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平宁伯府
天将破晓，府中唯一的千金曾未央从梦中惊醒。
纤弱的小手抠住衣襟，贝齿咬紧嘴唇，死死忍住即将冲出口的惊叫。
又是那个梦。
不过，也幸好这个梦，让她知道，原来她的痛苦还是有人可以一起分担的。她伸出双手，微光中只看得到手指的轮廓，但她知道，上头布满了针眼。
陆念芙吗？
上辈子死在宁王府后院的女人。
既然都是早死，她也就不用愧疚将之拖到这个魔窟了。
纯真无害的脸上勾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再过些日子，她就该被卖来京城了吧。不过，就陆念芙那张脸，等到了芳华院就不是她能买得起的了。
曾未央不太甘心，她其实是很愿意看陆念芙在那最污秽的地方挣扎的。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停在八方客栈后门。
青芽率先跳下车，伸手扶出一个头戴帷帽的白衣少女。
后门是给乞丐们施舍剩菜剩饭之地，哪怕天天打扫，亦不如前门干净。青芽看着她家姑娘雪白的一身，忍不住抱怨：“姑娘，您可是老板耶，为什么前门不走非走后门啊。”
这有啥可见不得人的？
陆念芙提了裙摆：“别忘了你家姑娘还在孝期。”
“巡视自家产业而已，又不是特意出来逛街。”
“青芽，你真该动动脑了。”陆念芙无奈地看她一眼：“你是要我昭告天下，这八方客栈现在是我的产业吗？也不怕再引来一群狼。”
青芽连连摆手，胖脑袋跟着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那些人光知道您继承一笔先夫人的嫁妆便跟苍蝇闻见味儿似的冲了上来，再知道这八方客栈......”
“引来的是苍蝇，你当我是什么？”陆念芙黑了脸：“亏得你天天看那么多话本子，怎滴还连句话都说不好？”
青芽一把拉住她的衣襟：“姑娘，给个机会奴婢重说一个。”
“不要，本姑娘没兴趣听了。”
后门进去便是一口水井，两个半大孩子正蹲着洗菜，听得脚步声，看着大些的那个抬手就去抓笤帚准备赶人：“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剩菜都在外面，你们不许到里头来。”
“就是，你们一进来我们就得重新洗地......咦，二位客人是走错门了吗？”
大孩子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扫帚，乞丐可穿不起这般名贵的衣裳，更不可能养得起吃这么胖的丫头。
青芽道：“找你们严掌柜。”
“二位贵姓？”
“陆。”
“请稍等。”说着一溜烟跑了进去，不多时严清便亲自迎了出来：“大姑娘，您怎能从后门进来？”
陆念芙笑笑：“这边低调。”
“那也是，正好晚饭还没开始张罗，我带您熟悉熟悉？”
“有劳了。”
八方客栈就是个传统的客栈，一楼堂食，二楼和三楼全做了客房。只在三楼的两头另隔了套间，便是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
这两间房不走公共楼梯，私密性很高，定价高昂，住得起的非富即贵。
当然，一年有大半年都是空着的。
陆念芙大致了解了一下，又和严清约好明儿去农庄，便赶在饭点之前回了府。
府中也不甚安宁，朱氏正在门前破口大骂，骂李氏不孝：“我儿尸骨未寒，你就连他老娘都不愿意赡养了？老娘当初就不该让你进门，或者一进门就弄死你，不然哪还用得着受你这小娼妇的气。？”
李氏倒是大气得多，没插着腰骂回去，而是大声道：“府里也不缺你吃穿，还特地拨了丫头伺候你，是你自个儿非要回老家的。”
“老娘是怕被你药死，你把赡养费给我不就结了？”br>
“那你也不能狮子大张口啊，满世界打听打听，谁家老娘一个月的养老费要一百两？”
围观群众倒吸了一口气。
一百两啊。
都说人以群分，平安街这边的住户也多是做小生意的，对陆家染坊的收益也有一定的猜测，一月两百两差不离太多。这老太太开口就要一百两，啧啧啧......
果然是能下手苛待自己儿子的女人，从年轻到老都一样的狠。
陆念芙撩开车帘：“青芽，你看那在旁边看戏的男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吴白石啊，姑娘你不认得啦？”
倒不是不认得，就是觉得奇怪，他娘在吵架，他居然袖手旁观。不过前世的吴白石好似就是如此，都让女人们打前锋，先闹场大的，如果要不到钱他便再出面调停，说点好话什么的。
爹虽然看清了他的路数，但有时为了耳根清净，他便达到目的了。
这是个有脑子的人呢。
陆念芙摸摸下巴，她喜欢聪明人：“青芽，去帮夫人一把。对了，着重强调，老夫人‘身体康健’，便是日日大鱼大肉，二十两银子顶天了。”
“好嘞。”
青芽一溜烟地跳下车，陆念芙也没留下看热闹，悄悄儿地从二门进了府。
呜，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走后门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