背脊挺直：“监察百官是御史应尽的职责。解尚书犯了事，身为御史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那你知不知道解尚书是谁的人。”
程北昱早把一切看得通透，抿了抿唇嘲讽道：“程侍郎，想依附太子是您自己的事儿，与我何干？放心，皇上亲自下的旨，满京城皆知，你我已无父子关系，我的所作所为，碍不着您升官发财。”
“逆子，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是一样的，程侍郎若无其他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绯色的官袍翻飞，程北昱半点没顾及父子之情，走得头也未回。
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是父子，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他们于律法上已没了那程羁绊。
御书房
司徒晏刚进门就被一方砚台砸了个正着，接着是笔筒，镇纸，奏折。但凡御案上有的，都跟司徒晏打了招呼。以他的身手来说，当然可以躲，不过他看着昌武帝气急败坏的模样，索性便站着让他砸了。
反正他皮糙肉厚，那些东西砸在他身上也痛不到哪儿去。
昌武帝犹未解气，怒道：“混蛋，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司徒晏疑惑：“父皇指的是哪桩？”
“还敢跟朕装，程北昱弹劾解崇骏，你敢说不是你指使的？”
“冤枉啊，儿子主管刑部和大理寺，御史台的事可轮不到儿臣插手。定是那兵部尚书作奷犯科，才会被御史逮出来。”司徒晏满脸都写着无辜：“再说了，儿子回来这些天，可从未过问朝政，那兵部尚书的事儿就是说破天也扯不到儿子身上啊。”
昌武帝翻了个白眼：“亏朕还以为你不上朝是因为和朕呕气，不想你是在这儿等着朕呢。”
“父皇您真的想多了，儿子哪有那么多心眼子。”
“少跟朕在那儿打马虎眼，朕明确告诉你，便是解崇骏下台，兵部也不可能交到你手上。”
司徒晏脸皮贼厚：“父皇，刑部和大理寺就够儿子操心了，您把兵部给儿子，儿子也不敢接啊。不过儿子麾下孟长东和宋铭都是练兵的好手，且作战经验丰富，若他俩有幸能给父皇分忧，那就再好不过了。”
昌武帝又想打他了：“混蛋，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俩是你的人，他俩掌了兵部和你掌了兵部有什么区别？”
司徒晏还想再辩，昌武帝直接灭了他最后一点子希望：“总之，兵部的事儿你别管了。只那解崇骏，既然已经查了开头，那就好好给朕查，否则朕头一个拿程北昱开刀。”
“那练兵......”
“谢国公世子谢眠不日回京述职，练兵之事自有他操心。”
“谢国公世子是四哥的表哥，您怎么又不怕他坐大了？”
“那能一样吗？你四哥容颜有损，哪怕拥兵自重，也只会让人想拉拢。而你呢，是不是巴不得老二和老五将你除之而后快。”
司徒晏摸了摸脸，思考给自己脸上来一刀的可能性。
昌武帝看透他的想法，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打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